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走出了崛起的第一步,这在高务实前世的原历史中应该算是一件很值得关注的大事,放在高务实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要是面对这样的情形,想必也会颇为紧张。
然而现在的高务实并不紧张,甚至基本有些懒得去搭理。
穿越至今十余年,高务实的心态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过去认为很要紧的某些事,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么严峻了。
毕竟,严峻与否,要和自身实力对比来看。
他刚刚穿越的时候,心里头虽然也坚持认为大明只要搞好内部问题,就不必害怕区区女真,但毕竟前世各种、影视剧乃至某些屁股不知道坐在哪方的砖家们都对努尔哈赤时期的女真战斗力吹得没边,好像真的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般,所以在当时的高务实心里,对努尔哈赤还是有些发怵的。
然而,随着对这个时代的深入了解,加上自身实力的逐渐强大,尤其是对大明本身的改革也顺利推进,“努尔哈赤”这个名字给高务实带来的压迫感慢慢地开始衰退,甚至基本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努尔哈赤还有原历史上那样的机会,能发展到有能力威胁大明的地步。
说得难听一点,要不是有丰臣秀吉搞事,哪有努尔哈赤什么机会?
但丰臣秀吉的问题,高务实现在也不是很慌――猴子在日本国内是挺厉害,历史上他甚至能维持一支远远超过明军援朝部队的日本侵略军在朝鲜隔海开战,还轻轻松松击败朝鲜,和明军打了好几年。
可是,那支明军是没有他高务实穿越buff加成的明军,其背后同样是没有高务实加成的大明。
而那个大明,在朝鲜保持七万军队都很艰难――这从李如松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选择主动进行战略后撤就看得出来――李如松这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不是后勤保障有严重的问题,以他的性格是肯定会选择直接强打的。
由此可见原历史中的大明财政体系有多糟糕,战争动员和保障能力有多差劲。
但现在的大明,却不是那个外强中干的大明,现在的大明,年财政收入已经达到原历史上的两倍,虽然说花销也变多了,免税也免得更多了,但这也未必都是坏事。
毕竟花销虽然增多,但有很多都是花在了军队建设和保障上面,包括军械换装、军队提薪、边墙修筑等各个方面;
而免税的方面,实际上也是在高拱主持隆庆开海之后,由于港口税收的大幅提升,这几年朱翊钧减少了一些贫困、受灾地区的农业税的缘故,而这些减免的农税,反过来也降低了民间的不满,对于大明国内政局的稳定是有好处的。
换个后世的词汇来说,这减免的税收相当于是拿去“维稳”了。
在这种局面之下,只要今后几年稍微盯着一些努尔哈赤,不让他找到机会打这个、打那个,基本上就不必过于担心。如果壬辰倭乱仍然不可避免的要爆发,那也没关系,高务实还有更毒的主意。
至于这些主意能不能顺利实施,高务实觉得问题不大,因为按照朱翊钧的计划来看,不出意外的话,接下去几年内自己肯定能做到辽东巡抚,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处理努尔哈赤的问题,对于壬辰倭乱的预防工作也可以提前准备。
就在高务实把工作重心再次转回到辽南大建设上不久,京里忽然传来了新的消息――是一连串的人事变动:
王国光年老致仕,户部尚书张学颜改任左都御史,工部尚书魏学曾改任户部尚书,然后蓟辽总督梁梦龙因辽南之战有功(虽然是高务实打的,但总督必然有领导之功),调任回京,任工部尚书。
梁梦龙梁制军既然有功,周咏周抚军当然也有功,因此周咏顺势升任蓟辽总督。
这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变化,不算罕见,调动的诸位大臣按照资历来说也都足够。
然而,接下来的任命就比较惊悚了:升山东按察使、整饬金复海盖等处兵备屯田等事兼辽东苑马寺卿高务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
巡抚辽东?
高务实?
等一下!他才上任金复海盖兵备几个月啊,这就直接升任巡抚了?参政不用做?布政使什么的也都直接跳过了?
别说辽东官场上上下下一时间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就连高务实自己都惊呆了:不是说好了慢慢来吗?我辽南这边都还没搞出成绩,怎么就直接升巡抚了?这道圣旨是怎么说服内阁附署和通过六科给事中批准放行的?
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两个时辰之后,张四维派来的信使因为路上出了点意外,终于姗姗来迟,赶到盖州的兵宪衙门,让高务实知道了其中的内幕。
这件事简单的说,就是实学派和心学派在内阁又搞了一轮斗法,最后达成了一些“共识”,这其中包括:
大学士潘晟辞去礼部尚书兼职,专心阁务;心学派的徐学谟(籍贯南直隶苏州)出任礼部尚书;心学派的赵锦(籍贯浙江余姚)出任南京兵部尚书(南京第一实权)。
而徐学谟和赵锦的升职,则被用来换取实学派一方之前的那些调动和升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级别稍低的两派官员调任、升职,以及一些年老官员的致仕问题。
张四维的这封信有些长,高务实仔细对比着看了半晌,赶紧实学派方面似乎还有些吃亏,不禁有些皱眉。
不对啊,内阁的争论,不应该是实学派方面吃亏才对,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事?
但他想来想去,却又实在想不明白,按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除了潘晟潘阁老放弃了兼任的礼部尚书算是中立派唯一的损失之外,其余都是实学、心学两派之间的斗法。可是今年连续两次大胜都是自己打出来的,实学派应该明显占据上风才对,凭什么反而要吃亏?
难道,就单纯因为自己这个升官有些过分,引起了心学派的强烈反弹,然后大舅为了保证内阁的平稳所以做出了让步?
可这也没道理啊,他高务实来辽东之前就是做到了日讲官的,在翰林院、詹事府的排名也还算得上靠前,撇开年龄一项之外,他的官场资历其实并不算差,再加上六首状元的加成,按理说就算留在京里再干几年,调任某部侍郎也不算稀奇。
而他现在这个辽东苑马寺卿本身就已经进了三品,转做巡抚也够级别,怎么就导致实学派一方做出让步了呢?
像高务实这样喜欢把一切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一旦碰到这种想不明白的问题,就容易在脑子里打死结,连吃饭都吃不香。
直到第二天,另一条邸报消息传来,才算是为他解了惑。
新任户部尚书魏学曾上疏请于南直隶试行商税加征项目,分为铺面营业税、走商过境税两大类,下分十五小类。
虽然高务实看了细则之后发现,这税收得其实相当低,大概比十几年前他向高拱建议的比例还低――比如铺面营业税,按照不同的种类分为奢侈贵重品、寻常百货、民生保障三个大类,分别以“满百抽五”、“满百抽三”、“满百抽一”来征税(5、3、1),这就显然是很低的税率。
而走商方面,抽税的比例也大致差不多。
理论上来说,这个税率放在现代社会那是太低了,放在不同的“历代”也不高,尤其是跟宋朝的商税相比,这跟不收都差不太多了。
但此刻毕竟是大明朝,是在高拱改革之前几乎不收商税的大明朝,这个举动就显得意义重大、影响更重大了。
大明朝许多文官背后的隐形“财团”们居然要开始缴税了!
因为内阁批准了!
心学派官员们为了抵挡高务实数次大胜之后给实学派带来的政治优势、舆论走向,确保自己一方依然能在朝堂上与实学派一较高下,这次终于退让了一小步,准许在南直隶开始试征商税了!
十余年的改革,历经实学派三任首辅,现在终于将改革推进到了“深水区”!
虽说这商税征得少,但具体多少银子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征不征、能不能征。
别看心学派大佬们一个个袖手谈心性,但袖手谈心性是要有物资条件的,穷得跟海瑞那样还有功夫去讲学、去跟人游山玩水感悟人生?人海瑞有闲工夫的时候都是自己在家种菜的!
所以南方的心学派大佬们背后几乎都有或大或小的财富积累,乃至于个别原本出身寒微的大佬积累不够,背后还有金主投献。
现在要去收税,这等于是在他们自己身上割肉啊,意义能跟开海相比吗?
开海那会儿还只是影响了一些明面上奉公守法,实际上暗中出海走私的大家族,类比来说相当于“个别打击”,而现在这一手收商税,那可就是全面打击了!
高务实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实学派今年如此春风得意的时候,居然在朝堂上给心学派让步了――你都要割人家的肉了,还不能先给人一颗甜枣吃吃?
错非是高务实安南定北两次大功,现在又在辽南之战上压了心学派新盟友李成梁一头,带动实学派在朝堂之上全面处于优势的话,什么时候能把南直隶商税的事提上议事日程都不好说!
想必此时此刻的申阁老、余阁老等人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都可以想象他们面临的内部压力有多大。
不过,这件事高务实心里清楚就行了,暂时不打算插手,毕竟这是大舅张四维的功劳,甚至也可以说是张四维出任首辅之后真正在治国理政上的第一次大手笔,这个功劳就让大舅拿稳拿全好了。
至于他高务实,既然出任辽东巡抚的谕旨已经下达,自然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比如推辞不就。
呃,这虽然显得很虚伪,但做还是要做的。
高务实立刻写了一道奏疏送去京师,并且依旧是以辽东苑马寺卿的名义写的,至于内容嘛,无非就是才疏学浅、德不配位那一类谦辞,主要是表示一下自己不是爱慕权势之辈的意思。
这也是自问任职可能有争议的官员们所经常使用的老套路。
这道奏疏上去之后没多久,朝廷的回复来了,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圣谕,一部分是内阁的行文。
圣谕部分比较简单,就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回顾,把这十几年来高务实的功劳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刚刚过去的辽南之战,然后皇帝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表示“所请不允”,并要求高务实“卿宜更勉忠勤,即刻赴任,勿失朕望。”
顺便还“赐银八宝四十两,银叶二十两,御贡端砚两方,长春宫出时蔬有差。”
别的赏赐也还罢了,这个“长春宫出时蔬”让高务实很是愣了一把。
皇帝赏赐阁臣、部堂和日讲官们时蔬,这是常有的事,高务实在京之时就经常获赐,但那只是赏给在京官员,而且这些时蔬多半也都是外购的,皇帝赐下来也就表达一下关怀之意而已,没什么稀奇。
但长春宫怎么现在还出时蔬了?这可是西六宫之一,记得自己出京之时都还是空着的,现在是什么情况,谁跑去那里种菜了?况且这时蔬从京师送来辽东……还能吃吗?
这个操作高务实确实没看懂,不过想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准就是朱翊钧在给司礼监口谕的时候说瓢了嘴,司礼监方面又不敢乱改圣意,于是就这么将错就错下来了吧。
他把这茬事放开边,开始琢磨自己什么时候去赴任……这事整得有些匆忙,高务实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快履新巡抚,需要整理整理思路。
然而,他不着急上任,有人着急上任并且路过他这里了。
就在高务实临时在府中苦思自己履新之后的施政措施之时,有家丁来报,说周制军回密云履新,路过盖州,特来拜访。
高务实心中一动,吩咐道:“制军现在何处?”
“约城外东北十余里。”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打开东门,摆好仪仗,待本抚沐浴更衣,即刻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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