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依和凌芽先回去了。

　　剩下的三人，气氛有些尴尬。

　　“真不好意思啊，因为我妹妹突然从老家找过来，没地方让你们住了。”

　　“没事，我们能理解。”

　　凌诺思摇摇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回头帮你们介绍一处租房吧，是我以前住过的，房东比较好说话……”

　　“回归之后，我一共变身了三次。”

　　他说。

　　叶加濑沉默了下去。

　　张闻道不敢插嘴，只在旁边紧张地看着。

　　“爸妈，再加上……芽芽。刚好三次。”

　　昭然若揭——

　　“但是，你那天晚上在我家不是也？”

　　不是也变了？虽然是叶加濑要求的。

　　“可能要战斗了才会消耗吧。”

　　但是，其间的联系不言而喻。只是父母两个人还可以用“没想起来”解释，但一直以来那么努力让自己记住那个代号的凌芽——竟然在解除变身的一呼一吸之间，将几小时前刚刚重逢的哥哥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再说是巧合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诅咒并没有消散。

　　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可怕的机制，继续缠绕在他身上。

　　“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今天就这样吧，再见。”凌诺思把脸别过去，离开了工厂。叶加濑看不到他的表情。

　　张闻道朝她点点头，追了上去。

　　叶加濑还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钟了。刚刚打了一架出了点汗，只能重新洗澡。刘若鸢期间一直担心地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你带铺盖了吧？这里的空间太小，放不下床，不知道你能不能睡习惯。”

　　“我适应能力还挺强的。”

　　这话叶加濑也说过。

　　两床铺盖在房间里并排铺下，叶加濑第一次感觉自己住的地方原来这么寒酸。

　　要不下次联络沈珊珊和江白露一起干票大的……顺便也填充下军费。抢邪恶组织的钱，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躺进被褥里，一转过头，就看到刘若鸢的脸。

　　“妈妈会很高兴的。”她说。

　　“……”

　　叶加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只能把灯关了。

　　“快睡吧，别想女人了。”她又说。

　　“我没想！”

　　“难道在想男人吗？毕竟是女孩子。”

　　“更无可能。”

　　“既不想女人也不想男人，难道在想机器人？”

　　“……还真是。”

　　“还真是啊？”

　　“不是你问的吗！”

　　刘若鸢从被窝里伸出手，搭在了叶加濑的头顶上。

　　“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你就是叶加濑。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不管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老师都会像姐姐一样包容你。”

　　“等等……”

　　你又成姐姐了？

　　趁着叶加濑不好解释变成这样的原因的微妙时期，明明心里已经知道谁是谁，还要像这样占辈份的便宜吗？

　　“怎么啦？我22岁，你17岁，所以我是姐姐。有哪里不对吗？”

　　“……”

　　行了，知道你喜欢拿老哥开涮了。

　　“来，叫一声姐姐？”

　　“刘老师，明天还有早课吧？”

　　“好好，不逗你了。”

　　…………

　　过了半晌，叶加濑才幽幽地冒出一句：

　　“可我是真的喜欢机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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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叶加濑是被憋醒的。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搔弄自己鼻子的罪魁祸首——刘若鸢穿着棉袜的右脚。

　　“……差不多得了。”

　　“早饭是两片面包夹奶酪和煎鸡蛋。”

　　“谢谢您。”

　　叶加濑以往都是睡到中午起来点外卖，现在要上学的话就没时间弄早饭吃了，这里还是得好好感谢她才行。

　　虽然早起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等等，既然都这样了，我还去上学干嘛？”

　　最开始不是因为不想让刘若鸢认出自己，才被迫去学校的吗！但是至今为止（只装了一天）的努力已经全部木大了，还有什么继续装下去的必要？

　　叶加濑并不是很执着于把真实身份对亲人朋友隐瞒到底，爆了就爆了。

　　“嗯？”

　　刘若鸢弯下腰，脸贴了过来。

　　“我们的17岁绝世美少女发明家，是不是想被打屁股了？”

　　“等等你又变成家长的立场了？”

　　“既然自诩天才，高中课程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小case吧。就算要睡觉或者翘课，我也会帮你向任课老师通融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早起。”

　　“给我忍住。”

　　叶加濑直翻白眼。

　　刘若鸢扣住叶加濑的手指，把她强行从被窝里拽得坐起来：“看到你像个普通少女一样坐在同学们之间，而我是你的班主任刘老师，会让我有种奇妙的感觉。我还挺喜欢的。”

　　“把我当消遣吗！”

　　“妈妈那边也得报个平安呢——”

　　“……呃，我也没说不去吧。”

　　被拿捏了。

　　可恶啊！

　　叶加濑感觉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尊严很快也要在这位大仙的手下彻底丧失，事到如今甚至开始怀念凌依的玩弄了。

　　起码凌依不知道她本体是个什么货色。

　　而刘若鸢清楚得很。

　　“哎，刷牙……”

　　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卫生间。镜子里面依然是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就算她垮着一副司马脸用眼角打量自己，也有一丝冷艳的味道。

　　叶加濑不禁想，如果连家人都忘了原本的那个自己，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叶加濑”，该怎么办？

　　那样她就可以彻底消失在人群中——不，还没到这一步吧。

　　手机上刷出了凌依半夜发来的消息。

　　无非就是说凌芽把哥哥彻底忘记了，不管怎么说也不相信，不管怎么描述也记不住。那简直就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抵触和排斥。

　　这让叶加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份秘密档案，那里面给这种情况专门起了一个学名，叫做【逆模因】。

　　仅仅一些刚复苏的外源体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吗？虽然很不愿意往那方面想，但更大的可能是，给22连施加最初的诅咒的那个存在——

　　外源体之王，“巡航驱逐者”。拥有创造小型闭合宇宙，将因果隔断的能力。

　　要是它也复活了，那就有点……

　　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强求凌诺思出击，战斗力又回到了不够的状态。

　　除非叶加濑现在立刻马上找回自己的启动词，并且开上机甲，胜算才能稍微有一些。

　　“磨磨蹭蹭的干嘛呢？早饭都要凉了！”

　　“来了！”

　　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走了出来。

　　“你不会在学习梳妆打扮吧？”刘若鸢揶揄她道。

　　“怎么可能……我有那个时间打扮，还不如给模型渗个线。”

　　叶加濑不为所动，拿起面包啃了一口。

　　陌生而熟悉的味道。

　　在她还是个高中生（一周目）的时候，每天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来，刷完牙洗完脸坐到餐桌旁，最常吃到的就是母亲做的面包夹鸡蛋。她喜欢把蛋白煎得有点焦，咬起来脆生生的。

　　离家出走这么多年，竟然在另一个城市重新吃到了。

　　“…………”

　　“怎么样？复刻得很成功吧？”

　　“……嗯。”

　　叶加濑不再说话，三下五除二把面包吃完了。

　　两人一同走出家门。

　　叶加濑把电瓶车钥匙丢给刘若鸢，然后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原地跑了起来。

　　“等等？！原来你不是那个人？！”

　　“靠这个辨认的吗！”

　　叶加濑最后吐槽了一句，把书包丢到电瓶车篓子里，一溜烟润了出去。

　　托刘若鸢的福，今天的时间比昨天还要宽裕，甚至可以去凌家兜一圈。说干就干。

　　她沿着街道慢跑起来。

　　下了两个路口，发现了熟悉的背影。

　　“这不是凌芽吗？在晨练？”

　　“叶、叶子姐？！”

　　凌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在跑步？难道世界线改变了吗？这里是叶加濑同学乐观积极阳光向上的世界线吗？”

　　“等一下，你是不是对我的印象有点太差了？我哪里不乐观不积极不阳光不向上了？”

　　不过世界线确实改变了就是了。

　　叶加濑不想在个人形象上再费口舌，直入主题道：“凌芽，如果我跟你说你其实有个亲哥哥，你会信吗？”

　　凌芽皱眉：“哥哥？怎么可能。”

　　“你不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但是……总觉得就像在说‘世界还有8小时就要毁灭了’一样，听起来完全没有实感啊。”

　　“这样啊……凌依有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好像没有吧？”凌芽回忆道，“昨晚她倒是费大劲跟我描述了什么东西，但我不是很感兴趣，就没怎么听。说了什么也忘了。”

　　……逆模因！

　　【遗忘】以及【失去兴趣】，最基本的两个特征。再加上——

　　“你还记得昨晚和我们一起战斗的那两个人吗？”叶加濑尝试换一个突破口。

　　“当时环境太暗了……但还记得一点。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吧？真亏她能鼓起勇气。”

　　“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我所谓的哥哥吗？”

　　叶加濑重重点头。

　　她还记得“有个男生”。难道有希望？

　　“不记得了啊。说实话，如果你不告诉我，我都没注意到他是男是女。”

　　【无法认知】。

　　对凌芽来说，大概确实有个“什么”。但她无法认知到那具体是什么。即使从凌依或叶加濑之口得到信息，也下意识地无法相信，迅速遗忘并失去兴趣。

　　“……OK，我知道了。”

　　叶加濑有点笑不出来，装出体力下降开始喘息的样子，和凌芽拉开了距离。

　　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受到逆模因攻击的是她……她要如何维持对凌诺思的观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