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依在这期间已经不声不响地把斗篷男打倒，就地取材用废铁做成一个简陋但厚实的外壳，把他严严实实地包在里面。浸透了闪能的金属即使受到他的磁力干涉也会迅速恢复原状，断绝了他逃跑的可能性。

　　她看江白露还在和头盔男缠斗，抓着斗篷男戳在铁块外面的双脚，把动弹不得的男人当做棍子，提着就飞了过来，打算进行正义的二打一……哦，是三打一。

　　然而江白露却喊道：“你去确保机器人！”

　　凌依顿了顿，调转方向往上面飞去了。

　　“……盲目的自信。”

　　其实只是不想输给18岁小姑娘而已。

　　大人也有大人的自尊！

　　面对急速接近的头盔男，江白露右腿往后一撤，右手攥紧收到腰后，竟是一个预备出拳的姿势。

　　激活了残缺的吸血鬼血脉，对自己的攻击力产生了盲目的自信——这是头盔男在心里对她的评价。既然如此，就用拳头的直接碰撞让你知道，半吊子的魔物之力，在饱经锻炼的肌肉和技术面前什么都不是！

　　江白露挥出了拳头。

　　在头盔男眼中，那是再无聊再羸弱不过的一记右勾拳——简直就像小孩子打架。

　　然后——拳头扭曲了。

　　经过半空中看不见的「什么」，

　　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外侧扭转了过去。

　　江白露还在做着向前挥拳的动作，但她的右拳却没有前进分毫——而是在偏斜力场中弯折成一圈又一圈，在手臂外侧盘卷了起来，看起来像夸张的动画效果一样煞是可笑。

　　“——我的能力造成的一切偏斜，都会在取消的瞬间消失。那其实不是「变回原状」，而是「返回原位」。”

　　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见过「发条」吗？”

　　“————！”

　　在头盔男后撤的同时，偏斜力场消失了。

　　那只在扭曲的空间中转了三圈不止的拳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须臾间，返回了它在必然宇宙之中应该处于的位置。

　　——头盔男的腹部。

　　砰！！

　　头盔男的身体沿着拳路被爆扣在地上。

　　他的背部砸在金属地板上，竟印出了数道辐射的裂痕，吐出一大口鲜血，从里面糊住了摩托头盔的黑色面罩。

　　四肢无力地垂落在地，不再动弹了。

　　江白露的整条右手承受不住剧烈的相位变换，皮肤和肌肉撕裂、炸开，血淋淋的桡骨和尺骨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魔法，解开了——

　　“呼……真疼啊。”

　　据说人脑的反应时间是0.2秒，在这个时间跨度内发生的事情将会无法注意到。但刚才那个瞬间像是落入绞肉机的疼痛却如实传递到了江白露的脑中，让她颤抖着跪倒在地。

　　而在这时，右臂的血肉已经开始肉眼可见地生长了。

　　吸血鬼的生命力，就是她敢于开发和使用这一招的最大依仗。

　　江白露在头盔男身旁坐下了。

　　然后用完好的左手把他的头盔扣子打开，摘了下来。

　　从头盔中露出的，是一张女生的——并没有这种狗血的事情发生，江白露看到了一张满是胡茬的粗犷男性脸庞。

　　他下半张脸满是自己吐出的血，已经翻着白眼失去了意识。

　　江白露确认完他的状态，这才接通了叶加濑的电话。

　　“博士？”

　　“——嗯。我赢了。”

　　…………

　　…………

　　叶加濑用海伦浮碟把两个陷入昏迷的囚犯，以及持续抗议的江白露搬运去伊瓦利斯警署。

　　她原本在校长办公室正好遇到了两个索维尔会议上认识的学者，和他们聊了聊自己现在的生命形态，然后接受简略却庄重的任命——从本科毕业荣升大学教授，在伊瓦利斯城数千个独立区块中获得了只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永久产权！），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喜悦，就听到消息说凌依和江白露一路rush到城市最底部，和两个来路不明的间谍打了起来。

　　？？？

　　而且还是江白露率先追过去的。

　　？？？？？

　　一代代文职人员，都走上了莽夫之路……

　　于是叶加濑愉快地决定，要把江白露至今为止关于“让叶加濑乖乖当一个后勤淑女”的努力和尝试全部返还给她！

　　“博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被囚禁在浮碟方块里的江白露哭诉道。

　　叶加濑不为所动：“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看到个事件就瞎掺和……”

　　“这事我也经常干，不是这个。”

　　“我不该在战场上实验新技能……”

　　“这事我也经常干，不是这个。”

　　“我不该搞副作用超大的技能……”

　　“这事我也经常干，不是这个。”

　　江白露疑惑了：

　　“……那是什么？”

　　“你错在明明身边有同伴，却还要单打独斗，搞个人英雄主义。”

　　“这事你不也经常干？”

　　“…………”

　　叶加濑摸着鼻子偏开了头。

　　凌依和刘若鸢在后面狂笑。

　　很快，斗篷男和头盔男被顺利移交给了伊瓦利斯城警方。接待她们的警长有一副机械身躯，叶加濑在拥抱闪能完成升格后已经排除了无限力感知的副作用，能看到他体内纵横交错的机械结构和回路——看起来比喵嗷更像一台机器人。

　　只有腹部空了一块，那里估计藏着他的原装脑子。

　　在机工之城伊瓦利斯，这很常见——这里多得是做梦都想机械飞升的人。

　　“……好了，你们两个刚刚打了一场架的人，跟我去宿舍休息。”

　　“我不累！我还想逛一逛。”凌依抗议道。

　　“不，你累了，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疲惫。有什么想逛的，等你入学后可以逛个够。”

　　邦立大学每个教授都有独立宿舍，精装修的20平米单身公寓，可以像其他所有区块一样在城市轨道间随意滑动前往任何地方，但燃料自费。叶加濑把一万个不情愿的凌依和江白露押送进自己都没好好看过的宿舍里，然后和老妹继续逛街。

　　“想带点纪念品回去呢。”刘若鸢说。

　　“纪念品……这里的纪念品估计只有花里胡哨没卵用的小机械……而且还卖得很贵。”

　　花里胡哨没卵用的小机械，叶加濑自己就能设计出来一堆，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只看不买，剽窃一点灵感就够了。

　　叶加濑挠挠头，在悬浮平台控制板上扣字：“那姑且还是到处看看吧。顺便给老妈买一套园艺小工具，还有她上次看到说想要的空气炸锅。”

　　平台从甲板上脱离，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城市里生长着各式各样茂盛的绿植，作为居民们抬头看不见天的生活中的一些防抑郁措施，但那都是公家项目，有人定期培育和打理。开店的机械师们无论实际上受益与否，或是已经习惯，或是不在意，总之他们遍布机油、齿轮和回路的店面就是与植物神奇地共生了。

　　路上叶加濑看到了不少中文招牌，其中甚至有一家【不会说外语的】火锅店。

　　不会说外语你用翻译器不就行了吗……难道是某种彰显正宗的卖点？搞不懂。叶加濑只是记下了它所在的扇区和区块编号，打算有机会过来吃一次。

　　甚至还有一家打着粉色灯光的中文洗脚店，店名极长，写满了制式金属牌匾的每个角落，叫做【晾衣杆为什么向下落，而不是往天上飞去呢】。

　　叶加濑默默记下了它所在的……并没有记下。洗脚店怎样都好了。

　　最后悬浮平台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家名为【庞加莱回归】的店面门口，在磁力槽口固定住了位置。

　　“呃，我搜索的应该是园艺工具吧？”叶加濑看着这家店的名字和门口货架上摆放的似曾相识的球体机器人，有些怀疑地确认了一下操控板，发现还真就是这里。

　　她只好硬着头皮带刘若鸢走进了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金发白人少女在坐班，头上戴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这倒挺有园艺风格，至少看起来是。

　　“你好，这里卖园艺工具吗？”

　　“欢迎光临，客人！”模拟声库完美重现了少女的口音，“是的是的，只要你能想到的工具，不管是铲子、水壶，还是自动浇水器！”

　　第三次确认这里是园艺店。

　　叶加濑还是忍不住问道：“方便问一下吗，为什么店名叫这个？园艺和庞加莱回归有什么关系？”

　　“一切生命最终都会归于尘土，然后塑造出新的生命，就像时间加速到尽头之后会从头开始第二遍轮回一样。”

　　“振荡宇宙嘛，所以呢？”

　　“所以园艺本身就是一种回归啊！”

　　“哦……”

　　庞加莱听了真的会哭的。

　　不过仔细一想，粒子回到初始位置，生命最终回归尘土，都是历经悠久时间的返乡，确实有其相似之处——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浪漫但牵强的说法。

　　叶加濑拿起货架上一个看起来像是铲子，但是多了很多奇怪小结构的东西。

　　“这是多功能变形工兵铲。柄上的小灯有白光、紫外光切换；边缘可以延伸出锯齿，以防备突然的威胁。当然，也可以用来挖土。”

　　“……挖土才是它的本职工作吧？”

　　捆绑没用的小功能来抬高售价——黑市的惯用伎俩。

　　“自动浇水器给我看看。”

　　“好嘞！”

　　少女店主看叶加濑貌似是懂行的，也算爽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金属软管。

　　“内部恒定了密西迪亚进口的定时法阵，精度堪比咱们这儿的氢原子钟，流量、流速均可控制，傻瓜式操作，能耗极低。”

　　“看起来不错。”

　　主要是说定时法阵。

　　叶加濑在脑中记下了这个基于现代炼金术、用魔力流量进行计时的法阵结构，然后就当是支付这个法阵的版权费一般，把金属软管买了下来，让老板打包。

　　结账的时候，叶加濑忍不住问道：“你头上这个花环，也恒定了一发保鲜术？”

　　“是魔导花环。”

　　“好，魔导花环。”

　　不管什么词，只要在前面加上“魔导”两个字就会显得很高级，仿佛能看到锅炉蒸汽和魔力流线交相辉映的魔法黄金时代。

　　魔导列车，魔导机甲……魔导马桶。

　　魔导马桶是很好的，叶加濑有幸体验过一次，冬天坐上去一点都不冷，魔法制造的水球也比机械马桶的水枪喷射要温和很多。

　　另外还买了一台长得像四驱车的自动翻土机。

　　临走时，叶加濑凑近店主的耳边说道：

　　“悄悄告诉你，庞加莱回归的前提是封闭系统，但我们的宇宙是开放宇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