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的情况稳定了之后，林铭看着已经乱七八糟的床，不知道该怎么和店家解释。

　　 那张床，原本还是华贵舒适的样子，现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有一摊血迹。

　　 “啊！”

　　 卡文忽然惊呼了一声，林铭赶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卡文在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摇头。

　　 “我脏了。”

　　 林铭赶紧纠正：

　　 “衣服，是衣服脏了。”

　　 “不一样么？”

　　 “差远了……”

　　 现在离天亮还早，林铭就让乌塔和阿恩丝去睡了。

　　 他自己和卡文原本还在看着破破烂烂的床发愁，然后转念一想，他们还有个房间来着。

　　 本来就是两间房，只不过他们只用了一间。

　　 两个人又来到了本应该是卡文的那个房间，这里一切安好，床面平整，桌椅整洁。

　　 卡文把这身衣服脱了下来，林铭注意到，她的头发已经变回了黑色。

　　 林铭忽然对初代的样子有点好奇。

　　 “初代是红头发么？”

　　 “是啊。”

　　 卡文挂好了衣服，回头好奇的看着林铭。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忽然很好奇初代的样子。”

　　 “初代嘛……”

　　 卡文回忆了一会，开始给林铭描述了起来。

　　 “初代是红发，个子很高，尖耳尖牙应该和我差不多……啊。”

　　 卡文说到一半，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么？”

　　 “我好像不知道初代的样子？”

　　 “哎？此话怎讲？”

　　 “因为我们印象中的初代，都是在创造了子嗣之后的初代，是被‘弱化’过之后的初代，这么推算的话，所有夜生其实都没见过初代真正的样子。”

　　 原来如此。

　　 卡文说完之后，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林铭也就不再问东问西了。

　　 就在林铭想最后和卡文说个晚安的时候，卡文已经坐着睡着了。

　　 看来初代的忽然出现，耗费了卡文的不少体力。

　　 林铭把卡文抱到床上放好，然后自己站在一边挠了挠头。

　　 他本来就不困。

　　 刚才这么一闹，他现在更精神了。

　　 确认了卡文没什么异样之后，林铭决定出去走走。

　　 回忆了一会刚才初代的种种的表现，林铭也也觉得初代不是想加害卡文。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林铭脱下了那身很扎眼的衣服，换上了他自己的装束。

　　 走出了门，月亮很亮。

　　 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雪互相映照，衬出了东成的一片冷色。

　　 因为月光很足，所以哪怕是晚上，也能看得清街道的样子。

　　 街上时不时地有几个东成人，揉着脑袋奇怪的问：

　　 “我刚才是不是晕倒了？”

　　 “啊，我好像也睡着了来着……”

　　 看来这件事，回头要向司白他们解释一下才行。

　　 林铭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脑袋里想着卡文和初代，还有光明教派的事情，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小巷子。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留着血泪，头上发着光的怪物在朝他笑。

　　 林铭被吓得激灵一下，头发都立起来了。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发现这是那个自己堆的雪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

　　 自作孽不可活。

　　 林铭摇了摇头，刚要走开，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

　　 林铭又被吓了一激灵。

　　 “谁呀！”

　　 “我。”

　　 林铭一回头，就看到了正抱着肩膀看着自己的司明。

　　 司明现在的样子，和之前有天差地别。

　　 之前的司明，是常年在地牢里的样子，虽然算不上颓废，但是多少有点不修边幅。

　　 现在司明公开了他自己司家后人的身份，形象上自然是要注意一些了。

　　 司明本就是精壮的身材，现在穿的是一身黑白相间的，练功服一样的行头。

　　 腰间，小臂和小腿这几处，都做了贴身处理，其他部分又稍显宽松。

　　 这身衣服黑色为主，又用白色点缀了边缘，双肩和手肘的位置，还有四根飘带。

　　 司明的头发并没有剪短，而是盘在了脑后。

　　 这身衣服再加上司明的目光炯炯，看上去颇有一番武道高人的姿态。

　　 “在散步？”司明好奇的问道。

　　 “嗯，有些事情要想，就自己出来转转。”

　　 “那很巧，我也是。”

　　 “你在想什么，继承权的事情么？”

　　 “不单单是继承权的问题……”

　　 两个人就这么结成了夜游的伙伴，开始在东成里游荡。

　　 司明看到林铭之后，也丝毫没想试探，直接问道：

　　 “刚才那个异动，应该和你们有关系吧。”

　　 “啊……确实……”

　　 “吓了我一跳来着，我看到东成人基本都中招了。”

　　 “你没有晕倒么？”

　　 “并没有，我只是觉得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然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朝着脑袋锤了一下一样……”

　　 乖乖。

　　 林铭在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司明。

　　 司明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感觉很奇怪，那个力量很强，强到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杀气，我查看了身边侍从的状态，他们也仅仅是晕倒了而已。”

　　 “你说没有杀气……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人想要杀人的话，东成人，现在就已经死光了。”

　　 嘶……

　　 林铭这时才感觉有点后怕。

　　 初代要是当时一个意识错乱收不住手……

　　 “所以是怎么回事？那个力量，我总觉得好像听人说过来着。”

　　 “咦？听人说过？”

　　 司明点了点头。

　　 “你虽然是在地牢里找到的我，但是我也不是在地牢长大的，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和其他武者一起游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听被人讲过，有一个魔神种的至高强者。”

　　 “这么中二的传说是怎么流传开的……”

　　 “中二是什么意思？”

　　 “没事……你继续说……”

　　 “据说，那个魔神种能操控血液，一般的肉身凡胎连和他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只靠声音就可以让人筋骨寸断。”

　　 “说起操控血液，你难道怀疑是卡文？”

　　 “没错，我在第一次看到卡文的时候，其实就在想，哎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至高强者？”

　　 “然而卡文并不是。”

　　 司明点了点头。

　　 “确实。”

　　 “等等，难道你刚才，是准备去找卡文？”

　　 司明点了点头。

　　 “当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没理由做事不管，我当时还在想，如果你们忽然间成了东成的隐患，那我要不要把你们杀掉。”

　　 “嗯……恐怕也没有那么好杀哦……”

　　 司明听到这话，忽然来了劲。

　　 “比划比划？”

　　 林铭赶紧摆了摆手。

　　 “不了不了，等卡文状态好了，你去问问她吧，她应该挺愿意和你切磋一下的。”

　　 “哈，那可太好了。”

　　 林铭知道了司明就是来处理刚才的异动的，就直接把卡文身上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他和司明说明了夜生和初代的事情，并且道了歉。

　　 司明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倒是没有对卡文的事情深究，反而是看着林铭，好奇的问道：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用情报做要挟什么的么？”

　　 林铭耸了耸肩。

　　 “不怕，咋说呢，我自我感觉看人还是蛮准的。”

　　 “哈哈哈哈哈……”

　　 司明笑的很是爽朗。

　　 他可能是觉得天气太冷，也可能是觉得有些无聊，开始在空地上打起拳来。

　　 司明打的拳，并不是刚猛的路数，而是动作偏慢，一招一式力求完美的练习模式。

　　 司明一旦开始练武，身上的气就又显现了出来。

　　 他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和林铭说道：

　　 “我想做司家家主。”

　　 林铭感觉有些惊讶。

　　 “哦？你决定了？”

　　 司明这时的动作依旧缓慢且有条不紊，举手投足之间显得轻松娴熟。

　　 “嗯，决定了。”

　　 “挺意外的，我还以为你最后会离开东成。”

　　 “哦？为什么这么想？”

　　 “我总觉得你的性格和统治者这个身份有点格格不入。”

　　 “你和司墨说的话一模一样。”

　　 “可能大家都这么想。”

　　 “但是，统治者，又该是什么性格呢？”

　　 林铭还真被他问住了，看着面前在示范拳路的司明，他想了半天。

　　 “大概是……更圆滑一些的性格？”

　　 “圆滑，终究是取巧，在是非面前，这种程度的表面文章，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价值。”

　　 “咋么说的话，也不能叫做圆滑，应该是……奸诈？”

　　 “哦？奸诈？”

　　 “是的。”

　　 “细说。”

　　 “据我所知，统治者，必须要事事谨慎，处处利己，时刻防小人，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人卷进阴谋的泥潭里淹死，为了能在权谋之中全身而退且从中获利，最合适的性格就是奸诈。”

　　 “你的意思是，用算计和欺骗，在各方势力之中斡旋？”

　　 “正是。”

　　 “嗯……”

　　 司明这时保持的是一个单腿站立的姿势，他听到林铭的话之后，忽然以一只脚着地的姿势转了过来，面对林铭，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这种奸诈之人，你还会愿意这么和我对话么？”

　　 “这……”

　　 林铭倒不是不愿意回答，是他确实想象不出来司明变得奸诈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司明看着有些语塞的林铭，微微一笑，然后在原地两脚站稳，重心下沉，右拳收回腰间。

　　 这时，刚好有一片云彩从天上飘过，遮住了月亮。

　　 司明仰了仰头，示意林铭抬头看。

　　 林铭抬起头，看到了月亮被慢慢遮住的过程。

　　 然后，就在月亮被完全隐在云后，街道上开始变得昏暗时，司明身上开始逐渐的飘出金色的气。

　　 司明嘴里慢慢的吸进一口气，然后身体猛地扭转，右手并成了掌形猛地向天上推出！

　　 司明的这一掌，硬是凌空的打出了仿佛敲击鼓面一样的“嗵！”的一声。

　　 “哈哈！”

　　 他推出了这一掌，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站在原地，抱着肩膀和林铭继续的看那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的云。

　　 两个人就这么仰着头，等了老半天，就在林铭以为司明失败了，准备找个话头缓解尴尬的时候，那片云，就像是被一个巨人用嘴吹了一下一样，呼的一下散成了两块。

　　 被云遮住的月亮又露了出来，而且似乎比刚才还要明亮一些。

　　 这时有一些在值守的侍卫，还有整理物料的夜摊商贩，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大家先是下意识的惊呼，然后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从他们的表情能看出，这不是什么面对司家少爷的拍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和赞叹。

　　 对于司明的武力，林铭只能想出四个字来形容：

　　 匪夷所思。

　　 “啊。”

　　 看着司明这拨云见月的一掌，林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修林塞尔国君，方宣正。

　　 方宣正奸诈么？

　　 并不，林铭从那位国君身上，感受不到奸诈的气息。

　　 他从方宣正身上，只能感受到单纯的强悍和惊人的气量。

　　 林铭想到这，尴尬的挠了挠头。

　　 可能，真的是他太狭隘了。

　　 所谓王者之资，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奸诈，心机，算计，而是魅力。

　　 由内而外的，极致的魅力。

　　 这个魅力可能是强悍，可能是仁慈，可能是智谋无双，拥有这些的人，自然能吸引有才华的人追随，能让百姓认可，甚至能让对手折服。

　　 这才是统治者应该拥有的资质。

　　 而司明，其实是有这种资质的。

　　 爽朗，耿直，强大。

　　 他确实有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统治者。

　　 司明回过头来，看到了正在看着自己的林铭。

　　 “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啧，我刚想夸你几句。”

　　 司明对着刚才鼓掌的人们回了个礼，林铭好奇的问：

　　 “你想要继承司家这事，你告诉司白了么？”

　　 “告诉了。”

　　 “她怎么说？”

　　 “她可高兴了。”

　　 “这倒是能想象的到……”

　　 “但是她高兴的太早了，在选拔出合适的接班人之前，她是不能从那些烦人的工作中脱身的。”

　　 “那司墨呢？”

　　 “他在努力学习处理文书工作，好帮一点司白的忙。”

　　 “好孩子呀……”

　　 “那孩子，只要说是和司白有关的事，都很积极。”

　　 林铭和司明又走了一会，回到了林铭的住处。

　　 司明看天色也不早了，就不打算带着林铭遛弯了，他在临走之前，颇为正式的和林铭说道：

　　 “虽然我还没有正式继任，但是现在我说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虽然刚才卡文的异样让我一度犹豫要不要说这话，但是我觉得，你们终究是解决了东成危机的关键人物，而且……”

　　 司明笑着看了看林铭。

　　 “我还挺喜欢你的。”

　　 “你别整的和月夜表白似的，快说正事。”

　　 “我想代表司家和刺客会建交。”

　　 “哦？”

　　 “不肯？”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在刺客会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领导，所以我的一面之词可能不顶用，这事还得我回去通报一下其他人，然后才能拍板决定。”

　　 “嗯，这个我想到了。”

　　 “话说你为什么想和刺客会建交？应该不单单是因为我们吧。”

　　 司明点了点头。

　　 “我主要是想，和佣兵组织建交之后，以后急需雇佣兵的时候是不是能便宜点。”

　　 林铭歪头看了看司明。

　　 “不对，应该还有原因。”

　　 “嗯，我听说你们那边有一个交易所，东成又盛产名贵药材……”

　　 “果然……”

　　 “哦，还有一些服饰和雕刻，如果能有销路的话……”

　　 “我说你……也不能可我们这一只羊薅。”

　　 “那当然不会，打通销路之后可能就用不到你们了，不然还得给你们佣金。”

　　 “别把翘别人客户这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我们也是有商业规范的！”

　　 “哦，那可惜了。”

　　 林铭在此时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的王者之资到底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