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跟我一起去学校哦。班里学生老翘课，我在教导主任面前压力很大的。”

　　“唔，嗯……比去年已经好不少了吧……”

　　“然后呢，就是等这边稳定下来之后，把妈妈也接过来——”

　　“欸？！那我怎么办？！”

　　“你自己决定。我们可是家人啊，老爸的事也水落石出了，没有人会嘲笑你、责怪你的。”

　　刘若鸢端起刚拿来的啤酒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你想想，总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待在老家吧？虽然现在身子骨还很硬朗，但说不定哪天……毕竟也上了年纪了。”

　　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悲伤，只有务实理性的担忧。

　　和某个任性妄为的哥哥不一样，刘若鸢从小就是个懂事认真有条理的好孩子。现在她自然而然地扛起本应属于家中长子的决策责任，叶加濑也毫不意外，更没有任何怨言。

　　她默默啜了一口可乐。

　　“……我这边很快会有两笔入账。因为一会儿要在酒吧见面的两个朋友就住这附近，应该不会搬去太远的地方，老城区二手房便宜，可以找一套80平左右的。”

　　“80平？很大呢。”

　　“答应你们的事总得做到。”

　　双塔作为沿海省份的省会城市，也是全国排得上号的一线城市，房价可不便宜，刘若鸢当初来租房子都挑挑选选折腾了好久。

　　哪怕是老城区的二手房，也抵得上老家一百平往上了吧……心里大概估了个价，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叶加濑以现在的学生身份，能从哪里得到这一大笔钱。

　　“那家工厂……”

　　“嗯。”

　　眼神一交汇，就已完全明白。

　　之后两人自觉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聊最近玩的游戏和学校里的八卦事，就像一对真正的师生一样。

　　……

　　…………

　　边吃边聊大概一小时，桌上竹签都快堆成了小山，两人总算完事了。

　　于是动身前往酒吧——瓦尔哈拉。

　　叶加濑找了个没有摄像头的巷子死角催刘若鸢戴好面具，然后又在同一片区域里来来回回绕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了酒吧大门。

　　“其实你就是迷路了吧？”

　　“不是，是反侦查。”

　　面对刘若鸢变声后在双重意义上显得十分尖锐的问题，叶加濑面不改色地说谎。

　　然后掀开门帘，率先走进了昏暗的店内。

　　“嗯，没有无关人士，面具可以摘了。”

　　“就摘了吗？感觉还挺帅的呢。”

　　“我这套行头平时也有在用，要是让你穿着撞上熟人怎么解释？今天只是没有多余面具了临时借你用一下。”

　　刘若鸢有些不舍地摘下面具，递给叶加濑。

　　“博士！终于来了，好慢啊。”凌依从深处的卡座里探出脑袋，挥着手大声招呼道。

　　“叶子姐，让我们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请客喝点——”

　　凌芽的脑袋也跟着探了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跟在叶加濑侧后方的刘若鸢。

　　四目对视的一刹那。

　　“————？！”

　　凌芽的头猛地缩了回去。

　　“哎呀？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呢？”

　　刘若鸢越过叶加濑，笑着快步走了上去，来到凌依凌芽的卡座旁边，以一个仁王立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开始瑟瑟发抖的两人。

　　“老老老师？！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凌芽失态地喊道。

　　“老师我可是成年人，来酒吧也很正常吧？倒是你们俩……”刘若鸢看向凌依，“你是凌芽的姐姐凌依对吗？我听她提过你。”

　　“是、是……”

　　凌依理论上不用怕刘若鸢，但又担心她跑去跟自己的班主任告状，带着惊愕而又求助的眼神望向在旁边看好戏的叶加濑。

　　“介绍一下，这位是刘若鸢，我的……呃，姐姐。”

　　“没错！我是叶加濑同学的姐姐。”

　　刘若鸢趁此机会大占叶加濑便宜，得意地笑了起来。

　　“然后呢，这两位是凌依和凌芽……你早就认识了。她们就是我在活动时结识的朋友。”

　　在活动时结识的——

　　刘若鸢嗯？了一声。

　　“你们——”

　　——所以叶加濑叫来的两位英雄朋友，原来就是她们？！

　　平时在学校里见惯了的学生，此时突然多了一层不得了的身份，刘若鸢顿时愣住了。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把叶加濑拽到旁边，压低声音厉声质问道：“她们还是未成年人啊！你就把她们拐来当魔法少女？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叶加濑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她们都是靠自己的意志成为英雄的，我没有进行任何干涉，甚至还劝过她们放弃。”

　　刘若鸢依然瞪着她。

　　“她们还是学生哦？用宝贵的青春陪你做英雄梦，她们能从中学到什么？”

　　“学到分辨什么是正确的事。”

　　“……代号是？”

　　“妹妹是龙神鲨，姐姐是闪刃红。”

　　“…………”

　　龙神鲨的事迹刘若鸢并不了解，但闪刃红近两个月出道后就时常上新闻，是双塔市民有口皆碑的新晋英雄模范。

　　而她的真身就是坐在那里的少女，一个脸庞仍旧稚气未脱的18岁青春少女。

　　…………

　　……这绝对很奇怪啊。绝对有哪里不对劲，有哪里错了。

　　刘若鸢在这瞬间，感到了某种……愤怒。

　　听完了叶加濑的解释，她本来应该没有理由继续愤怒的。路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为了正义而战也不该被批评，更何况叶加濑还在支援和保护她们……

　　随后敏锐如她终于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愤怒并不是针对叶加濑或她们俩，而是对这个世界。

　　对这个需要英雄的世界。

　　对这个，甚至需要孩子来当英雄的世界。

　　她们的生活本该简单、快乐而安全，在一天的学习后一起去逛个街，喝杯不同口味的奶茶，讨论最近的小说游戏明星八卦，或者买两件漂亮的新款小裙子穿回家里——

　　可是她们却穿着冰冷的新款装甲，在城市的街道上和战斗员真刀真枪地对抗，脑中净思考着如何战胜敌人，口中和鼻腔中都是蒸腾的汗水和血腥味。

　　刘若鸢在安全的环境中长大，有一个德高望重的父亲可以撑起家庭，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哥哥帮忙排解烦恼，但是在成为老师，回头望向下一世代的孩子们的时候——

　　她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竟然是如此地扭曲。

　　“…………”

　　“阿鸢？你坐啊？”叶加濑拍着沙发。

　　“别学老爸叫我阿鸢，很容易弄混的。”

　　“弄混？和什么弄混？”凌依好奇道。

　　“……呃，没什么。”

　　其实是很容易和某人的名字弄混，但叶加濑现在是妹妹设定，再凭空增加一个哥哥角色会很混乱，所以刘若鸢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在叶加濑让出来的空位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菜单。

　　“好贵……”

　　“酒吧就是这样的啦。如果你是来喝酒的，绝对会亏到死。”

　　“酒吧不喝酒还能干嘛？”

　　“聊天啊。”

　　叶加濑露出很内行的表情，“在恰当的时间过来，只要点一杯最便宜的纯啤酒，就能让无所事事的酒保陪你聊上两小时。”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聊天？”

　　“博士还挺擅长聊天的哦？经常说出一些很有气氛的话。”凌依支援道。

　　“是你太不会聊了吧。”凌芽数落她。

　　“很有气氛的话？”

　　刘若鸢听了就皱起眉头看着叶加濑，那眼神写满了“你连jk都不放过？”这几个字。

　　叶加濑急忙争辩道：“什么气氛，那只是偶然而已！我聊天是为了获取情报，又不是闲着没事找人搭讪！像闹市区酒吧的酒保，经常会有顾客找他们聊几句，无意间就透露了信息，他们的情报和人脉网都广阔得吓人！”

　　“所以其实是英雄活动的一种？”

　　“没错！”

　　“那在我犹豫的时候，那句‘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也是偶然想到的咯？”

　　“没、没错！”

　　这是骗人的，其实叶加濑想说这句耍帅台词很久了！但这句话只能由支援角色对迷茫挫折的主角说，她好不容易才等到那个机会！虽然叶加濑现在也不能算是单纯的支援角色就是……

　　……旁边刘若鸢的视线好刺人。

　　“咳、昨天双塔尼亚下属工厂发生的事件，你们都看到报道了吧。”

　　凌芽点头：“看到了，终结战斗的那阵流星雨是叶子姐招来的吗？明明是研发人员，亲身上阵的时候用的却尽是魔法呢。”

　　“为什么不叫我？”凌依抱着双臂闹起了别扭，“那个银光闪闪的大机器人……的手掌，被那个拿长枪的人挡下来了吧？录像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做到的？想跟她打打看啊……一直在打杂鱼战斗员，感觉自己都要锈掉了。”

　　“不，只需要应付杂鱼不是最好的吗？”

　　“这样下去绝对不可能打赢天狱之王了！”

　　凌依的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对哦，还有这回事。

　　当初就是为了跨过米拉这个肉眼可见的障碍才去秘密小岛特训，没想到引发了一连串连锁反应，接踵而至的事件把步调彻底打乱了。

　　以那时的凌依……不，即使现在来看，把目标定为米拉也太过不切实际了。

　　那可是能以自身意志干涉无限力的个体，还是心能这种大众化唯心无限力！

　　大众化，则难出天才；

　　唯心系，则难以捉摸。

　　而米拉找到了那个虚无缥缈难以言传的诀窍，在几亿心能使用者中脱颖而出——凌依想正面一对一打败她，就像修仙小说里初出茅庐的主角，要去挑战那些个个都是天之骄子的世界观中坚战力一样。

　　有可能吗？有可能。难吗？难于登天。

　　“——所以，在那之前，我们的方针必须有所改变。光闭门造车修炼是不行的，今后的所有活动……闪刃红都要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