柳阳镇东面,柴坊。
此城区多是樵夫居住,也出售珍稀木材,时常有平原地区的商人前来购买各类宝木,生意倒也兴隆。
而此坊市最中心位置,便是樊氏刀庄。
陈澈将响尾蝮尸骸装入背篓,熟门熟路地转过了几条街道,穿过广场,来到一处高墙庭院。
木门大开。
丝毫不惧贼人闯入。
毕竟,庄内数十刀客,可不是吃素的。
在庄前停顿半晌,陈澈略一思索,心中渐渐有了计划。
倘若私下献上精怪尸骸,或有被贪掉的可能;
可若是公开献宝,那便等同于狠狠抽了赵府一巴掌,对于樊氏刀庄来说,无异于一桩乐事。
且刀客与劫匪之间,本就只有一线之差,樊氏刀庄,也不止一次收容逃犯,助其更名换姓,收容逃奴,可比收容海捕文书里的犯人,容易许多。
“事到如今,我与赵府之间,早已没了转圜余地,倒不如交一份投名状,主动成为樊氏刀庄抽赵府脸的工具人。”
陈澈心中喃喃,打定主意,随后快步走入刀庄。
庄内。
有十数山民正在寻购刀具,也有资深猎户,知晓刀庄急需精怪尸骸,主动带猎物上门。
此前在早食摊子见过的张节虎,便是今夜的访客之一,他带来了一具锦毛鼠尸骸,想拜入刀庄。
山民们啧啧称奇:
“好家伙,个头比狗还大。”
“这毛发,还真是漂亮,若是做成肩披帛,纵使卖出八九两银的高价,也肯定有人愿买。”
“锦毛鼠实力虽弱,却不好捉,这类精怪极为谨慎小心,一听到动静,立时便钻入洞中,非资深猎户,不可猎得。”
“老张,厉害啊!”
张节虎也颇为自得,拱手道:“宋师兄,不知小人带来的这一猎物,能否令您满意?”
他口中的“宋师兄”,是一名风度翩翩、相貌英俊的中年男性,唤作宋血风。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是刀庄招揽的弟子之一,射术极强,双臂肌肉虬结,让人望而生畏。
后被樊家小姐看中,做了上门女婿,也是樊氏刀庄目前的实际管理者,地位颇高。
宋血风略微审视一番,眼中闪过些许失望,淡淡道:
“此鼠虽是锦毛,但生性胆小,没资格成为妖刀耗材,你若想换取门客之位,那也只能是草具之客。”
按照樊氏刀庄的待客惯例。
门客按能力分为三等:上等(车客)出有车;中等(门下之客)食有鱼;下等(草具之客)食无鱼。
张节虎怔了怔,叹道:
“小人寻觅半年,才寻得此鼠,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也无意义,下客能入樊氏刀庄习武,也是不错。”
说着,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作为山民,鲜少能吃到大鱼,所以,张节虎才盼着加入刀庄,餐餐有鲜鱼享用。
只可惜,未能如愿。
宋血风微微一笑,伸出手:
“欢迎加入樊氏刀庄,宋某听闻你素来喜欢鱼肉,待升为中客,自可每餐有鱼。”
一众山民不由感慨:
樊氏刀庄的大门,果然没那么好进,一具锦毛鼠尸骸,才不过拜为草具之客。
就当人群即将散去的时候,陈澈咳嗽了一声,踏步而出,朗声道:
“宋师兄,我也有一具精怪尸骸。”
说着。
陈澈取下背篓,缓缓掀开布条,露出里面的东西。
宋血风定眼望去,竟是一条被打烂的黑鳞长蛇,虽死,凶威尤在,不由点头道:
“确实是精怪尸骸,看其尾部坚硬如铁,应是响尾蝮。”
闻听此言。
院内顿时沸腾。
一众山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柳阳镇虽有人丁数万,但受瘴气影响,咱们白日里能探索的地方,极为有限,不算那些大人物的收获,镇上的几百猎户,每月也不过猎得几头精怪,这年轻小伙子,倒是比那些老猎户还强哩!”
“哟,是一条异蛇。”
“瞧那尾巴,不似五步蛇,倒像是龙尾。”
“诶,等等,卖精怪的这位小兄弟,我有些眼熟,此人是赵府家丁,怎么跑到刀庄来了,莫不是来窃取樊家的制刀秘术?”
“我与赵茹妹子相熟,她说,赵府主母-王夫人尤其喜欢她织的衣裳,曾有意将她许配给陈澈,如此厚待,澈哥儿为何不把精怪交予赵老爷,反而夜里来寻樊氏刀庄?”
“此事,定有蹊跷!”
听闻一众山民言语,陈澈迈前三步,来到众人身前,承认道:“不错,数日之前,我确实是赵府家丁。”
宋血风察觉出陈澈的潜台词,眸子一眯,冷声道:
“那么,今夜,你是以何种身份拜访本庄?”
“逃奴!”
陈澈掷地有声,毫不避讳。
这两个字,就犹如石子丢入池塘,激起了千层浪。
一众山民心中八卦之意涌起,眼中带着浓浓好奇,甚至呼朋唤友,引人来看热闹。
宋血风嘴角微微上扬,隐隐猜到了部分真相,也觉有趣,悠然负手而立,等待陈澈说出下文。
陈澈毫不客气道:“数日前,赵冷松将我捆缚于山神庙,想要举行山神毒祭……”
很快。
他便面露仇恨,把赵老爷等人的无耻行径,全须全尾地说了出来,只是免去了命格相关的内容。
听完,一众山民也觉合理,那赵老爷膝下只有一子,举行这等邪异祭礼,增运,寻宝,救儿,再正常不过了。
“真是卑劣无耻,丧心病狂!”
“今日敢拿家奴的命举行祭礼,明日,说不准就拿咱们的命举行祭礼,他府中十余岁的家奴,也不过六七个而已。”
“是极,是极,我回头就跟自家小子说,绝不可去茶马古市那边,万一被赵府人拐走了呢!”
山民们皆义愤填膺,但大多不关心陈澈本人,更多的,是对“山神祭礼”本身的深深厌恶。
宋血风眼神平静,朗声开口:“本庄与赵府素来有些嫌隙,但平白无故,宋某何必为了区区一逃奴,惹些烦心事呢?”
陈澈立即道:“这响尾蝮,就当是我送给宋师兄的见面礼,今后,我也会尽力搜山,为贵庄寻觅精怪。”
然而,宋血风丝毫不为所动,吐出二字:
“不成。”
陈澈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带有多道血纹的蛋壳碎片,沉声道:“那若是加上这个呢,宋师兄?”
“三奇蛋?”
见得此物,宋血风原本冷漠的神情,忽得一变,饶有兴趣道: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有些做猎户的搜山才能,你手中,可有三奇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