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蛋糕香甜，孩子们坐在一起品尝，说着大人们听不到的悄悄话。

　　 或许是因为旅途真的结束了，他们不得不直面即将到来的开学，又或许是从老师最后的那番寄语里得到了零星灵感，此刻每个人都有着强烈的表达欲，各自诉说着他们对于新初一的想法。

　　 另一边大人们也在分享着孩子们的蛋糕，把最后的一点时间留给了孩子们自己。

　　 李安正和x老板交流着勃拉姆斯作品，季洋跑来说蛋糕还剩好多，问李安怎么办。

　　 “怎么办，”李安也有点头疼，订蛋糕的时候他也没想那么多，就图了个气氛，“明天早晨继续吃吧，能吃多少是多少。”

　　 说着李安问，“要不都再来一块？”

　　 众人纷纷摆手，x老板：“这我都吃不完。”

　　 行吧，李安看了眼手机，也快一点半了，孩子们也就还能睡四个多小时了，“季洋你差不多带他们上去睡觉吧，我看他们也吃完了，你也安心睡，明早我叫你们，明天你还有事呢。”

　　 季洋点点头，和几位老师说了晚安，刚准备走又被李安叫住。

　　 “等等，你升学宴哪天，”李安这会儿脑子也有点转不动了，是28号还是29号来着。

　　 季洋：“28号老师，到时候您和陈姐姐一定得来哦。”

　　 李安笑：“你安心准备开学就行了，去吧。”

　　 几个孩子得知要上去睡觉了，也纷纷过来和老师们说了晚安，袁小鱼也借机说要走。

　　 “辛苦袁老师了。”李安陈璇二人起身要送，袁小鱼让二人快坐，“明早见。”

　　 “孩子们晚安。”袁小鱼确实也得回去休息了，明天早晨她还要负责送师生一行去机场。

　　 众孩：“袁老师晚安。”

　　 “袁老师路上慢点。”陈璇叮嘱。

　　 袁小鱼笑着指了指橱窗对面的吉格艺术长廊，“两步路就到了，陈老师晚安。”

　　 “老师晚安。”

　　 x老板点点头，“你多睡会，一会儿我去加油。”

　　 袁小鱼：“您快早点睡吧，车钥匙我拿走了。”

　　 孩子们目送袁小鱼离去后，陈璇也说困了，要上去睡觉。

　　 “那你上去先睡，不用等我了。”李安知道陈璇知道自己想和x老板再聊一会。

　　 “谁要等你。”

　　 众孩笑，陈璇说完又和x老板道了声晚安，接着带着孩子们上楼了。

　　 “晚安各位。”x老板起身和孩子们挥了挥手。

　　 闹腾了快两个小时的大堂终于迎来了片刻宁静，x老板从酒柜里拿来几瓶啤酒。

　　 “还能喝动吗？”李安接过一瓶直接用牙撬开，对瓶来了一大口，冰爽入喉，舒坦了。

　　 “喝不动也得陪你喝两口不是，”x老板自个儿用酒起子开了一瓶，两人碰了一下，李安又灌了一口。

　　 这时大堂门被推开，一对小情侣模样的旅客推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二人收回目光，李安问：“今年夏天收成不错吧。”

　　 “还行吧，旺季哪儿都不差，”x老板掏出烟给李安发了一根。

　　 李安掏出火机给二人点上，“也是。”

　　 x老板：“这儿都是她忙活，我从来不管。”

　　 李安：“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是后天，”x老板说着叹一声，“我还寻思她多待几天呢，也行吧，等你们明天都走了，我还能捞着一天放松放松。”

　　 李安笑：“不是吧。”

　　 x老板跟着笑：“你还没结婚，有些个儿事你还体会不到，等你俩结婚了，再过个几年，你就知道了。”

　　 “哎，那你俩这也就快了吧，她父母你也见了。”

　　 见李安不说话，x老板闻着味不对呢，“对你不满意？不该啊。”

　　 五分钟后，听李安前前后后讲完，x老板知道明白怎么回事了，陈璇又有出国的机会了。

　　 “你怎么想呢。”x老板心里觉得这是件好事，但这件事情上他又是个外人。

　　 李安其实刚才不想说这个事，可能也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心理压力也大，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我支持。”端起酒瓶喝了一口，李安放下酒瓶吐吐嘴：“就照着四年，想想转眼就过去了，她有目标，有想法，有心愿，去就是了。”

　　 x老板：“是，你俩都还小，又不着急要孩子，早点晚点办其实都无所谓，她又不是没假期，挑个日子两家商量好，说办就办了。”

　　 李安：“我俩也是这么想的。”

　　 x老板：“家里都知道了吗？”

　　 李安：“等季洋升学宴结束，我带她回我家，她还没见过我父母，她爸她妈也还不知道，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x老板：“她家好说，关键是你家这边。”

　　 李安：“我觉得我这边也没什么问题，终归是件好事，我父母我了解，他们要是能认可陈璇，别的应该就没什么了，就算心里有两句抱怨也正常，我能理解，到时候和他们好好说说呗。”

　　 x老板：“她是决定好了。”

　　 李安：“嗯。”

　　 x老板：“她不担心你，她也不担心他？”

　　 李安：“感情这东西谁能不担心呢，又不像写故事，男女主的命运都是作者一句话的事。”

　　 x老板摆手：“那你就片面了，故事他有自己的生命力，有时候作者都是把控不了的。”

　　 李安：“那不就是人物脱轨了，这不是作者出现问题了吗？”

　　 x老板沉思片刻：“我觉得优秀的作者始终是在挖掘故事，故事就埋在那里，不用刻意去捏造什么，只用小心翼翼把它挖出来，擦干净，把他原本的面貌还原给读者。”

　　 李安：“结果读者发现这不就是生活吗。”

　　 x老板：“故事本来不就是生活的缩影吗？”

　　 李安：“那好，比如我们现在就在一个故事里，你我都是故事里的人，可以吗？”

　　 x老板：“当然可以，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继续。”

　　 李安：“那现在请您打开您的工具箱，往下挖一挖，我和陈璇的感情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x老板再次陷入沉思，良久过后：“没有任何问题。”

　　 李安：“就完了？一句话就讲完一个故事？”

　　 x老板：“按照你们的人物设定，我挖不出什么问题，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李安忽然一笑，“秋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x老板：“讲。”

　　 李安：“我猜啊，你写的故事，肯定没多少人喜欢看，太平淡了吧。”

　　 x老板一愣，接着笑骂道：“快闭上你的嘴，我这两天断更还有几个人在后台关心我呢。”

　　 李安：“不是骂你吧。”

　　 x老板：“骂我说明什么？”

　　 哈哈哈——

　　 碰瓶，咔！

　　 李安：“您也真是个神人，我第一次知道您还写小说的时候，当时内心大为震惊。”

　　 x老板：“喜欢吧，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摆弄摆弄文字。”

　　 李安：“真好，我高中也喜欢写点东西，我还写日记，听着肖邦各种情不自禁，但你说让我写个故事，我是真憋不出来，您每天这么忙，还要写作，一定很辛苦。”

　　 x老板：“何止辛苦，更多的是痛苦，我经常对着电脑屏幕的光标，一坐一个小时过去，一个字写不出来。”

　　 李安：“就是因为喜欢。”

　　 x老板：“开始是喜欢，后来怎么说，更多的是为了我的读者吧，就说你吧，李安，如果你开一场音乐会，八百人的音乐厅只卖出去了二十张门票，你会不会尽全力去演这一场。”

　　 李安：“有一个我也会尽全力。”

　　 x老板：“一个道理，我也希望当他们在某一刻打开我的书，能得到短暂的哪怕一秒钟的轻松微笑，那我就知足了。”

　　 李安点点头。

　　 x老板：“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不知道他们姓氏名谁，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是因为一个故事，我们的命运就好像在茫茫网络中被牵绊在一起，但是快两年过去，我与他们依然素昧平生，依然不知道他们姓氏名谁，不知道他们这两年来发生了哪些变化。”

　　 嗒，x老板说着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根烟，灯光下，他的脸上满是温情。

　　 “可我打心底希望他们的生活都在越变越好，希望他们在生活中发光发热，希望他们被生活眷待。”

　　 李安：“您已经把他们当朋友了。”

　　 x老板摇头：“不是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我会和你说这些，但是我不会和他们这么说这些，我和他们，是一种介于陌生人与知己之间的感觉。”

　　 李安：“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中途有人离开了，您会难过吗？”

　　 x老板：“怎么不会呢，可人生不就是如此么，有人来，就一定有人会走，我会难过。”

　　 李安：“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x老板：“我甚至都不知道今天又有哪个Id会关掉我的书，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可能那一关就是诀别了，至于我，剩下的也只有祝福。”

　　 李安：“不，还有千万琴童的梦想需要您坚定地去守护。”

　　 x老板：“你看，为什么你成不了我的知己。”

　　 哈哈哈——

　　 碰瓶，咔！

　　 “您也差不多点，我这一瓶都喝完了，不是陪我吗？”

　　 “我又喝不了快酒，我慢点你随意。”

　　 “书名到底叫什么，让我也学着冒充一下你的知己。”

　　 “这本算了这本算了，下本，下本一定告诉你书名，下本书你肯定喜欢。”

　　 “都构思好下本了？”

　　 “就这几天临时决定的，之前一直考虑写个作曲家或者指挥的故事，现在我打算写个钢琴老师的故事。”

　　 “钢琴老师有什么写的，作曲家和指挥的舞台多大。”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哈哈哈——

　　 “得，那我就等着看看我们钢琴老师的故事，里面得有我吧。”

　　 “你的话不一定，但是你那几个孩子，还有小鱼和小星他们，我都得写写。”

　　 “书名想好了吗？”

　　 “还在想，等到时候你帮我参谋参谋。”

　　 “说定了。”

　　 “说说你吧，接下来什么打算，这一年马上又过去了。”

　　 开酒。

　　 -

　　 蓉城。

　　 博云餐厅门口，钉子左手拎着酒瓶刚把瓶盖咬开，忽然左手的手机亮了。

　　 他赶忙放下酒瓶。

　　 琳琳：刚才在楼下老师给我过了生日，我下楼的时候不知道，没拿手机。

　　 钉子咧嘴，放心地回复道：开心了不？

　　 琳琳：开心，你别喝了，赶紧睡觉，明天我再给你讲。

　　 钉子起身进了店，拉开地铺坐下，接着回复：好，明天李老师有时间不，来家吃饭。

　　 琳琳：明天我问问老师，老师应该没时间，他有好多事。

　　 钉子：那再说，你快睡吧，我这就睡了。

　　 琳琳：你上去睡

　　 钉子：不碍事

　　 琳琳：上去

　　 钉子：吱吱再给吵醒了，师父喝多了，一会儿我得去买菜

　　 琳琳：多睡会，不急这一天

　　 钉子：嗯，听你的

　　 片刻，钉子收到了小车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小车戴着生日皇冠，站在一个大大的蛋糕前，漂亮极了。

　　 钉子躺下：睡了

　　 小车发来一个小熊猫zzZ的晚安表情。

　　 钉子盯着表情看了一会儿，接着定了个四点半的闹钟歪头睡去。

　　 小车睡了，钉子睡了，四号钢琴的孩子们都睡了，夜也睡了。

　　 4005房间里，陈璇靠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相册，曾经她还笑话孙雨曼相册里只有酸臭味。

　　 现在再看自己，好像比孙雨曼还过分一点。

　　 陈璇一点也不担心，她清楚她的不担心是来自李安给予他的安全感。

　　 这也是她此刻难受的根源，冷静地思考过后，她发现自己只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顾及不到李安。

　　 可能还是不够强大吧，她希望四年后她能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带给李安一样的安全感。

　　 陈璇给李安发了条信息，然后躺下闭上了眼，眼前虽然是通往长笛艺术殿堂的路，但她清晰地看到这条路的尽头，站着她最熟悉的身影。

　　 她必须得加快步伐了。

　　 夜睡了，陈璇也睡了。

　　 -

　　 ‘困死了，不等你了’

　　 李安放下手机，“确实得忙到年底了，回去先把学校搞定，把机构开起来，十一月把比赛办好，年底就演出了，还有一群艺考生。”

　　 x老板：“然后接着又是明年的十场音乐会。”

　　 李安：“是啊，这就到后年了，时间快着呢。”

　　 x老板：“背的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是你还是得区分开学校合作与自己办学，一个是权宜之计，一个是未来发展。”

　　 “二者千万不能混淆。”

　　 “这些年我周围搞大杂烩的死了一批又一批，就像我刚才给你说的，垂直深耕，把口碑做起来，一定要想办法把口碑做起来，说蓉城钢琴教育培训，就是你李安，想不到别人，到那个时候，你的视角就又不一样了。”

　　 李安：“是，我现在的想法也是这样，我就是个弹钢琴的，我只了解钢琴。”

　　 x老板：“对咯，至于你说和王小虎家里合伙这事，我不知道你们私下具体相处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得给你提个醒，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吧，有时候看着精明，实际上耳根子比我还软，行了，多的我就不说了，瓶中酒吧，你也抓紧时间眯一会儿。”

　　 碰瓶，咔！

　　 放下酒瓶，李安还想说点什么，x老板摆手：“说不定等天冷点我就带着你嫂子去找你吃火锅了，明儿小鱼送你们，我就不管了，到家来个信儿，一路平安。”

　　 李安点点头：“等你和嫂子来，对了秋哥，今晚的录像到时候记得第一时间发我，我得给Artillery那边回复。”

　　 x老板：“放心吧。”

　　 一个男人间的拥抱，为本次四号钢琴教室的夏令营之旅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

　　 陈璇睡了，李安也睡了。

　　 x老板收拾了一下，来到橱窗旁打开了电脑，明天他也依旧有许多工作要做。

　　 可他今天又断更了。

　　 望着空白的文档，光秃秃的光标，他又陷入了痛苦。

　　 此刻是只有他才明白的痛苦。

　　 确实，这一卷写得实在太慢了，也太长了。

　　 想说的太多，但他尽力了。

　　 良久。

　　 ‘抱歉各位，请假一天’

　　 -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