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恨歌是三千道宗的圣子，表面上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会得到人们的吹捧。

　　 可实际上。

　　 在青云峰那些人眼里，陆恨歌只是一个提供修炼资源的工具。

　　 裘柳能有金丹期的修为，全是陆恨歌用一颗颗珍贵的丹药砸上去的。

　　 连刚入宗不久的叶枫，也没少得陆恨歌的好处。

　　 炼丹费时费力。

　　 寻常修士想要让炼丹师帮忙炼制丹药，需要装孙子赔笑脸，还要拿出一大堆好处来作为报酬。

　　 而青云峰上那两个白眼狼，问陆恨歌索要丹药时，一点恭敬的神色都没有，只觉得理所应当。

　　 陆恨歌稍有不耐，陆笙便会训斥一顿。

　　 圣子。

　　 师兄。

　　 这些头衔压得陆恨歌喘不过气。

　　 如今，卸下身上的负担，摆脱各种身份的枷锁。

　　 对陆恨歌而言，是一件好事。

　　 “魔道亦是三千大道的一种。”

　　 “人分正邪。”

　　 “但大道，不分对错。”

　　 药凡拍了拍陆恨歌的肩膀，从储物戒指里一划，两坛美酒出现在地面上：“忙里偷闲，难得这么安逸，喝点酒助助兴。”

　　 陆恨歌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宗主都喝不到药凡珍藏的美酒，但陆恨歌喝到了。

　　 要知道。

　　 药凡收藏的美酒，可都是大补。

　　 陆恨歌揭开酒盖，痛饮了起来。

　　 入口火辣。

　　 入喉顺滑。

　　 下腹灼烤。

　　 继而化作一股温和的力量传遍全身。

　　 好酒！

　　 陆恨歌虽然唱不出是什么酿成的酒，但辛辣中带一点点回甘，应该是某种甜味的灵果。

　　 一老一少，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痛快喝酒。

　　 未过不久。

　　 陆恨歌便已经有些醉醺醺了。

　　 药凡双目浑浊，叹了一口气，他对陆恨歌抱有很大的希望，只不过不是修炼上的希望，而是炼丹上的。

　　 陆恨歌的炼丹天赋还在他之上。

　　 假以时日！

　　 陆恨歌必定可以突破八品，成为这一方世界唯一一位九品炼丹师。

　　 他一直都对此深信不疑。

　　 但可惜。

　　 他好像看不到那一幕了。

　　 对一名炼丹师而言，眼睁睁看着自己寿元将尽，却找不到任何延长寿命的办法，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小子。”

　　 “我教你学个乖。”

　　 药凡没有丝毫醉意，清醒的很。

　　 陆恨歌靠在摇椅边上，嗯了一声。

　　 “他日若是有人求你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不要炼。”药凡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痛苦不堪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为何？”陆恨歌不解。

　　 药凡饮了一口酒。

　　 “会上瘾的。”

　　 上瘾？

　　 陆恨歌直起身子，看向药凡，总感觉这番话里有其他深意。

　　 不过药凡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自己手里的储物戒指摘了下来，递给陆恨歌。

　　 陆恨歌没有接。

　　 这是药凡的储物戒指，放着无数的药材和宝物。

　　 泼天的富贵落到陆恨歌的头上，但陆恨歌心中没有一丝欣喜。

　　 “看不上？”

　　 药凡笑问道。

　　 陆恨歌酒醒了，眼神复杂：“真要到那一步了吗？”

　　 药凡将储物戒指扔到陆恨歌的怀中，眼神释然：“人都是会死的，修士一辈子都在追求成仙，可到头来，修士还是摆脱不了人的本质，合体期会死，大乘期也会死，只是活的长短不同罢了。”

　　 “我这辈子已经活了上万年，见证了太多的沧海桑田，生离死别，心中已无大的遗憾，真要说遗憾的话，可能就是以后不能继续照护你了。”

　　 药凡活了上万年。

　　 而陆恨歌，才堪堪二十余岁。

　　 二十载的光阴对修士而言，弹指一挥间，完全没有感觉。

　　 有些人活的越久，越看淡生死。

　　 有些人活的越久，越畏惧生死。

　　 而药凡属于前者。

　　 活的再久，也只是将这个世界的风景看了一遍又一遍，唯一的不同便是风景当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药凡看向陆恨歌，眼神中有欣慰，也有郑重：“小子，莫要太执着于成仙，随缘便好，若是累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回到俗世娶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潇洒的过一辈子。”

　　 说完。

　　 药凡站起身来。

　　 微风浮动。

　　 这位万余岁老人身上多了一丝洒脱。

　　 只不过。

　　 在陆恨歌的眼中，药凡身上的死气越发的浓郁，几乎已经包裹住了药凡的整个身体，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你要离开？”

　　 陆恨歌问道。

　　 药凡没有回头，大步朝前走去：“回我故乡看看，不出意外，我就埋在那了。”

　　 那年青山在，回首是故人。

　　 人老了，总想去老地方瞅瞅。

　　 药凡成为三千道宗丹殿殿主之后，几乎没有离开过三千道宗，一方面是宗主对他有恩，他想留在三千道宗炼丹给予报答，另一方面，万年过去，记忆中的故乡早已完全变了样子，回去也是陌生。

　　 但现在，药凡想离开了。

　　 陆恨歌知道药凡的故乡在哪。

　　 以前是村落。

　　 现在是一个王朝的国都。

　　 “我陪你回去吧。”

　　 陆恨歌知道药凡已经心生死意，没有求生的念头了。

　　 药凡将酒坛内最后一口酒喝完：“领你一个小娃娃干啥，一路走来，是我一人，回去还是我一人。”

　　 药凡的步伐坚定。

　　 只是几息。

　　 陆恨歌的眼中只有残留的背影。

　　 皓月当空。

　　 忽地。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将摇曳殆尽的火堆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缕缕升腾而起的白烟。

　　 片刻之后。

　　 陆恨歌站起身来，学着药凡之前的姿势躺在摇椅上，闭上双目轻轻摇晃了起来。

　　 雨滴落在陆恨歌的脸上，溅起了丝丝冰凉。

　　 这一夜。

　　 陆恨歌躺在摇椅上没有动过。

　　 直到翌日的小丹徒找到了陆恨歌，将陆恨歌喊醒：“圣子，典狱殿殿主来丹殿了。”

　　 陆恨歌看了一眼怀中的储物戒指，沉默了几秒 ：“你来丹殿多久了？”

　　 小丹徒愣了一下。

　　 十几年了吧！

　　 记不太清了。

　　 小丹徒回忆了一下，尴尬的笑道：“回圣子，应该快十五年了。”

　　 好端端的，圣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下山去吧。”

　　 “炼丹不适合你。”

　　 闻言。

　　 小丹徒脸上瞬间惶恐，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陆恨歌。

　　 陆恨歌将储物戒指收好，没有再看小丹徒：“来丹殿十五年，还没有成为一名一品炼丹师，说明你天赋太差，不适合当炼丹师。离开宗门之后找一处世俗地，当一名走脚大夫，娶一房美妻，好过在三千道宗浪费光阴。”

　　 “你不是傻子，其中利害，应该想得通。”

　　 说完。

　　 陆恨歌自顾自离去。

　　 小丹徒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