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斯维尔德的居民们并不了解这位常怀着笑容的“理贝尔先生”。
他们只看到,这是一位经常在各处工地上出现的能力者,他总是用他超乎想象的身体素质,帮助工地上的人们。
他们也看到,无论是斯维尔德受人尊敬的帕维尔先生,还是讳莫如深的格罗尼兹人的首领,甚至是流民里那位可怕的高个子短发女人,全都会在他身边,附耳听从他的命令。
他们当然知道,自从这位“理贝尔先生”第一次出现在斯维尔德之后,给这块荒凉贫穷的聚集区带来多少梦想中的资源。这里居然通了火车,翻开了脚下的土地,重建了排水与地基,甚至还要修剪属于斯维尔德的电力设施。
所以斯维尔德人感谢理贝尔先生,也感谢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卡里斯马女皇陛下。
电力厂的修剪非常顺利。这里有这么多能力者,这么多愿意参与到施工过程中的能力者,其中还有一位可以操纵石料的七等能力者瓦赫兰。电力厂建筑的基本施工作业,基本上在一个月内就完全完成。
而电力厂内部,那些昂贵的机器设施,也在来往的火车运输中抵达斯维尔德。在帕维尔先生的指挥下,来自圣帝城自动化军工厂生产的势能转化器与电机被架设在电厂为它们预留的位置中。
对于一切细节无比敏感的艾达拜伦,就像是听着这些机械的心跳一般,仔细检查了它们的状态,直到完美,直到可以将这些复杂昂贵的设备接入到斯维尔德新建立的电网设施之中。
等到这些设施开始正常运行,斯维尔德聚集区拥有充足的电力,那么,纳米机器人,搬运无人机,全区域覆盖的中央处理器,流水生产线,这些急需要无线电力连通的设备,就能按部就班地进入斯维尔德,将这里建设为真正的城市。
而更让这里的人们兴奋的,除了美好的前景,还有最近一次火车运送而来的新鲜果蔬、肉类与美酒。
热气腾腾的食物仿佛只在梦境里出现过,每日靠着食品胶囊果腹的生活曾几何时也是奢侈。“理贝尔先生”还带来了专业的农业机械与种子,未来的一年,斯维尔德人可以拥有自己的收成。
好消息接踵而至,多日来的辛劳如同酿造时的等待,在这一刻打开美酒的瓶盖,那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感到所有汗水都物有所值。
卡里斯马人,格罗尼兹,拉提夏流民,虽然语言还不完全相通,虽然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还在磨合如何相处,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今晚,就在今晚,要举办一场并不盛大也不奢华的宴会,庆祝斯维尔德的新生。
孩子们已经熟识,他们成为了大人之间的纽带。招待新朋友,回报老朋友,将新鲜的食物用以饱腹,是所有人的共识。
从拉提夏罗娜索恩城回乡的格罗尼兹人会制作精致而美味的拉提夏食物,在卡里斯马住了一辈子的斯维尔德工人们也用本地的特色食物招待友人,流民们第一次感到了食物的富足,总会成为各位厨师最喜爱的客人。他们满足的表情和感动的话语让人更有动力。
不需要语言相通,所有人都享受这片刻的安逸。
当太阳低垂的时候,斯维尔德中央微弱的路灯,可能是最后一次亮起。明天,只不过是明天,这路灯就会被更加明亮更加高大的灯柱所取代。
人们纷纷聚集在这里,席地而坐,享用着食物,点燃了篝火。松枝燃烧时噼噼啪啪的脆响,和高远天空上依稀微光的斯比尔星脊,守护着这里所有人身体与心中的温暖。
有人开始了歌唱,唱着从家乡流传千年的民歌与童谣。其他人会静静倾听这陌生的语言,并不熟悉的曲调,然后将自己的歌声作为回报。一首又一首,不曾重复。
周培毅坐在离聚集区中心很远的地方,把自己藏在夜色里,安静地看着人们享受自己人生中难得的富足与安逸。
他没有参与到宴会中,不会与他们一起跳舞,也不会一起歌唱。也有不少人希望在这场盛会中找到他,表达敬意与感谢,述说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但是一位能力者,如果想要隐匿自己的踪迹,没有人能找到他。
除非他希望自己被发现。
“这个时候你倒是不合群了。”
瓦赫兰提着一整瓶卡里斯马生产的烈酒,发现了角落里独自享受着星光的周培毅。
她把酒瓶放到中间,然后坐在他旁边,开始盯着周培毅看。
周培毅看了看酒瓶,完整的封盖,没有打开。他又看向瓦赫兰,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对于这瓶酒有太大的兴趣。
“是给我带的?我也不是非常喜欢酒的人。”周培毅摇摇头,继续看远处欢呼的人群。
“我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瓦赫兰用指尖敲击了一下酒瓶的水晶瓶身,发出清脆的回响,“比起食物,这里的男人们更喜欢这东西。它不能果腹,不能让人变强,只会让人变得不清醒。这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有人喜欢?”
“在很久以前,没有食品胶囊的时候,人们只能靠着耕种获得食物。”周培毅平静地解释,“那个时候,丰收的粮食也无法长期贮存。人们用这些粮食酿造含有酒精的饮料,庆祝自己的丰年。”
“就这么听上去,也还是没有用处。”
周培毅点头“是没有用处,没有任何用处。无论摄入多少酒精,都是有害无益的。但是对于这些人而言,酒可以暖身,可以助眠。能够像这样,带着笑容与朋友一起饮酒,是他们又存活下来的证明。哪怕酒精会伤害他们的身体,损伤他们的神经系统,让他们明日承受宿醉的痛苦,此时此刻的快乐,都是物有所值的。”
瓦赫兰摇头:“还是理解不了。”
周培毅也不再多说什么,弹了弹手指,把这瓶美酒的瓶盖打开,递得离瓦赫兰更近一些。
瓦赫兰拿起酒瓶,相当豪爽和无畏得扬起脖子,像是补水一样喝下了一大口。剧烈的酒精气味,浓郁到有害的香气,对于口腔的剧烈刺激,马上让她感到了不适。
但她是七等能力者,这种浓度的酒精可能伤及普通人的性命,却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这好喝吗?好辣!”瓦赫兰嫌弃地放下了酒瓶。
“能力者会代谢酒精,让它不能进入血液循环,自然也不会喝醉。除非你放弃能力对于神经系统的保护。”周培毅说,“你我无法理解酒的好处,就像你我不能切身体会普通人的绝望和无力。”
瓦赫兰也没想到这么一瓶普普通通的酒,引出了周培毅这么“深邃”的感慨。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周培毅,又仰起头喝了一口。
好奇怪,居然大概有些上瘾?但也说不上喜欢,就是感觉,想要一直喝下去。
“也不是......太难以理解啊......”她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