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巨大的游走鲸……她在倾诉什么？

　　陆谣疑惑地说道：“她在跟着我们？她想和我们一起去？”

　　“不可能！她又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

　　“呜咕、呜咕。”

　　是陆谣怀里还没取名的小游走鲸的叫声。

　　它张开宽大的嘴巴，露出圆润可爱的两排牙齿，看得叶加濑有点羡慕，忍不住戳了一下穆穆咻，结果又被它报复性地咬住了手指。

　　“痛痛痛痛痛！”

　　“呜————。”

　　大游走鲸——R2D2的叫声再次传来。

　　“它们在对话！”理查德喊道，“这两头宇宙生物，叫声中有明显的语调！是一种变异鲸鱼吗？地球鲸鱼有语言，它们或许也有！”

　　叶加濑对生物了解不多，把穆穆咻从手上拔下来之后，就转头问警官有没有这回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小游走鲸离开宠物店后就全程被陆谣抱在怀里，听到了她们的行动目的，而现在她把信息传达给了R2D2。

　　可那又如何？人类会不会被奥密克戎族袭击，跟游走鲸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R2D2却还跟在千年虫号后方大概一个车位的地方，保持着同步速度前进。

　　【游走鲸是宇宙中广泛分布的一种生物，活动的时间比我们中最早踏入星海的文明还要悠久。无数生物学家想要解明他们发源于哪个星团、有过怎样的进化史，却都无功而返。他们就像是……自然而然地存在于那里。】

　　“……”叶加濑看小游走鲸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谣赶紧抱得紧了些，生怕她突然把自己的宠物抓走做研究。

　　“算了，就让她跟着吧……万一能帮上忙呢。”

　　叶加濑还想问问警官关于游走鲸的传说，却发现他已经折返回仙后27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从这里开始，千年虫号再次踏上了孤独的旅行——不，带着一个奇特而巨大的跟班，好歹也算是热闹了些。

　　几百年后的银河系历史中，应当会记载三个人类飞越封锁线、踏碎光速门槛，在地球母亲一无所知的沉睡中悄悄拯救了一次自己的文明，那时或许就连冰冷的记录者都会添上一两笔夸赞。但对于此时的叶加濑、陆谣和理查德来说，这只是又一次前路未卜的大冒险。

　　他们走出沉默的人群，跨过黯淡的群星，义无反顾、却又像是理所当然般跳进汹涌的漩涡中。

　　“有些奇怪……”驾驶台前的叶加濑咬着指甲嘟囔道。

　　陆谣给自己打了一张铁折凳坐在旁边，“怎么了？”

　　“前方的空间是扭曲的。形式和我们用的空间压缩技术类似，但我却找不到维持这份扭曲的能量源……”

　　她抬起头，皱眉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星空。

　　……在哪里？

　　宇宙中的物质总是倾向于混乱和均匀，而“扭曲”就和生物体所处的低熵状态一样，是一种必须付出能量去维持的特殊状态——是无限力也好，是高等文明的黑科技也罢，总得有个由头吧？

　　“Oh，你们看那些星星……”

　　理查德顶着铁盔来到两人身后，也一同望着前方。

　　“星光的疏密分布……似乎很有规律，不是吗？”

　　————？

　　星光的、疏密——

　　明亮的光点和被照亮的尘埃云，边缘都有一些圆弧形的细微扭曲；遍及视野的看似无序的一切，实际上形成了一种方阵般的排布。

　　“不对、不是这些——”

　　星系只是白纸上的墨点而已！

　　隐藏在黑色幕布之上的真正危险，那是——

　　“点阵分布的、黑洞群？！”

　　黑洞。黑洞。黑洞。

　　黑洞。黑洞。黑洞。

　　黑洞。黑洞。黑洞。

　　至少有10乘10的数量——不，绝对还有更多！这些小型黑洞不知为何没有互相吞噬湮灭，而是维持着诡异的平衡，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火墙，吸引、碾压、撕碎两侧靠近的一切！

　　嘎嘎嘎——！！

　　千年虫号的船体忽然发出刺耳的噪音。

　　“飞船有解体的趋势。指向火墙的引力箭头，合并成了一个半球形！”

　　原来我们的飞船没装警报器啊！

　　叶加濑后知后觉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甚至都不敢说出来，只觉得好笑。

　　城南黑市的明星选手，机工城伊瓦利斯的座上宾，桑德里永和爱丽丝爱丽丝认可的新生代炼金术师，将实验室技术带给民众的传火者，产品以廉价易用耐操著称的天才发明家「灭剑的破械姬」叶加濑，造出来的飞船竟然没有警报器！

　　反正太空里到处都是危险，装了也是响个不停，那装不装其实无所谓吧——

　　不行，罪魁祸首就是这种随便的态度！

　　“如果那家伙在，就可以扭转引力了……”陆谣咬着牙说道。随后她惊讶地意识到，以前的自己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哪怕全身被引力撕碎湮灭。

　　“……我来制造加固框体！”

　　“嗯，拜托你了。”

　　叶加濑忙着换挡，没对她的前一句话说什么。

　　银蓝色的光芒在千年虫号周围化作三道几何框体，铁杆之间穿插铆合，像酒桶上的铁箍一样死死扣住了飞船震颤的外壳。

　　“好好好，稳了不少……我说阿陆，你真的没有欧米茄射线升格？”

　　“欧米茄射线哪有升格者！”

　　“没有吗？”

　　“没有。”

　　竟然没有？叶加濑有些错愕。

　　一直以来她都把“所有无限力都有对应升格者”当作常识，而她自己作为已知的第一个闪能升格者也是有力的证据。但是欧米茄射线竟然没有升格者？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给她思考其中的道理，光是开船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要从黑洞阵列的缝隙中穿过去吗？

　　理论上……从理论上来说，在四个呈正方形分布的黑洞的对角线交汇点，巨大的引力恰好形成微妙平衡，会出现一条可以通行的航道——但那真的是用肉眼可以找到的可能性吗？只要稍微偏离一点，立刻就会被拖进事件视界里！

　　“——我也来帮忙。”

　　理查德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

　　“你会开飞船？”

　　“你们去城里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操作台——模式和现有的空天飞船差不多吧？那我就会开。露希法琳小姐怀有身孕却还这么拼命，我作为一名绅士，实在不能坐视不管！”

　　“行，那我躺下想想办法。”

　　危机之中人总是很容易达成信赖，虽然才过了半天不到的时间，但理查德已经成为了无可置疑的“船员”——这让叶加濑想起了哈里森，有点怀念。

　　她果断让出了位置，到休息区躺下了。

　　……还是想一想刚才的那个疑问吧。

　　欧米茄射线为什么没有升格者？

　　是因为它在成形时就会剥离掉一切无限力的性质，这一特点导致的吗？如果存在一个欧米茄射线升格者，他要么是一团纯粹的银蓝色光芒，要么就是一个机器人，没有介于其中的混合态。

　　那是不是可以猜测，奥密克戎文明其实是一个全员升格的文明？

　　就和外源体一样……但后天全员升格和天生的硅基生物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现在连地月系都没踏出去的人类肯定是打不过的。如果只要有爱和希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那为什么世界上还有战争？

　　唯一的解法，就是阻止欧米茄M将地球坐标带回母星。

　　“Shit，阵列太大了！这里到底有多少枚黑洞？！”

　　“绕不过去了吗？”

　　“四面八方都是引力啊！我们就像被桌子四角的橡皮筋系住了！无论往哪个方向拽，反方向的皮筋都会绷紧，使劲儿把我们拉回去！”

　　就像站在海岸边，看着一道数千米高的巨型海啸从地平线上卷起，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呼啸而来——绝望感悄悄渗入了驾驶台前两人的心底。

　　“呜咕，呜咕！”小游走鲸突然又叫了起来。

　　“呜————！”

　　……R2D2？

　　游走鲸张开了巨口。

　　就像真正的鲸鱼和虫子的尺寸差距，千年虫号在这张嘴之下连填牙缝都不够，一阵不可思议的吸力从后方传来，被黑洞阵列的引力带飞起来的速度，竟然硬生生被拖慢了！

　　“它想吃了我们啊？！”理查德第一反应就是试图加速逃离。

　　“——我知道了！没事，就让她吃！”

　　说这句话的竟然不是叶加濑，而是陆谣！

　　理查德惊讶地看向这位给他留下理性印象的女士。

　　“宠物店主送我们的游走鲸零食是反物质水，那么她的肚子里会不会有一些没完全消化的反物质存在？如果那些反物质被投入黑洞——”

　　“不行，”叶加濑否定了这个方案，“哪怕你往黑洞扔反物质炸弹，也不能像做减法一样把黑洞湮灭掉。”

　　“那……那也足以证明游走鲸体内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时空结构！”陆谣锲而不舍，她怀中的小游走鲸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两人在讨论自己的生态，欢快地呜咕呜咕叫着。

　　“——游走鲸对我们的友善度很高，并且彼此之间可以交流！所以我认为，R2D2不会害了我们！”

　　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在情况不明时主动去信任某人——她已经多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对陆谣来说，这个行为的冒险程度并不亚于太空航行。

　　…………

　　叶加濑无言地看着她。

　　看了足足三秒钟。

　　“我同意。”

　　理查德也默默点头，松开了操控杆。

　　关闭动力的千年虫号就这样被游走鲸的巨口捕获，沿着食道滑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