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潜入的时间就定在晚上七点，所有老师和教职工都回家之后。

　　反正王平不喜欢关窗，多晚去都没关系。

　　于是现在三人就躲在小天文台里，用带来的游戏机打发时间。凌依这个好事之徒甚至把ps4都带了进来，却没有屏幕可以用，叶加濑只能跑去电影部借他们的投影仪。

　　“哎，那里应该闪避吧。滚！哎呀，好痛！这个蓄力攻击吃到两下肯定要死！”

　　“硬直了！快掏它！内脏暴击！”

　　此时叶加濑正操控着手柄，姐妹两人一左一右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大声评论。

　　“别急，别急……好，就是这个硬直！”

　　身披黑色猎人长袍的游戏角色闪身上前，手中的锯肉刀发出一套连续变形攻击，终于把巨型boss的最后一丝血量消耗殆尽。

　　【狩猎成功！】

　　“好！”

　　“接下来谁上？太久不打，手有点生了。”

　　叶加濑递出手柄，甩着手腕放松手指。

　　“我来！”凌依自告奋勇。

　　……然后没过几分钟就被路边窜出来的三只狗类怪物拱到墙角，惨不忍睹地杀害了。

　　无言地复活，重来。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三条狗。

　　…………

　　“我不玩了。”

　　好，这种立刻就放弃的态度让叶加濑想起了昨晚试图学习炼金术的自己。

　　炼金术，炼金术。

　　“你们对炼金术有什么印象？”

　　“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凌依实话实说。

　　“魔力虽然是真实系无限力，却严格依赖使用者，无法独立运作，不能像心能一样直接用来造东西。炼金术就是为此而生的技术……书上是这么说的。”凌芽则是背出了标准答案。

　　“魔法的替代品……吗。”

　　因为正常手段不能造出由魔力供能的机械，所以只能用现代炼金术兜个圈子。很功利的技术……难怪桑德里永看不上。

　　可惜叶加濑想做的就是她看不上的事情。

　　把神秘拉下马！让它变成刷牙杯一样唾手可得、不值一提的小工具！

　　想到这些，叶加濑的胸中就油然而生一股战天斗地的豪情、一股宁有种乎的激情，以及一股背德的爽感。

　　用现代功利思维去玷污别人的宗教信仰，那感觉就像在玷污身份尊贵的大小姐。

　　很罪恶，很爽。

　　“叶子姐最近对炼金术感兴趣？今天那个卷轴不便宜吧。”

　　“啊……是啊。”

　　叶加濑大大方方地承认。反正她对各种领域突然感兴趣，研究个十天半月后热情冷却原地放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在思考要如何让机器代替我画炼金阵。”

　　“欸？！欧洲那些丧心病狂的传教士会悬赏你脑袋的……”凌芽略带害怕地警告道。

　　“但是欧洲那些脑子还正常的炼金术师都会感谢我。”

　　叶加濑向来不跟愚昧落后的宗教信徒一般见识。她可是新时代的好青年，伟大的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

　　当然，充分学习理解并让唯心系无限力为我所用，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唯物主义。

　　“凌芽你好像很了解欧洲？”

　　“还可以吧，平时翻墙看国际新闻比较多……你又对欧洲感兴趣了？”

　　叶加濑点点头。

　　“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吗？”

　　“法国佬把皇宫和政府搬到了一棵巨树上，说要亲近魔法本质，结果全国的网络都断了，现在整个国家几千万人在网上失踪。英国佬最近被打颓了，突然发神经认为是工业革命带来了魔法繁荣，打算弄个什么日不落复兴计划，在全岛上下人工投放工业废气……”

　　“草……”

　　突然感觉华夏这边的高层组织好正常啊。

　　它们除了一样的喜欢钱，倒是基本不搞什么莫名其妙的大新闻。

　　“对了，德国佬的炼金术很强，说不定能给你参考一下。但主要是汽车厂和肥皂厂，你也知道，德国的汽车厂放几十年前都是干啥的。”

　　“干啥的？”

　　“造坦克啊！”

　　“哦哦！”

　　那肥皂厂岂不是……算了，不问了。

　　窗外天色渐暗，时间来到了晚上。

　　三人离开小天文台，沿着寂静无人的走廊前往鸟类研究部。

　　社团活动结束后显得一片狼藉的科技楼此刻就像一个在薄暮中沉睡的巨人，散发出比教学楼还要严重的肃杀气息。

　　或许是因为那些到处都是的垃圾。

　　这帮人活动完了都不知道收拾的吗？就不怕被路过的同学不小心踩到了、拿错了、糟蹋了？叶加濑也是不喜欢收拾的懒人，但自己的东西她还是很爱惜的。

　　“就是这里了……窗户果然还是开着。”

　　谢谢你，王平。

　　我会在清醒的世界里给你留一个位置的。

　　三人手脚并用爬进活动室。

　　十几只鸟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用指甲大小的圆眼睛打量着她们，带来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我们又见面了。”

　　“……叶子姐，你在对鸟说话？”

　　“什么？！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那个养鸟男，原来也是敌人……？”

　　“你说啥呢？别恶心我。”叶加濑揪着凌依的脸颊。

　　此行的目的是找出这间活动室里的BUG，她立刻行动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凌依在被虎皮鹦鹉瞪了一眼之后就陷了进去，现在蹲在笼子旁边尝试和对方沟通。

　　凌芽也效仿叶加濑四处翻翻，但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都没翻出来。

　　眼看着秘密调查就要陷入僵局，叶加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没有任务进度要求，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还剩一天带几个小时。再去掉睡觉和上课，差不多就是一天。

　　“——年年。年年。”

　　凌依逗弄的那只鹦鹉忽然说道。

　　叶加濑眨眨眼。

　　“年年”？年年有余？

　　谁会教鹦鹉这个？有点太土了吧。倒不是说这个词本身有什么特别，但给人感觉就像是四五十岁大妈的手笔。

　　“不过……它们的词库还真是深厚啊。”

　　假设每只鸟都会说十句话，这间活动室的鸟头硬盘就一共能储存接近两百句话……这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用鹦鹉来记忆或传递线索也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至少叶加濑在很多文艺作品里都有见过。

　　比如说，逆〇裁判。

　　当时第一次看到真的非常震撼。如果叶加濑能用鹦鹉传递情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尝试。

　　怎么说呢，因为就是很帅啊……

　　——欸？

　　“我想到了！”

　　叶加濑右手握拳，猛捶左手掌心。

　　“什么什么？”

　　“我在被删除的记忆中，做了很多譬如给自己留下密码之类的耍帅操作——如果有机会做这种操作，过去的我是不可能会放弃的！”

　　“这么执着于耍帅吗……”凌芽的嘴角有些抽搐。

　　“那么，我绝对在这里也给自己留下了线索——就是这些鹦鹉和八哥！因为现在的我觉得很帅，所以过去的我一定尝试过！”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意思是说，我要找到那个关键词——把这些鹦鹉调整到同一个频道，让它们说出的字连成一句话的关键词！”

　　叶加濑面色潮红，非常激动。

　　“至于这个关键词，这个关键词……”

　　这个关键词会是啥呢？

　　肯定是一句非常帅气又中二的命令吧？

　　比如说“齐声歌唱，赞美万机之神”……“合奏起音”……之类的……

　　然后，

　　没来由地，叶加濑想起了那条没发出去的短信。

　　“2012年8月27日，”

　　“下午3点之前的一分钟，”

　　“你和我们一起。”

　　——这是两天前的她写给父亲的话，还是写给她自己的？

　　“我们”又是指谁？

　　为什么会是8月27日下午？

　　在那个记忆中再平凡不过的夏日午后——

　　……

　　然后，没来由地，她张开了口。

　　“因为你，我会记住那一分钟。”

　　……

　　…………

　　鸟儿们的动作停下了。

　　就像是突然断电的机器，又或是重新咬合的齿轮那般，静静地停了下来。

　　然后，十几只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叶加濑。

　　在那统一协调的动作之中，有一种诡异的不似活物的气势。

　　于是，

　　鸟儿们开始说话——

　　“不。”

　　“可，，”

　　“忘！”

　　“记……”

　　“一。”

　　“年——”

　　“战！”

　　“争。”

　　…………

　　叶加濑连代表胜利的响指都忘了打。

　　在她周围，世界就像崩溃的雕花玻璃窗般破碎零落，暴露出隐藏在幕布之后的黑暗。

　　同处一室的凌依和凌芽，就像布景中再普通不过的部分一样，和周围的鸟、鸟笼、桌柜一起，碎得不分彼此。

　　与此同时，某道闸门在封闭两日后，好似泄洪般打开。

　　在潮水冲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知识和记忆，涌进了她的脑海。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不再是自己——

　　——不，是自己重新成为了自己。

　　失去的东西，被封住的东西，都回来了。

　　不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17岁青春少女”，也不是什么“认真上课的好学生”，而是原原本本的——最普通也是最特别的，除了叶加濑之外谁也不是的叶加濑。

　　“——什么，原来我在内心深处，还是会说出‘把神秘拉下马’这种中二台词的人啊。”

　　叶加濑被自己逗笑了。

　　……回去吧。

　　还有人在等着英雄凯旋呢。很多人。

　　“毕竟客观来说，我确实是符合大家期待的天才，这点没有问题。靠直觉解决问题不是很理性，但是很闪能。唯心和唯物，创造和破坏，这种充满矛盾和二律背反的风格才适合我。”

　　“——你觉得呢？拉拉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