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格有点欺负人了哟。”

　　面对叶加濑的狮子大开口，身为女仆的阿丽亚娜立刻展开了还价攻势，“以上要求全部满足的话，已经超过制式空岛的最顶配了。”

　　“所以要你们定制啊。定制换定制，很公平吧？机甲是要上前线战斗的，无论是防护性能还是稳定性，我都要做到最好。而这个基础框架又是如此的落后和粗糙……”

　　叶加濑隐瞒了自己昨晚为了哄刘若鸢开心而夸下海口，现在才只能按图索骥报出那个吓人配置的真相——她的双眼中摇曳着闪能的光芒，就像烧着两团火焰，瞥了阿丽亚娜一眼，就一脚踢在装甲板上，在空中换了个位置。

　　“这里，出力结构的完整优化，左右臂都有，够不够一块苗圃加一间空实验室？”

　　“够。”

　　这个字是拉比林斯说的。

　　为了白银魔神像，她毫不吝惜地满足了叶加濑的条件。

　　“这里，回路精简，节点的能量散失降低，同时直接去了一部分水冷系统，够不够一个折跃信标加一个通风橱？”

　　“够。”

　　“这里，端口梳理和重建，预计可以兼容市面上所有常见机甲用枪械，可以迅速切换成无需瞄准的自动机炮，够不够1/4球天幕？”

　　“够。”

　　“这里，弹仓位置优化和扩容，减少了殉爆可能性，用上了我的技术团队开发的空间折叠科技，让两箱标准弹药的空间能装下三箱，够不够1/4球天幕加一个空气循环系统？”

　　“够。”

　　叶加濑的身影在「白银魔神像」周围飞快地盘旋，不停地指出需要改进修复之处，竟然就像拼图一样把她浮岛配置里的那些东西一一拼了出来。

　　…………

　　拉比林斯最后点头道：“你的出价完全合理，妾身接受了。”

　　“主人……！”

　　“阿丽亚娜，去招呼工程部准备材料。魔神像和空岛的材料都要准备。”

　　“……是，主人。”

　　女仆一溜小跑离开了机库。

　　叶加濑降到地面上，解开了安全绳，让钩子自行收回屋顶。

　　“和你谈生意真愉快，拉比林斯女士。”

　　“叫‘白银姬’。”

　　“白银姬女士……”

　　“白银姬。”

　　“……白银姬。”

　　“你累了吗，破械姬小姐？”

　　这算什么，情侣id？

　　叶加濑可不想远嫁欧洲天天跟一帮吸血鬼狼人待在一起。不，光是“嫁”就不能接受。

　　“我眼睛看不见了，你能扶着我吗？随便安排个房间就可以，我要休息一下。”

　　“十分乐意，破械姬小姐。”

　　……尬死了！

　　你们整座城的人都喜欢玩这些尬的吗！

　　“叫我叶加濑就行了！”

　　两人离开了机库，前往休息的客房。

　　叶加濑眼中的闪能光芒熄灭之后，留下的是没有焦距的晶片般的红色瞳孔。她对于看不到这一路上的城堡景象有些遗憾，但想到之后几天还有得看，就放宽心了。

　　拉比林斯给她的感觉，虽然在活泼亲切的方面和桑德里永相似，却多了一份承担整个城邦的责任所带来的稳重，考虑事情也更讲求利益。

　　……桑德里永也挺看利益的。主要是在当奸商的方面。

　　或许是叶加濑表现出的露骨的抗拒感最终还是让拉比林斯放弃了玩尬的，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叶加濑小姐。妾身比较好奇，你最开始就提出了主控逻辑的问题，但是与浮岛对账的时候却没有再提到这件事，是无法修改吗？”

　　“不是，那是免费服务来着。要是你不问，我都懒得说。”

　　“为什么呢？”

　　叶加濑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

　　“……魔神像的核心芯片，上面有深度学习回路。那是主控逻辑在机师陪伴下跨过了无数战场、经历了漫长时光后，萌生了人工智能的雏形，在核心区自然生长出来的回路……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

　　叶加濑的语气难掩兴奋，“即使在接近报废的两百年里，你也没有放弃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还会经常坐进驾驶舱和它说话吧？就是这样的事情点滴积累，让你的机甲产生了……某种像是‘灵魂’的东西。”

　　“……唔！”

　　听到“经常坐进驾驶舱和它说话”的时候，拉比林斯的脸腾地红成了一片，幸好叶加濑看不到，不然绝对要不合时宜地笑场——即使如此，她也敏感地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的体温仿佛上升了。

　　“所以我决定放弃原本的彻底改装，保留它的这份雏形。当然边界逻辑优化还是要做。报酬的话，就是让我见识到了机甲的可能性吧。”

　　“……谢谢你，叶加濑小姐。魔神像是妾身的……最重要的战友。就像「阿鲁鲁女神」之于桑德里永一样。”

　　“我也有一台机甲，叫「B-666露希法琳」。驾驶起来是很开心，但是我本身的战斗方式受到了限制，经常会感觉开机甲反而变弱了，就很难受。白银姬，你本体也有战斗力吧，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用机甲施法。”

　　“啊？”

　　“直接把机甲当做法杖施法。”

　　“还能这样？！”

　　“至于其他的战斗方式，机甲和等身战本就不一样，用一样的思路去套确实会束手束脚。比如说，妾身亲自上阵的时候会用巨斧或双剑近战，但驾驶魔神像的时候，就会选择坐镇军中乖乖当个炮台。”

　　“这样啊……”

　　露希法琳对于叶加濑来说是什么？

　　她发现自己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像是理所当然的问题。

　　是工具？是武器？叶加濑本体的战斗力在开发出【天国分断】后，就连之前缺陷最大的远程AOE都补上了，现在是近远地空均可胜任，进有爆发退有续航，再多积累些经验就是稳稳的干部级往上。

　　她甚至连对抗机甲都不需要开机甲了，还要机甲有什么用？

　　叶加濑陷入了巨大的错位感中。

　　她到底在露希法琳身上寻求什么？

　　她曾经寻求过什么？

　　“——白银魔神像是妾身最亲密的伙伴，驾驶它战斗根本不需要理由。当年与它并肩对抗一整团教廷骑士的恶战，仿佛犹在眼前。”拉比林斯突然感叹道。

　　“…………！”

　　——对啊，叶加濑曾经之所以追求着属于自己的机甲，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理由。

　　因为“机甲就在那里”。

　　在采石场机库里画下设计图的第一笔，在运输箱里看到露希法琳的第一眼，她脑中想的并不是“这样就能打败敌人了”，而是感受到了纯粹的快乐——那种快乐就像是小时候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终于买到了新玩具一样。

　　她不需要驾驶机甲就可以达到全额战斗力，驾驶了反而会变弱——但是机甲再怎样也不至于比她弱，那缺少的部分，其实就是她不肯浪费时间去磨合新的战斗方式导致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只用能不能迅速派上用场的功利思维来考量事物了？

　　照这样下去，再过十年、五十年……现在的她可能还会有一百年，失去了那些将她留住的人，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叶加濑想到这些，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哥，可别陷进去哦】

　　法艾、刘若鸢、拉比林斯……到头来反而是身为机械师的叶加濑自己，被他们点醒了机甲对她而言的意义。

　　“……哈哈。”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妾身还以为你对空岛是志在必得呢。”

　　“我的下一个课题决定好了，就是让露希法琳萌发深度学习回路，培育自然AI。”

　　拉比林斯并不知道叶加濑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已经进行了一次成熟的自我批判，从成为功利逼的万丈深渊旁退了回来，只是合乎礼仪地说道：

　　“那预祝你成功呀。”

　　…………

　　…………

　　当天晚上，阿丽亚娜带着恢复了视力的叶加濑参观白银城。

　　“这是【强制脱出装置】。”她指着一个弹簧板样的东西说。

　　“哦……”

　　“这是【激流葬】。”她指着一个不起眼的排水口说。

　　“很出人意料。”

　　“这是【恶魔的里技】。”她指着墙边的雕像说。那雕像怎么看都是她本人的样子。

　　“等等，这听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物品的名字啊。”

　　“当擅闯者进入这个房间，音响就会自动播放人家和妹妹的ASMR哟。意志不坚定的擅闯者，就会被雕像偷袭……”

　　“竟然是盘外招！”叶加濑顿了一下，“能让我听听那段音频吗？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识一下。”

　　“当然可以哟。”

　　阿丽亚娜走到自己的雕像旁蹲下，从底座里拉出了一个小抽屉，里面铺得满满的都是21世纪初期那种塑料唱片盒，她从中拿出一张递给叶加濑。

　　《落入陷阱❤恶魔姐妹花的侍奉》

　　“……好像不是很正经，我回家再听。”

　　又走了一会儿，离开塔楼进入了悬空的回廊。叶加濑从窗口向下望去，来时看到的那些疑似居民区的建筑，此时窗口都透出了温暖昏黄的光芒，而银色的浮夸光彩收敛了起来，看着和普通城市别无二致。

　　“我们魔物之中，也有必须吃人肉喝人血才能生存下去的种类哟。那不是生理上的缺陷，而是先祖定下的概念或诅咒一类的东西。”

　　“那就找出那个老鬼打一顿，逼迫他解开诅咒。”

　　“……客人您总是很自信呢。”

　　“有吗？”

　　叶加濑不好意思地笑了。

　　“只是有人提醒过我，要相信奇迹，因为波函数是会发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