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叶加濑的战绩停留在42层。

　　原因是第43题不是密码，而是一道单选题，问薛定谔在滑雪场邂逅的神秘女子到底是以下哪位，叶加濑心想我又不是薛定谔，我他妈怎么知道，果断点了放弃退出。

　　但是等到饮水机的水龙头开始流出饮料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件事本身就是薛定谔的奇闻轶事里最著名的一个，也是物理学界的一大未解之谜，这换谁来回答都是赌运气啊，所以肯定不是正常思路——

　　然后在选项缩回到饮水机内部之前，她终于注意到放在C项的那个名字。

　　【C.桑德里永·德·芬希】

　　——是您老啊？！

　　然而答题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凌依安慰她说42层也很厉害了，取出生成的液体，叫老板收回饮水机。叶加濑趁他们进来前把人偶外壳重新穿上，不起眼地站到墙角，等到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才又变回了自己。

　　然后两人就把饮料分成了等量的两杯。

　　这传说中“既美味又营养”的饮料，卖相实在有点不敢恭维……

　　整体呈现出驳杂的颜色，表面漂浮着一层让人想到地沟的彩色油污，所有这一切都在缓缓地旋转，交融、分离再混合；在这分离和混合的狭缝中，有时会炸起一连串气泡，也可能是电火花，甚至还在水面上一点点距离处呈现出了淡蓝色的光晕。

　　——切伦科夫效应？！是反应堆吗？！

　　“这个……真的能喝？”凌依犹豫了。

　　“我问问桑德里永……”叶加濑也犹豫了。

　　无限力傍身的两人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地看着手里的饮料，谁也不敢喝第一口。

　　最后还是叶加濑率先打破了僵局，眼一闭心一横，拿起来就往嘴里倒！

　　“……？”

　　刚入口是可乐的口感，但转瞬即逝，猕猴桃的味道涌了上来，然后变成了更甜一些的桃子味，最后在最甜的西瓜味停留了一秒左右；紧接着果味全都消失，渐渐尝出了鱼汤的滋味——还撒了胡椒粉，最后停留在佛跳墙的鲜味和余韵中。

　　“怎、怎么样？”

　　“……像缝合怪。但是意外地不难喝。”

　　叶加濑咂巴着嘴评论道。

　　凌依闻言放心了，但还是不敢看杯子里的东西，闭上眼睛尝了一口。

　　“……欸，是我最近喜欢的双莓果茶。”

　　明明是从一杯中分出的两杯，味道竟然不一样？叶加濑本着求知精神，把凌依那杯拿过来喝了一口。

　　刚入口是可乐的——

　　“味道竟然是根据用户来的？！”

　　原来不是缝合怪，是变形怪啊！

　　奇妙，神秘，不可思议——是接触魔法之前的叶加濑对魔法的印象。

　　老师父，要不你转去医药行业吧？有你这个发明，所有孩子都会从此爱上吃药的……

　　总算找到了桑德里永一项长处的叶加濑颇为感动，把剩下的喝完了。

　　因为挑战了「德芬希密码」并得到了42层这个前无古人的傲人战绩，凌依的名字被挂在了狮王之傲店堂内的电子排行榜上，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换成了匿名选手。

　　正如“佚名”是全网最强大最神秘最高产的写手一样，“******”在这网络时代也是神秘高手的代名词。

　　但是不知道老板到底打了什么字上去，结果最后显示在叶加濑的翻译器中的文字是“锟斤铐锟斤铐”……算了，这也是一种匿名吧。

　　两人在密西迪亚的街道上逛到夜幕降临，就回伊瓦利斯去了。

　　凌依紧紧盯着叶加濑把人偶外壳解除，却没有从她脸上捕捉到哪怕一帧的愉悦表情——到底是太会装了，还是之前那些撩拨凌依神经的话语和行为真的都是无意之举，她是认真在练习伪装成女仆的技巧？可是她也没有拒绝凌依在包间里那场短暂而青涩的索取。

　　就好像是，她会接受和允许凌依的一切，却唯独不会允许凌依走进她的心里——而后者恰好是前者的原因。

　　对白露姐也是这样的吗？

　　对……伊瓦莉丝呢？

　　搞不清楚。完全搞不清楚……凌依感觉自己和叶加濑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坏掉了，到底是察觉到某种并非友情之物的她，还是从未变过、将来也不会改变的博士？

　　“你先回吧，我去买一套工具。”

　　叶加濑挥挥手，乘上了另一块悬浮平台。

　　一直到带着一副快要哭出来表情的凌依消失在视野里，叶加濑也没再说一句话，没再露出一个表情。

　　直到确认凌依不会突然演一波追车桥段，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着悬浮平台的栏杆缓缓地滑坐下去。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麻烦了……”

　　她原本以为暴露自己真实身份之后，只要一直冷处理，凌依终究会认清两人的精神年龄差距，转向当初追求过她的蒲露同学，而江白露……这女人的鬼畜行为把她的真心掩盖得很好，等到叶加濑发现她确实很认真的时候，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而她自己呢？天才美少女发明家叶加濑小姐，甚至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怎么搞？

　　回头找个时间，好好跟她们说清楚，让她们放弃吧……

　　叶加濑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迅速调整心情，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另一场战斗。

　　“在伊瓦利斯城买设备”。

　　这鬼地方宰起客来比双塔黑市狠多了，她没有本地人撑腰，心里也有点发怵。

　　要知道买了空岛之后叶加濑就没有再发力接大单赚钱了，紧接着就是以元宵节劫机案为开端的混乱狂潮——时至今日，她口袋里还真没剩下几个钱。而邦立大学也不能报销这种算作私人用途的消费……

　　幸好，叶加濑作为一个老机械师，她对工具有自己独特的要求。

　　高端先进的工具她总用不顺手，那些稍微有些过气的——面市三四年左右的型号，她会在里面挑出最耐操、最可靠的几支，组合着用……简单来说就是穷惯了。

　　有空回进取神船号再取自己的包，今天买了最紧要的机械师三件套先用上……也就是刻线笔、频段协调器和能量导轨，分别负责在金属内刻出回路、混匀不同无限力，以及把混好的无限力灌进回路里去。

　　于是叶加濑决定去二手店。

　　在操控面板上搜索后，平台带着她拐进了靠近城市底部的一处偏僻角落，一张擦得很干净的招牌写着「颜·面」两个字。

　　啊哈，经典配置……要是二手店开在人流量很大的市中心区域，她反而不敢进了。那种店与其说是淘金的矿坑，不如说是外行满足好奇的网红打卡地。

　　虽然“颜面”看起来像整容的，不知道和机械师有啥关系就是了。

　　“上周在你这儿买的刻线笔有问题啊！”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了一个吵嚷的男声。

　　叶加濑从门外探头看进去。一个头戴贝雷帽、身穿深蓝色牛仔外套的男人正双手撑在柜台上，以一个富有侵略性的姿势和店主对话。

　　而那店主老头却无动于衷，老花镜后的双眼微眯，抬起来瞟了他一眼。

　　“货都是我亲手验过的，不会有问题。”

　　“可它就是有问题！”

　　“不会有问题。”

　　“就是有！”

　　……你俩没完了是吧？

　　叶加濑决定无视这场小学生级别的争吵，直接去看看店里琳琅满目的货架，但就在她走近了一点之后，恰好看到了两人争执的中心——那支躺在玻璃柜台上的刻线笔。

　　国产、熊猫厂、出品时期……9年前。

　　那是一支经典配色的“坚且利21”。

　　……叶加濑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说刚好发现了自己过去遗失的工具这种狗血桥段……这玩意9年前还是最新最in的那一批，是时代的弄潮儿，按照叶加濑倒推三年的垃圾佬原则，当时她用的是坚且利18。

　　坚且利是熊猫厂的拳头产品，以分量厚实、手感饱满、刻线稳固为卖点，但在推出21后不久整个公司资金链断裂，连牌带厂卖给了原本的死对头，后来就被雪藏而销声匿迹了。

　　22，永远也等不到了。

　　…………

　　“那支笔，给我看看。”

　　叶加濑站到了男人身旁，未经他允许就拿起刻线笔在手里翻看起来。

　　“喂，你是哪来——”

　　外观简洁大气，锋利度上佳，胶圈完整，重量……比叶加濑自用的重一倍，但也不至于无法承受。

　　测试了一下高周波开槽模式，也没问题。

　　叶加濑手往侧面一伸，把笔尖戳到男人鼻子下面，吓得他往后缩了缩：“它哪里坏了？”

　　“它没坏。”老头还在争。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小女娃子该来的地方，回你的奶茶店挥霍青春去。”

　　“奶茶店也要去，机修店也要去，这才称得上健全。”

　　“你是替小男友来买三件套的吧？入门就玩二手也太穷酸了，而且工具可都是要亲手挑的，回去叫你那兜里没钱脸上没光的小男友自己……”

　　男人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支刻线笔，他在家里自己用的时候，才刻了两块肩甲手腕就开始酸了，可是——

　　可是为什么这个纤弱的女生，能够如此轻松地握着它，手臂在半空伸得笔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颤抖的迹象？……如果那闪着寒芒的笔尖不是抵在他鼻头下面，他甚至都有点想赞叹一句了。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用了美式握法，结果刻出来的回路歪歪扭扭的根本用不了？”

　　“美式……你怎么知道……”

　　“这不废话吗，美式的都是塑料笔，这他妈纯铁笔杆子你也一样握法，你不歪谁歪？”

　　“那你、你怎么？”

　　叶加濑微微一笑，灵巧的五指活动起来，竟是直接拿这支铁笔转起了花。

　　从食指转到无名指又从手背翻回来，如此重复两遍，收起来拍到桌上，行云流水。

　　“你上周什么价买的，抹个零出给我呗？就当是帮你回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