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爱丽丝一眼就看出了江白露的症状。

　　“把她搬到工房的装卸台上去。”

　　她没等叶加濑说什么，直接手一挥打开了工房门，示意两人进去。

　　叶加濑一路小跑来到上次爱丽丝给她穿人偶外壳的房间，把江白露放上去平躺。回头一看，爱丽丝悠悠然走了进来。

　　“我出手可是很贵的，你做好准备。”

　　“你尽管提。”

　　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两人都达成协议一起去抢金苹果了，想来爱丽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为难叶加濑，和她撕破这条根本还没到起作用时刻的盟约。

　　叶加濑不擅长对付的是那种疯狂的、魔怔的、不计代价和后果的变态，再多的交涉和谋略在面对他们时都是一纸空谈，过往面对其他变态时获得的经验也无法通用；而爱丽丝这种标准的守序恶，她有一整套在邪恶组织社会中磨炼出来的应对方式。

　　爱丽丝利用自己在工房里的权限洞悉了江白露体内的糟糕情况，在装卸台旁运起魔力，闪烁的符文在她指尖跳起舞蹈，极性和本质瞬息万变。她对自己的操作没有任何解释，却也没有掩饰操作步骤。

　　叶加濑就在旁边看着，自己总结她引导魔力和选择符文的规律。

　　她发现，魔力流线似乎是有方向性的，这就和传统观念中能量的性质起了矛盾。就连超级系无限力都无法打破这个诞生之初就具备的底层规则，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魔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能量”。

　　难道又要开除一个无限力的籍？

　　不对，也没有人规定过无限力必须是一种能量吧——

　　仿佛突然间反过来明白了什么，无限力感知下意识地启动，叶加濑的目光穿透【兔子洞】的屋顶，望向世界树。

　　对啊。魔力是矢量，而能量是标量。

　　所以魔力并不是一种能量，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答案是，它是一种「效应」。

　　魔力的本质其实是某种存在执行某种过程的产物，恰好呈现在人的认知世界中，并为人所知的一小部分——而人所不知的部分，就像是海面下的冰山一样。

　　此刻，叶加濑就看到了这冰山的一角。

　　她的意识没有危险地融入其中，而是在一个没有距离概念的地方远远旁观着。

　　她看到了「魔枢」的真实样貌。

　　一根根无限循环的虚幻线条从这里出发、最终也回归这里，循序渐进地将感知力推至人类所无法理解的层级，但进化的闪能保护了叶加濑的思维，让她得以目视太阳。

　　在世界树的树根下，埋着……一颗剖成两半的……苹果。

　　这苹果表面流淌着金色的辉光，像是由纯金铸成。所有流线都从它顶部的茎段流出，最终汇聚在底部的凹陷中。而在两瓣苹果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正面相对的果肉，密密麻麻的平行线将它们藕断丝连地连接在一起。

　　……那就是魔力的始源，「魔枢」的真面目。

　　全地球上千万人类每日所用的魔力，只不过是从左半边流淌到右半边的至纯魔力中截取出来的一小段，和果肉截面之间周而复始的流量相比，连从大海里捞起的一捧水都不如。

　　“——你看到它了。”

　　爱丽丝的声音在身旁的虚无中响起。

　　不，那并不是真正的虚无，只是相比起那颗剖开的金苹果而言，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隐去了形体，哪怕是大魔导师也不能幸免。

　　“嗯。我看到它了。”

　　“那么你也该知道了，魔力流线的正体。”

　　“……接入基盘、获取了神秘度的「磁场」。”

　　就像魔法师通过天语接入牛顿基盘、通过HW法阵接入概念基盘一样，经过金苹果的转化和放大，覆盖地球的天然磁场也接入了基盘，从原型分离出来，异化成了魔力场。

　　“回答正确。——这种状态，我称为「魔元化」。”

　　爱丽丝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叶加濑会看穿这个无数魔法师甚至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用着她那永远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那孩子已脱离危险，你继续感悟。”

　　“……谢谢您。”

　　叶加濑嘴上道谢，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两人应该没见过吧，“那孩子”是个什么称呼，听起来怪亲热的，我怎么就没这待遇……

　　事实上，爱丽丝爱丽丝作为密西迪亚知名人物，公众形象反而算是叶加濑认识的几个长生种里最亲民的，对于那些永远也无法达到她这个境界的凡人，她始终维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距离和余裕，就如同饲养宠物般。

　　而能让她出言刁难的人，则无一例外都是她认为有能力或潜力和自己平起平坐之人。

　　叶加濑一贯的发散性思维瞬间就让她联想到了：

　　公理1：在纯物理环境下，正反电子相撞产生两颗光子。

　　公理2：上述条件加入智慧生命的观测，就会额外产生两个标准量的闪能。

　　她将这两条公理视为理所当然，却从没有思考过——也没有先例去提醒她往这个方向思考，除了诞生途径相同之外，闪能和光子是否具有更深刻的联系？

　　——给事象赋予神秘度的「魔元化」。

　　魔力是磁场的魔元化。

　　那么……闪能是否就是光子的魔元化？

　　叶加濑猛然回想起来，在极其早期的论文库，那些甚至都没有把闪能视为一种独立无限力的零散研究中，曾有学者给闪能取过一个临时识别名——

　　——“光子力”。

　　现在想来，那不就是答案吗？！

　　整个实在世界，在她眼前像那颗深埋地下的金苹果一样被劈作两半，又像是叠层般不分彼此地同时存在。

　　未经魔元化的基本力世界、

　　魔元化后的无限力世界，

　　将两者划分后，无数纠缠不清的问题于是变得清晰——

　　问题的答案其实一直就在那里。

　　无限力的未来、人类和无限力的未来……其实一直就在那里。

　　叶加濑无法抑制内心涌出的直面真理的狂喜，朗声道：

　　“道爷，我悟了！”

　　…………

　　…………

　　有惊无险过后的索维尔城，迅速恢复了节日的氛围。

　　巨人杀手留下的机甲残骸被陆谣用机械臂回收，带回去准备研究；凌依用陆谣告诉她的办法钻进了那幅油画里，在瀑布下的小木屋中和四位小画匠见面；多萝西亏空了一天的魔力，只觉得昏昏沉沉，找了间旅店倒头就睡。

　　在重新出现游客的街道上，一个穿着白金色长裙、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女性正提着裙摆狂奔。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她的目光扫过整条街的人群，某个东西从长裙的袖口滚进掌心，握紧。

　　“三番五次地、破坏我的艺术……就连「巨人杀手」都毁掉了！这下不给你们留下一点惨痛的教训不行了呢……！”

　　这位女性——至今一直躲藏在人群中的「巨人杀手」的真身，是一位人偶师。水平比起爱丽丝爱丽丝肯定是完全没法看，但她另有一些十分现代化的黑客和爆破技术傍身，因此在影界王战里混到了一个干部席位。

　　教堂的炸药被替换成滑稽的烟花、精心准备的轰上天计划也付之东流，压箱底的黑色机甲「巨人杀手」甚至是被吵架中的两人“顺手拆掉”的，这一连串的打击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刺激和侮辱感，本来那位大人已经叫她撤退了，但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索维尔城没有监控摄像头，她用自己的身体作掩护，撇下了手里的东西。

　　——砰！

　　一阵浓厚的烟雾在地上爆开。

　　瞬间弥漫了整条大街，将所有游客笼罩其中。

　　尝尝巨人杀手特制烟雾弹！

　　她站在烟雾里，从裙底掏出了一把截短的霰弹枪。

　　没错、没错，英雄们的过家家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止她。那些天真的英雄们不会想到，大反派竟然如此卑劣地去而复返，在街上搞无差别枪击！

　　没错——

　　“——那东西很危险的，建议你放下哦。”

　　…………

　　那声音像是烟雾本身在说话，短短十几个字间，声源竟然围绕着巨人杀手转了一圈！

　　巨人杀手握紧了手中的枪，瞪大双眼。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谁？！谁在那里？！”

　　那烟雾中的声音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感觉：“问我吗？嗯，怎么说呢……没有什么值得报上的名号，只是一个退休的前雇佣兵罢了。”

　　退休雇佣兵……

　　巨人杀手松了口气，既然是雇佣兵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那群人十个里有八个是混日子的草包，剩下两个满手都是上千万的大单子不可能跑来度假；另外十个里有十个都是财迷心窍的墙头草。

　　“我乃是影界王战第二席，「巨人杀手」。别坏我事，之后少不了你好处。”

　　只要报出这个身份，想必这位刚好路过的退休雇佣兵就会乖乖闭嘴吧。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虽然今晚各种不顺利，让她都开始有点迷信了，但——

　　“知道啊，找的就是你。”

　　————！！

　　声音最后消失在头顶！

　　巨人杀手朝那个方向猛地开出一枪，却没有击中任何物体。紧接着，她感到双腿一凉，厚重的裙摆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一圈整个切了下来，落在地上。

　　稀里哗啦掉落的，还有她藏在裙摆内侧的大量枪支和爆炸物。

　　如此明确而张扬的挑衅！

　　“你……你和那几个英雄是一伙的！”

　　“是又怎么样？”

　　声音出现在左边。

　　右边划过一道白光，巨人杀手的霰弹枪和右手一齐摔落。

　　“——呃啊啊啊？！”

　　“不是又怎么样？”

　　声音出现在右边。

　　一股力量从身后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匕首随意地割断，她忍着断腕的剧痛转头看去，却被自己的断发糊了一脸，依然没有看到袭击者的样貌。

　　为什么声音和袭击的方向不一样？

　　下一次……会从什么地方？

　　以什么攻击方式？

　　明明是她丢下的烟雾弹，为什么对方可以这么如鱼得水，她自己却成了待宰羔羊？

　　巨人杀手跪倒在地，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崩溃地嗫嚅道：

　　“不要、不要……”

　　“嗯？你说啥？要猜我下一刀从哪里出吗？”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啊——！！”

　　…………

　　“——真可惜，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