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识的箱子将斗篷人笼罩其中。

　　他照样给自己贴上箭头，向外穿梭——

　　嘭！

　　刚刚穿出半个身体，脑袋却重重撞到了东西，无法再向外移动半分。

　　——她在第一层箱板之外，又套了一个更大的箱子！

　　并且，这层箱板竟然在快速地振动……宏观位置几乎没有变化，然而速度却提升到了他望尘莫及的地步！

　　这就是顾相识的对策！

　　「眼之回响」赋予的穿模能力，是「高速物体」单方面穿透「低速物体」，却不能反过来生效，因此只要她让箱板移动得比人快，就能让斗篷人的能力失效！

　　“赢了，是我的胜利啊！”

　　…………

　　——等等。

　　有一道令人厌恶的电流在顾相识的脊背上流窜，她知道这种感觉的名字，叫作「危机感」……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已经把人关住了吗？

　　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她的箱子更快？

　　有什么——

　　在下个瞬间，顾相识双腿脱力，整个人向地上倒去！

　　砰——！

　　一枚子弹从看不到情况的箱子内部飞射出来，几乎擦着她的鼻尖而过！

　　哇呀呀……

　　“就连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枪……！”

　　——砰砰砰砰！！

　　攻守之势瞬间反转！

　　顾相识顶着枪线不敢起身，趴在地上四肢并用直接开始阴暗爬行，向后快速逃走。

　　为了让箱板保持高速振动，她已经赌上了所有精密操控的注意力，要在这前提下再微调它向内合拢的速度，或者制造出新的箱子保护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即使如此，也依然比不过现代科技加持下火药击发、弹头射出的速度！

　　而在箱子合拢之前——

　　在不透明的箱子内部，敌人到底存有几支弹匣，甚至会不会从斗篷下再掏出别的速度更快的能量武器，这都是未知数。

　　她必须在一眼望到头的走廊上持续躲避直线射击以及在金属墙壁上乱窜的跳弹，直到箱子彻底合拢将他压扁杀死——在那之前，男人的负隅顽抗随时都有可能反杀她，让「小世界现象」直接解除！

　　有什么办法可以——

　　“……！”

　　想到了。

　　有一个极为冒险的办法，能让她有几率在子弹的缝隙中生存下去。

　　如果是平时的顾相识，绝对会对这种不靠谱的战术嗤之以鼻，并认为这么做极大地损害了自己强大而优雅的形象。

　　她大概会宁愿解除振动箱子放走斗篷人，并声称下一次绝对会让对方付出代价吧——就像在那个元宵节对叶加濑所做的那样。

　　但现在，她只能赌一把。

　　「眼之回响」的能力如此诡异，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她们来的，如果不能在这里将对方拿下，让他侥幸逃走了的话……

　　接下来整个行动期间，她们头顶都会笼罩着一片乌云，随时可能冷不丁下起狂风暴雨。

　　而要彻底挥散这片乌云，她就只能——

　　“「觉悟」……这就是引领华夏走向光明未来的觉悟！英雄的故事、就在此开始！”

　　趁着第一次换弹的间隙，顾相识从地上站了起来。

　　斗篷人换弹速度很快，第二轮射击于是开始！

　　砰、砰、砰！！

　　顾相识却不躲不避，径直向箱子冲过去！

　　「速度」——

　　子弹会穿透她的身体。

　　但是，仅仅只是穿透过去而已。

　　三枚子弹分别命中了顾相识的腹部、大腿和左胸，鲜血横流的场景却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在她的衣服上留下破洞。

　　——果然是这样！

　　沉默的斗篷人从未解释过自己的能力，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顾相识还是大致摸清了效果和限制，而这个“大致”剩下的细节，现在她就要用受到枪击的风险去赌。

　　初次被袭击的时候，她不慎踩到箭头，半条腿卡在了地板下。

　　但是会被「卡住」，就说明当时地板上被她穿开的洞，恰好就是膝盖的形状。

　　——她的脚面显然比膝盖的尺寸大，却没有在地板上留下足迹大小的洞。

　　这就说明，「隧穿」作用的结束，是需要斗篷人手动解除的！

　　而现在身处箱子内部的他，无法看到顾相识的位置，就无法精细控制解除的时机！

　　换句话说，他只能猜测顾相识在尝试躲避子弹——比如说缩在墙角或者向后逃窜，这都是正常人面对威胁时会做出的反应，于是他就向那些方向盲目射击。

　　但他想不到、也不敢相信顾相识贵为华夏分部之主，竟然主动迎身向枪口冲来。

　　子弹的速度太快了，仅仅是稍有犹豫，就错过了解除「眼之回响」的时机。

　　——于是。

　　胜利的天平就此彻底倾斜。

　　“「小世界现象」！”

　　…………

　　…………

　　叶加濑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望着远处的战争机甲开始思考人生。

　　她第一眼就把袭击者当作了伯恩斯，所以配合着在旁边演完了整场戏，但现在仔细想想，那个斗篷人真的是他吗？

　　通过顾相识的倾情试错，「眼之回响」的能力已经很清楚了。

　　通过放出箭头状的能力衍生物，让接触到的物体向某个方向「直线移动」——并在移动过程中「穿透」其他实体，简单易懂……在日常中也非常好用的能力。

　　这时候她就突然想起了战斗发生前，和顾相识讨论的科迪勒拉山系消失事件。

　　如何让一整片山脉消失？

　　只要让它「穿透」到地下就可以了。

　　两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能定义为变格推理的诡异操作，用袭击者的超能力就可以如此简单地达成，这是巧合吗？

　　叶加濑的推理一向奉行“想到一种可能，就先按着走一遍”——如果是斗篷人用「眼之回响」移平山脉以获得更多土地发展，那他应该从属于西海岸，且至少在内战停火的1994年后不久就为之效力了。

　　这个时间点，伯恩斯在何处、在做什么？

　　很遗憾，他的行踪十分明确——当时他正在分裂的德国奔走，筹备土地和物资建立伊瓦利斯城。独立城邦起步有多困难、城主的责任有多重大，从阿卡迪亚复兴历程就可见一斑，他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出现在西海岸。

　　——这个时候，另一个被叶加濑压抑在心里的疑问再次浮上水面。

　　康斯坦丁实验室少说有几十年历史了，为什么顾相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这平淡无奇的2023年，突然急切地亲自跑过来探险？

　　有人向她传达了情报……

　　“西海岸……已经控制了实验室，放出消息把顾相识骗过来……不对？！”

　　顾相识前往康斯坦丁实验室，叶加濑一定会有渠道跟踪；叶加濑打定主意要螳螂捕蝉，一定会顺便验证她早已有之的猜测——

　　并且那个人就知道，她一定会采取这种激进的验证方式。

　　“——伯恩斯·普朗克！！”

　　……

　　“请稍安勿躁，露希法琳小姐。”

　　…………

　　老人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

　　他已经戴上了防毒面罩以抵抗从废土飘上来的瘴气，但衣服还没换，肩上扛着巡航模式的“叶加濑”——她的本体。在叶加濑愤怒的注视中，他把仿佛在打着瞌睡的少女从肩上放下，让她依靠基础AI走回叶加濑身边。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拖入漩涡，但我从未想过谋害于你。”

　　“……我曾以为您是个更加值得信赖的科研前辈，伯恩斯先生。如果您对我说，康斯坦丁实验室里藏着绝不能泄露给任何势力的危险发明，而如今正被西海岸觊觎，我就会帮您抢走它……前提是，您对我说真话。”

　　叶加濑看着自己只会发呆的本体，却没有把主控权切换回去。

　　“并且，如果您确实对欺骗有所悔意，现在就更不该把我的本体丢回来，逃避我在出发前托付您的责任——因为这是我相信您的证明，也是计划的必备条件。”

　　“……我明白。”

　　隔着面罩，叶加濑看不到他的表情。

　　用十分客气的语气说完毫不客气的话，她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撇了撇嘴道：“所以作为补偿，能不能给点情报？”

　　“西海岸战线已经控制中部三州，「眼之回响」是他们留守城内的精锐。”

　　“为什么反应这么快？”

　　“因为康斯坦丁实验室的消息，最初就是他们散布出来的。”

　　伯恩斯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他们想要康斯坦丁消失前留下的一道公式……传说那是能够彻底改变无限力研究和世界格局的禁忌知识，即使是死神博士也察觉到了它的危险性，用最后的良知将它深埋在实验室的某个角落，然后才不知所踪。”

　　“……实验室好像里有不少陷阱啊。所以，顾相识和我就是被钓过来帮忙寻宝和踩陷阱的工具人，并且其他分部很可能也有人来了。”

　　“没错。”

　　“欧洲分部、北美分部……哦，西海岸战线背后恐怕就是北美分部吧？南半球两个分部都很弱小不需要考虑，那就是有一队竞争者。”

　　叶加濑撑着下巴开始思考。

　　黑幕国际总共有华夏、欧洲、北美、南美、非洲五个分部。然而除了在本地一家独大的华夏和北美两家之外，其他几个都丢人得很，要么打不过教廷，要么打不过黑帮，他们就算有心掺和，也没那个资本。

　　欧洲分部在矮子里拔高个，可能会有一队人，但也没听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强者。

　　位于大洋洲的总部？都几十年没动静了。

　　也就是说，会有三个势力在废土中部互相遭遇，争夺实验室里的危险发明，以及寻找传说中的禁忌公式……

　　而叶加濑就要一边扮演华夏队成员，一边让自己成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那个。

　　作为人偶阵列投入实战后的第一次正式考验，难度好像有点地狱了，但叶加濑不怕。

　　“伯恩斯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