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个缓慢形成的单词在伦纳德米切尔眼中简直就是慢慢插入他心口的利剑!
他隐藏在全身盔甲内的躯体肌肉紧绷,脸上冒出一滴滴豆大的冷汗,双眼瞪大,透过面甲上狭窄的开口看向名叫“阿罗德斯”的封印物。
刹那之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如何用谎言掩饰,如何为自己辩解,甚至动用身上的“-42”解决周围的所有人,然后亡命天涯。
当然,最后一个念头让他都有些唾弃自己。
突然,伦纳德戴着手甲的左手轻微颤动了一下。
那行鲜红的字体继续向右延伸,在众目睽睽之下,染上了些无人发现的绿色。
“……是否有着某些难以忘怀的记忆”
“是的,那是我与牺牲的队友相处的美好回忆。”
他语调平淡地回答道,仿佛身上的冷汗,绷紧放松后疲惫的身体都是幻觉。
听到他的回答,周围很多值夜者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悲痛的表情,作为近三年来黑夜教会为数不多的重大人员损失,廷根市邪神降临的惨案已经传遍了整个值夜者团队,他们对这位唯一的幸存者都抱有诸多复杂的感情。
而见银镜阿罗德斯不再有动静,围观的机械之心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开始分析刚才看到的画面,并迅速根据周围的环境确定了那栋别墅的位置:就在不远处的乔伍德区,圣风大教堂旁边。
这也和对方袭击“代罚者”,引走“神之歌者”的行动相符合。
“迅速行动,那名‘欲望使徒’还没逃出太远,‘-42’能够锁定他的位置,伦纳德,你注意封印物的使用时间。”
索斯特看了看怀表,吩咐道。
“是的,索斯特队长。”
伦纳德迈动沉重的脚步,跟随值夜者们走出了客厅。
“老头,刚才是你干扰了那面镜子的提问吗”在头盔和脚步声的掩护下,他低声嘀咕着,“太危险了,那面鬼镜子,我们差点就暴露了!”
————
“那面镜子也向你展示了类似的语句”
明斯克街5号的二层住宅中,安吉尔坐在凸肚窗旁的沙发上,好奇地看向夏洛克,询问道。
两人在分析银镜“阿罗德斯”提供的信息时,安吉尔对之前夏洛克敢于主动使用那件封印物感到疑惑,随口询问下才知道,对方也在触摸到银镜时,看到了其他人都没法看到的一段文字。
阿罗德斯像个谦卑的下人一般介绍着自己,如同它对安吉尔展示的文字一样。
“不但如此,它的反问内容也很奇怪,根据‘机械之心’们,尤其是经常使用封印物的伊康瑟的表现看来,这种问题多半会揭露一些他们心中不愿被他人发现的秘密,但对我的提问却非常简单、无害,就像是……”
“就像是在向伱示好”
安吉尔接过话头反问道,随即她自己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一点:
“不太可能,蒸汽教会的封印物为何会讨好一个野生非凡者除非它有求于你,比如,比如……”
她突然想到黑夜教会曾经被叛逃大主教因斯赞格威尔盗走的封印物“0-0”,据说这件封印物有某种活着的特性,也许是它诱惑了因斯,用某种条件换取了他的叛逃。
难道这面看上去也有活着的特性,甚至有着自己的性格的“阿罗德斯”,也抱有类似的想法
她将自己的思路隐去“0-0”的信息后告诉了夏洛克,后者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低,否则无法解释蒸汽教会的封印物对内部的非凡者不假辞色,对野生非凡者却有一种……谦卑的态度。
“好在‘欲望使徒’的事件很快就能解决,除非我们主动去接触,甚至偷窃这件封印物,否则应该没机会接触到阿罗德斯了。”
夏洛克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真的能很快解决吗他们在你提示之前甚至都没注意到杰森贝利亚和‘欲望使徒’有可能不是同一人。”
安吉尔则有不同的看法。
两位占卜高手决定再进行一次在“反占卜”保护下的占卜,确定“欲望使徒”当前的情况,但这次,安吉尔要求由她来进行。
夏洛克绅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并不介意,但脸上带笑,显然不怎么相信对方的占卜水平。
当然,由于“恶魔”途径本身的反占卜能力,安吉尔自己也不太确定能否占卜成功,她接过那块从杰森家拿来的手帕,垫在小巧的魔镜下方,手指轻点镜面,调动一丝灵性,口中默念道:
“魔镜魔镜告诉我,昨天曾攻击我的‘欲望使徒’现在的位置。”
她不再使用“杰森贝利亚”进行定位,因为那必然会指向引开“神之歌者”的假目标。
镜面上升起朦胧的雾气,倔强地闪动着,几乎就要凝成具体的画面,但最终还是归于沉寂,宣告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来吧。”
安吉尔把魔镜一推,板着脸说道,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在夏洛克面前进行占卜了。
就在这时,魔镜那已经恢复到能反射周围环境的镜面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房间内的煤气灯和窗外的阳光同时黯淡下来,仿佛时间从下午瞬间变成了傍晚。
镜面上一个个字母自黑暗中钻出,欢快地跳动着,组成单词,变成一句问候:
“谦卑的仆人阿罗德斯等候两位的差遣。”
————
乔伍德区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中,一道黑影正贴着墙壁快速游动,它拖带着一个厚重的行李箱,箱子边角不时触碰到石墙,发出咚咚的沉闷声音,每到此时,黑影就会放缓自己的速度,调整一下姿势,而后继续前行。
箱中装的可是“欲望使徒”多年在贝克兰德经营所得的金钱,哪怕是刺杀成功,哪怕是马上就要得到通往高序列的希望——那张“亵渎之牌”,他也不愿意放弃手中的金镑。
“这可恶的‘贪婪’!”
他暗暗想着,为自己屈服于欲望而兴奋、战栗。
拐过一个直角时,他陡然停下,从阴影中踏出,重新化为人形,化为那个褐发棕瞳的男子。
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不轻的伤,快速喘息着,不时咳出一团团凝成块的血液。但比起身上的伤势,他对目前的处境更加关心,身体紧贴墙壁,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他并没有从自己的“危险直觉”中发现什么问题,正相反,现在一切都太安静了!
一名位高权重的公爵被刺杀,无数官方非凡者被调动,哪怕他的合作伙伴披着“杰森贝利亚”的人皮引开了大部分视线,此时也应该有人发觉不对,将目光重新投向贝克兰德。至少,这次刺杀的幸存者也该联系最近的教堂,出动留守的非凡者了。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针对自身的危险信号。
狐疑地望向四周狭小的下水道,他思索片刻,谨慎地换了个方向,重新化作粘稠的黑色液体,继续沿墙快速游动。
画面消失,安吉尔与夏洛克面面相觑。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欲望使徒”,居然真的从官方非凡者的追捕中逃走了
不等两人细想,因未知原因出现在魔镜中的阿罗德斯显示出他们已经有些熟悉的语句:
“根据对等原则,该轮到我提问了,如果您拒绝回答,或是回答错误,将要接受惩罚。”
最后一个单词小小的,颜色浅到几乎无法看清。
咽了一口唾液,安吉尔继续看向自己的魔镜镜面,上面的这句话消失,新的语句浮现:
“您知道‘欲望使徒’现在正在朝乔伍德区的坎贝尔街移动吗”
这……买一送一
安吉尔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魔镜。
难道阿罗德斯真的想像“0-0”一样,借助他们的力量逃离蒸汽教会,所以才如它自己所说,像个“谦卑的仆人”为两人服务
她犹豫着回答道:
“刚才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精妙绝伦的回答!”
镜面中浮现出这样几个单词,而后迅速消失,安吉尔拿起魔镜,仔细查看起来,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坎贝尔街……好像就在附近!”
夏洛克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迅速站起,在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份地图,铺在茶几上,在上面找到了坎贝尔街的位置,就在明斯克街西侧不到五百米。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传递着同样的信息:趁着这个“欲望使徒”受伤逃窜的机会,在下水道中解决他!
“你先赶到那里,我马上过来,用上次那种方法。”
夏洛克快速说道,指了指二楼。
知道对方要利用“黑皇帝”的那种灵体形态参加战斗,安吉尔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安排。
“欲望使徒”的精神风暴、散播恐惧对灵体状态无效,夏洛克变成“黑皇帝”,将更利于战斗。
三言两语安排好战斗计划,安吉尔迅速离开夏洛克家,沿着明斯克街快速跑向阿德罗斯所说的坎贝尔街,在接近那条街道时,找了个小巷,钻进了阴暗的下水道。
经过在贝克兰德两个多月的生活,她都快背下附近几个区域的下水道布置了,甚至比地面的街道还要熟悉。
在黑暗视觉的帮助下,安吉尔快速穿越狭窄的甬道,遇到紧锁的栅栏则用解除“灵性之墙”封印的万能钥匙直接打开,在途中,她虽然感觉已经迷了路,但心头的危险预感却不断增加,这意味着自己在钥匙的负面效果下,逐渐接近了逃窜的“欲望使徒”。
很快,冲过一个拐角后,一团粘稠的黑色液体出现在她的面前,从这团贴在墙上的液体中陡然钻出全身包裹着粘液的人形,他露在外面的棕色双眼不带感情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安吉尔,右手一松,沉重的行李箱跌落在地。
下一秒,他的身体膨胀变大,头顶拱出羊角,背上长出蝠翼,全身散发出浓郁的硫磺味道。
恶魔化的“欲望使徒”那内藏熔岩的双眼中,“欢愉魔女”一手握着巨大的左轮手枪,一手持着细长的骨剑,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拉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他飞来,她经过的区域,地面上的积水迅速成冰。
轰——
寒冰与烈火的碰撞中,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