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见面,卡里斯马的女皇并不需要索菲亚主动透露出太多有关加尔文与圣城的密辛,她希望对方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表达合作的诚心。显然,索菲亚小姐准备的见面礼足够丰厚。
“您所说的这一切,朕会安排人跟进。朕相信,我们都希望获得一个好答案。”陛下停止了踱步,站在长阶梯的第一级,低头看着顺从的索菲亚,说,“如我们在通讯器里讨论的一样,您会获得卡里斯马王国的庇护,您也会远离圣城对您的调查与怀疑。”
索菲亚伏在地面并没有抬头,她问道:“请允许我的失礼,尊敬的女皇陛下。我会以什么样的身份旅居在卡里斯马王国呢?据我所知,我的家族与卡里斯马贵族的血缘并不算亲近。”
女皇笑道:“您的母亲收到了足以让她放弃与您之间母子关系的财宝,您的父亲以贵族的身份为毕生的骄傲。朕相信他们会用这些财物继续尝试加入瑞嘉贵族。当然,作为交换,您,索菲亚安哈尔特小姐,将被迫舍弃给您带来荣耀和传承的姓氏,正式成为朕的养女。从今天起,您的名字,将是索菲亚艾利克斯耶芙娜。”
“啊这,这,这确实是,让我受宠若惊。”索菲亚一愣。倒不是没想到母亲会为了财宝出卖自己,而是没想到这位卡里斯马女皇会如此有合作的诚意。但她很快想明白了这样的用意。
卡里斯马女皇虽然是军方扶持上台的正牌女皇,但她对于国家的掌控力非常弱,而文官与地方贵族也不会因为她女皇的身份受她支配,她需要自己的势力。而传闻中那位军方与文官妥协后选定的太子,似乎并不喜欢他的姨母。
所以,索菲亚成为陛下的养女,一方面可以与这位太子成婚,巩固女皇的统治;另一方面也是女皇为自己在宫廷选定的话事人,用来笼络军方与文官势力。
万万没想到,逃婚逃了三年,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索菲亚同样露出了笑容,她惶恐地感谢着陛下的好意。
“这一切还没有经过正式文书的证明,索菲亚小姐。”女皇说道,“所以您也不需要急着改口叫朕母后。朕希望您可以慢慢适应这样的身份。”
不,陛下,您只是画了一张很大很大的饼,希望我靠努力来赢得它。索菲亚心想,只不过这张饼我还真不一定喜欢吃,而您也很可能不会如愿。
她再次感谢了陛下的厚爱,便准备起身告别。
“啊对了。”女皇陛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少女,“您最近和您雷哥兰都的亲戚有联系吗?索菲亚小姐?”
“没有,”索菲亚笑道,“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任何贵族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直到您的卫士找到我。我可以为此发誓。”
“那么您的老师加尔文主祭,具体发现了什么内幕,可以稍作透露吗?”
索菲亚摇摇头:“实在抱歉,女皇陛下。我与老师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只是从老师遗留的笔记与只言片语之中获得了实验室在阿斯特里奥的信息。”
女皇点点头,终于还是目送她离开了大厅。
安娜一直在厅外等候。
与女皇结束交谈的索菲亚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从大厅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满脸戒备的孔雀宫女卫士。
“焯,吓老子一跳。”索菲亚用中文在心里小声骂了一句,但很快就恢复了淑女的镇静,她提起裙摆半坐一下,用标准而温柔的拉提夏语说道:“亲爱的安娜卫士,您是特意在此等候我,要为我引路吗?您的好意实在让我温暖。”
安娜以军人的礼节回礼,说道:“索菲亚小姐,接下来由在下带您去您下榻的房间。索美罗宫是卡里斯马的艺术瑰宝,这里的每一间房间都是精心雕琢的精品。希望您能在卡里斯马的风情中过得舒适。”
索菲亚报以微笑。
走在索美罗宫的长廊里,脚底带有独特而规律的花纹的木地板如室外的喷泉一般,释放出清凉的气息,以大帝崇尚自然调温的设计理念,这特殊的木质就是室内温度的掌控者。长廊一侧是白墙金线里透出淡蓝色光芒的窗户,一侧是金色装饰中一排排排列整齐的乐器与坐凳。想来在举办宴会的时候,这在索美罗宫中平平无奇的长廊也会有专业的乐队奏响高雅的交响乐。
“女皇陛下并不喜欢无谓的热闹。”索菲亚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安娜为她解释道。
无谓的热闹,夸张的排场,都是要花钱的。索菲亚心想。以军方支持上位的卡里斯马女皇,是军方对大帝的投影。大帝逝世之后十几年的混乱,让女皇深知此刻最为要紧的应该是休养生息。而军方无疑更希望参与战争建立功勋。至于这战争是否对国家有利,那并不重要。
相比其他星系,东伊洛波是苦寒之地,资源相对来说匮乏,更加依赖与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的贸易。无论是军方的愿望还是休养生息,都是女皇陛下陛下要做的事情。女皇需要一场“经济实惠”的战争,最好可以以逸待劳。如果卡尔德真的入侵阿斯特里奥,那会让陛下十分开心。
“务实的陛下,是我等臣民的幸事。”索菲亚微笑说道。
我等臣民?安娜对她的遣词造句多少是有一些诧异,对于拉提夏语稍有不熟练的她稳妥起见还是在心底琢磨了一小会,斟酌了字句:“索菲亚小姐,我不知道您与陛下的交谈有一个怎样的结果,但我希望您知道,卡里斯马人不是会被言语蛊惑的傻子,我们认同一个外人的加入更倾向于看他的行动。希望陛下的恩泽不要让您错判了现实。”
索菲亚笑了笑,这卡里斯马的武人还真是直来直去,高情商的说法是一心为主直截了当,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低情商。真不知道如果安娜知道陛下在第一次见面就许下了认索菲亚为养女的承诺,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回道:“亲爱的安娜小姐,感谢您的直言相告,相信有您在,我不会轻飘飘得相信陛下已经给予我臣民一般无二的恩宠与信任。也请您放心,您的陛下并不会被我这样来自乡下小地方的闺阁少女所欺骗,我与陛下的谈话,不过是嘘寒问暖罢了。”
不管耿直的安娜能不能听懂索菲亚每一个字里面的讽刺,索菲亚本人说得很爽很开心,逗傻子真的是一件乐事。
在安娜还在回味索菲亚的话想要听懂她的画外音的时候,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清爽的脆响:“你!站住!”
安娜按住佩剑猛然回头,尽管她佩戴的武器是礼节性质更多的装饰物。但当她看到来者的时候,防备性的动作马上收起,孔雀宫的女卫士单膝跪地行礼,恭敬地用卡里斯马语说道:“贵安,公主殿下。”
那是一位约莫十多岁的少女,如同每一段童话或绘本的故事中留着金色的长发,编织成麦穗的模样披在身后。少女公主稚气未脱的脸庞还带有一些婴儿肥,碧绿色如绿松石一样纯净的眼眸镶嵌在不算特别深邃的眼眶中,倒映出漂亮的光芒,与脸颊的绯红一道,组成少女特有的精致。这位公主穿着漂亮的天蓝色长裙,此刻把裙摆高高提到腰部,露出漂亮的小腿和踩着藏蓝色矮跟鞋的双脚,毫不顾忌淑女的礼节快步向着两人走来,气势汹汹。
索菲亚并没有对来者有多少惊慌,与安娜相比,她是更加成熟强大的“场”能力者,她很清楚喊住他们的少女只是个没有“场”的普通人,并不需要大动干戈。遵循严格礼仪的安哈尔特少女缓缓转身,用转身时眼睛的余光观察了对面的被称作“公主殿下”的少女,又不直视,判断对方即使身份尊贵也不需要自己太过谦卑,便行了普通的点头礼仪。
她用非常标准如母语一般的拉提夏语说道:“贵安,公主殿下,不知您刚刚是要叫住我呢,还是这位安娜卫士。”
“叫你!在喊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说着熟练的拉提夏语的少女,嗓音即使在喊叫也是如画眉鸟一样清脆,她走到两人身前站定,依然喘着轻微的粗气,皱起的眉头与站定时的一跺脚表达了她很生气。
索菲亚抬起手背捂着嘴角轻轻一笑,并没有在意少女没有回礼:“那么您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您未来的大表姐啊妹妹。
少女站在索菲亚身前一米远的地方,先是用眼神比较了一下自己和索菲亚的身高,发现劣势很大,又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与面貌,这下感觉自己输得更惨,顿时气势大减,但语气还是充满了孩童般的骄傲:“不知道!但我猜!你是陛下为我哥哥准备的又一个狐狸精!”
看来卡里斯马女皇陛下已经多次想要用婚约来稳固她和这位不听话的太子之间的关系,但看来并不奏效。这也让索菲亚很开心,看来自己的和亲工具人身份也不算是板上钉钉。
索菲亚注意到了少女比较身高的眼神,于是故意看了看她的头顶,又笑着说:“那么您觉得,我知道您是谁吗?”
其实从少女刚刚的话语中,索菲亚就知道这位很是可爱的少女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姑子。索菲亚早就做过卡里斯马宫廷人物关系的功课,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是大帝另一位女儿的子嗣,也就是当代女皇的外甥,而这位少女看来就是当代女皇的外甥女。
少女绯红的脸颊又飞过一抹霞红,耳朵都有一丝发烫。她也听得懂高个子的漂亮姐姐在说自己不尊礼仪,初次见面没有行礼也没有自我介绍。但这个时候还是要嘴硬的,她还是噘着嘴说道:“你肯定知道我是谁!”
这时,少女身后的侍女姗姗来迟。四十岁上下的侍女长一直坚守礼仪,即便追赶公主这一路也依然保持了身体不做过多摆动的小步快走,似乎要为公主殿下以身作则。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侍女长先是道歉,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公主额头的汗珠,又整理了公主的仪表与衣装,将她轻轻拉远了一点点,自己站在公主的侧后方,用非常标准的礼仪对着索菲亚与安娜行半坐礼。
“老身乃是宫廷侍女长阿加塔,惊扰到小姐与大人真的非常抱歉。我身前这位,乃是卡里斯马与和泰因的公主雷娅洛维奇。”侍女长的拉提夏语比公主更加流畅标准,礼仪也非常完美,“殿下,还请您先让安娜侍卫长平身。”
雷娅公主的脸已经红如熟透的苹果,她这才注意到遵守礼节的女侍卫长从行礼之后就没有站起来,一直跪坐在地。在索菲亚看上去很善意的笑容与注视下,公主带着羞愧小声说道:“请平身,安娜侍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