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发现与展望
维斯在确定莉西亚的病情后,派了几名骑士返回克劳泽尔。当然,这是为了传达他们会晚归的消息。
又过了三天,莉西亚的身体状况才开始稳定下来。虽说稳定,但高烧和头痛并未消退,身体依旧倦怠。不过,她已经恢复到可以进行一些对话的程度,也理解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小姐。雷恩殿下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时间是黄昏过后。莉西亚看准身体状况有所好转的时候,叫来雷恩,她起身等待着与他交谈。
女骑士打开门,躺在床上的莉西亚和雷恩的视线交汇。
(……脸颊还是很红。)
雷恩看到躺在床上撑起身子的莉西亚,注意到她不佳的脸色和虚弱的样子。
“雷恩殿下。如我之前所说,这不是会传染给别人的病,您放心吧。”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事请叫我。”
男爵家的小姐是圣女,而雷恩是为男爵家服务的骑士之子,两人一对一独处。雷恩认为贵族对于男女关系是非常警惕的。
然而,被单独留在房间里让他感到困惑,想到两人的年龄,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不恰当。
(肯定是这样。)
雷恩说服自己后,走向莉西亚所在的床边。
“——对不起。”
莉西亚看到雷恩站在床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眶中微微含着泪水。
她露出悔恨、不甘和愧疚的悲痛表情。她的样子比以往柔弱,声音沙哑无力。但当她又要向雷恩低头时,雷恩急忙阻止她。
“不需要道歉!所以请别再低头了!”
即使雷恩制止,她也没有停下。于是雷恩不顾不敬,伸出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好烫……)
此时,雷恩惊讶于莉西亚的高温,看到她停下后,他松了口气,收回了手。
“我——”
“没关系。我父母也没有觉得困扰。”
话说回来,雷恩从维斯那里听说了莉西亚因为给大家添麻烦而深感愧疚。
她本就是因为自己的愿望来到这个村子,结果刚来就借了床,还病倒了,对此她强烈地自责。……现在的她,一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身体状况——看起来还是不好,但似乎有点恢复了,这让我放心了。”
雷恩一边说着,一边在床边的圆椅上坐下,想要转换话题。
(这么看来,只是为了道歉才叫我来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刚来就走又显得无礼。雷恩也不想在还没恢复的莉西亚身边久留,于是开始思考有没有合适的话题,但这时莉西亚先开口了。
“吉文子爵的事情也很抱歉。给你们添了好多麻烦呢。”
莉西亚再次说出夹杂着歉意的话。
“……我想你应该从维斯那里听说了,这次我们出来也是为了向吉文子爵表明我们的态度。”
(不,没听说。)
“所以本来计划要多去几个村子,从这个村子回去的时候也打算绕路回克劳泽尔。……我作为圣女在领地内巡视,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克劳泽尔是团结的。”
对于没有强大靠山的中立派克劳泽尔家来说,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通过明确表示抵抗的态度,避免吉文子爵以外的英雄派找麻烦,可以说是无奈之举。即使这种抵抗很微弱。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我真的好没用,好讨厌自己……”
莉西亚抱住膝盖,肩膀微微颤抖。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呜咽。
“……你一次都没赢过。我只是个只会添麻烦的小姑娘。”
“比试只是比试。如果真的认真战斗,输的可能是我。”
“……你在安慰我呢。但现在的我,只会让已故的母亲蒙羞。”
雷恩这才知道莉西亚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至少,这应该是在雷恩出生后发生的事情。
(既然这样,父亲去克劳泽尔露面也不奇怪啊,可我没有父亲离开村子的记忆。)
雷恩回忆婴儿时期的事情,也想不起罗伊离开村子的记忆。看到雷恩若有所思的侧脸,莉西亚明白了。
“克劳泽尔服丧的时候,我父亲通知像你父亲那样负责管理村子的骑士,不用特意露面。”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是能感觉到。你其实还挺容易被看透的呢。”
雷恩露出尴尬的表情,用诚恳的语气说:“对不起。”
“没关系啦。”
莉西亚继续说着。
“我母亲知道我是圣女后,高兴得跳了起来。她说莉西亚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据说她在去世那天也这么说。”
说起母亲的时候,莉西亚很自豪。
“我只在画像上见过母亲的样子,没听过她的声音。……但每次穿着那件衣服战斗的时候,我都觉得母亲在为我加油。”
“是比试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吗?”
“嗯。那件衣服是母亲小时候穿过的。母亲出生在为帝城服务的骑士家族,小时候经常穿那样的衣服。”
可以说那是遗物。对莉西亚来说,那是在比试中鼓舞自己的最合适的服装。
“——但是,一切都白费了。”
这时,雷恩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这个少女了。
被称为圣女并被寄予厚望的她,除了想要回应这份期待的心情外,还有对已故母亲的强烈思念。
因此,她在与雷恩这个少年的比试中找到了重大意义。
据说在克劳泽尔的宅邸里,除了和维斯训练外,她在和其他人训练时都不太用心,这其实是上进心的反面表现,是因为不能和比自己强的人战斗而感到焦虑。
“但是,放心吧。我不会再给阿什顿家添麻烦了。”
“……”
“我和维斯好好谈过了。因为我总是给大家带来麻烦,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之后我也会向你的父母道歉。”
果然,这个少女很高贵。她渴望成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已故的母亲和对她寄予期望的人们,雷恩也不得不这么认为。
只是,现在的莉西亚让人看着心疼。她纯洁得像没有一丝污点的白银一样清澈。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
“——下次你来的时候,请带一个能生火的魔道具。当然,如果有多余的就好了。”
雷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只是不想再看到莉西亚悲痛的样子了。
“什么意思?”
莉西亚抬起头。哭肿的眼睛红红的。
“我觉得如果在屋子的泥土地面上有能生火的魔道具会很方便。”
“所、所以!你说下次……!”
“是下次你来的时候哦。”
“你听我说……!我说过不会再来添麻烦了!”
当然,莉西亚很困惑。
“而且你……一直都在避开和我比试不是吗……”
(……这点无法否认。)
“所以,这就是给你添麻烦了呀。”
“我有很多想法,但也希望小姐你好好想想。”
“……什么?”
“一般来说,突然有人来找你比试,谁都会感到困惑吧……”
这虽然不是主要原因,但也是雷恩的真心话。莉西亚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被人说中,她呆呆地看着雷恩,愣住了。
而雷恩看着莉西亚,微笑着。那是温柔的、让莉西亚不禁想要依靠的成熟笑容。
“小姐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觉得是。”
“很高兴你能同意。下次来的时候,如果能提前通知我们就好了。还有,我绝对不会离开这个村子,所以这一点也请别忘了。只要在村子里,我可以和你比试。”
说完,雷恩从圆椅上站起来。
“说了有点多了。可能会对你身体不好,就到这里吧。”
“等、等等……!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是的。不过,这个话题我们下次再说吧。等小姐你身体好了,我们再慢慢聊。”
雷恩向门口走去。莉西亚伸手想要挽留他,但因为还有些顾虑,又忍住了。
这时,雷恩在门口转身,正要打招呼。莉西亚突然想起什么,在他之前开口。
“对不起。都这个时候了,很不好意思……之后我能借一下你的笔和墨水吗?我得给父亲写信。”
看起来她有纸和信封。
于是雷恩走向房间角落里的旧桌子,但莉西亚说不是现在,雷恩便只告诉了她放笔和墨水的地方。
“桌子上有一个装着我的笔之类东西的小盒子,你随时可以用。”
“……好,谢谢。”
“不客气。那么,这次真的就这样了。”
雷恩最后又笑了笑,面向莉西亚微微低头,然后走向门口离开。
◇ ◇ ◇ ◇
无力地看着雷恩离开的莉西亚,在发现自己一直看着门后,自言自语道:
“……我为什么一直看着门呢?”
说完,她倒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像要裂开一样滚烫的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
“来人。”
她叫来了在房间外面的专属护卫骑士。让骑士去叫维斯,很快维斯就来了。
“怎么了?”
“我有个请求,维斯。其实——”
这个请求是关于讨伐魔物的。莉西亚一行人来这个村子的时候,也亲眼看到了森林里小野猪异常增多的情况。
她觉得如果维斯和骑士们帮忙,应该能大量减少它们的数量。
“我不能跟着去护卫了,这样也可以吗?”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吧。没有你我也会出门远行,在克劳泽尔的时候我出门也有专属护卫跟着。这次也一样。”
“确实是这样,但……”
“还有很多其他骑士呢,稍微离开一会儿也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躺着,希望你能为阿什顿家做点事。”
当然,莉西亚是想履行自己的责任。
她从未如此悔恨自己现在生病不能行动。理解了她的想法的维斯,被莉西亚的成长所打动。
“我会代替小姐,全力向阿什顿家表达我们的谢意。”
最后,维斯欣然同意,决定满足莉西亚的请求。然后,他满意地离开了雷恩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莉西亚一个人,寂静笼罩着。莉西亚因为有些寂寞而没有睡意,她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接着,她看向雷恩的桌子。
“借支笔吧……”
本来应该睡觉比较好,但她就是睡不着。所以她想试着写封信,只要不太勉强自己就好。
她试着站起来,用点力。但果然还是有点站不稳。不过,身体状况比想象中恢复得好一些,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信纸,向桌子走去。
平时雷恩用的桌子前,她寻找着小盒子。但是,她发现有两个小盒子。
一个放在桌子的角落里,另一个放在桌子上的架子上。
“……是哪个呢?”
因为身体不舒服,莉西亚无法正常判断。平时的话,她应该很容易想到放在桌子上的才是准备好的,但这次她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向了放在架子上的小盒子。
也许是因为那个小盒子比较显眼。被融化的油漆覆盖着的它,奇怪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当她拿起那个小盒子时,干涸的油漆“啪”的一声裂开了。这个小盒子在仓库里放了一个冬天,因为温差等原因变得很脆弱。
然后,莉西亚在打开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这难道是……”
毫无疑问,这是她以为丢了的自己的东西。从第一次来雷恩的村子之后,不知怎么就消失了的那个东西竟然在这里。
“……嗯,是这样。”
莉西亚的心情很复杂,有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愤怒……只是一瞬间。
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羞耻感,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发现的东西。而且,她也觉得给雷恩他们添了太多麻烦。
想到这里,作为女性和贵族小姐,她无法把这个东西仅仅看作是一件普通的内衣。当然,她有很多想法。
尤其是,她觉得必须要让雷恩知道这件事。
因为刚才的谈话,她绝对不想以这件事为借口把雷恩带到克劳泽尔,或者威胁他。但纠正错误是必须的……
她也不是没有期待雷恩能主动来克劳泽尔道歉。想到自己内心有这样的想法,莉西亚自嘲起来。
但无论如何,必须要让雷恩知道这个错误。
一想到指出错误的时候,她就觉得羞耻得身体都要扭曲了,但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等身体再好一点,我必须要和他单独谈谈。”
莉西亚从盒子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放进包里。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写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