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飞领着手下三千余将士连夜返京，在东方亮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出现在朱雀门。

　　 守兵对蔡骏飞去而复返大惑不解，得知他们的来意后，下令先让蔡骏飞进城。

　　 “是否接受众位兄弟的好意，得看城主的意思。”

　　 直接在城内投诚是一回事，出去之后再回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谁也不知道这短短一夜间发生了什么，守兵们不得不小心从事。

　　 蔡骏飞表示理解，问：“显圣公在哪里？”

　　 守卫望了望天色：“显圣圣在神京府理政，过一会应该就到了，蔡将军可以先过去等着。”

　　 蔡骏飞点了点头，在两名守兵的陪同下前往神京府。

　　 朱雀门距神京府并不近，几人行了半个时辰，街上的人已渐渐多了。

　　 几个月来，蔡骏飞身先士卒，又多次现身鼓励百姓协助守城，因此认得他的并不少。

　　 百姓们对他的再次现身感到疑惑，不过如果真如他们想的那样，他们还是乐见其成的。

　　 “蔡将军不是去金陵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莫非蔡将军打算回来为显圣公效力？”

　　 “也好！蔡将军是好人，那什么迟早要亡，蔡将军弃暗投明是好事！”

　　 ……

　　 神京百姓对蔡骏飞的观感极好，怪不得会有此评论。

　　 如今朝廷所占之地仅有大华强土的四分之一，随着定国公平叛节奏放缓，还有紧缩的迹象。

　　 朝廷气数已尽，他们不愿看到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名将为那腐朽的朝廷殉葬。

　　 到达神京府的时候，数十名官员已经等在那里。

　　 显圣公刚刚入城，他们当然要表现得勤勉些，也好给他留个好印象。

　　 见蔡骏飞现身，众人都纷纷围了上来。

　　 “蔡将军能够迷途知返，我等深感欣慰！”

　　 “城主对蔡将军的才情十分欣赏，将来必受重用！”

　　 “我等与蔡将军**协力，共同辅佐明主，为平定这乱世出一份力！”

　　 ……

　　 蔡骏飞稍微瞥了这些人一眼，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他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确有不少是为百姓着想的，但更多的是墙头草，不过想维护自身的既得利益罢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显圣公一直没露面。

　　 这时候，黄凯匆匆赶来，抱歉道：“二爷有事耽搁了，一时半会怕是过不来。各位有什么条陈建议先自行梳理一下，晚点再一起上报！”

　　 又道：“各位来得好早，要是没用早饭的，不如用过早饭再来！”

　　 他这话一出口，堂内立时议论纷纷。

　　 有人谄媚道：“城主贵人事忙，属下们多等等是应该的！”

　　 也有人愤然道：“这才进城几天？就此疏于政事？如此懈怠，如何能匡扶天下，救生民于水火？”

　　 ……

　　 当然更多的人是保持沉默。

　　 黄凯望着这七嘴八舌的众人，呆呆地傻笑。

　　 这神京府真有金銮殿那味儿了，二爷……他真要做皇帝了！

　　 他无意间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蔡骏飞，登时眼前一亮。

　　 他赶紧走过去道：“蔡将军，你几时回来的？”

　　 蔡骏飞默然道：“一早进的城……”

　　 黄凯眉高眼笑道：“二爷要是知道你回来，当真要高兴坏了！”

　　 蔡骏飞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道：“显圣公他……”

　　 黄凯脸上笑容隐去，然后道：“……二爷去祭拜虎国公和老纪了。你知道他们……如果不是事情太多，二爷本想一进城就去的！”

　　 虎国公，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将，对唐庸也算有知遇之恩。

　　 至于纪明伦，更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匆匆一别，已是五年，连他们葬在哪都不知道。

　　 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去祭拜一下，上一炷香。

　　 蔡骏飞轻轻叹了口气：“显圣公，他有心了……”

　　 蔡骏飞本就是虎国公的旧部，只是近几年才崛起。

　　 听说显圣公是去祭拜他的老帅，自然是等多久都愿意的。

　　 ……

　　 长街上，一辆马车停在一条巷口，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男人从马车中钻出来。

　　 他一手拿着一个布包，另一手提着几个机巧玩具。

　　 对身后的侍从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望向巷子深处的人家，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然后缓缓走去。

　　 “咚咚咚！”

　　 “谁啊！”

　　 谁啊？

　　 唐庸嘴唇动了动，又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嫂子，是我，唐庸。”

　　 “咚隆……”

　　 屋内传出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接着又传出一个小孩声音道：“娘！有人敲门！”

　　 “欸！娘听到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唐庸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

　　 他两眼酸涩，这一刻，几乎想逃。

　　 “嘎吱。”

　　 院门打开了，一个荆衩布裙的妇人站在唐庸面前。

　　 她看起来三十四五，岁月已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是再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人。

　　 但唐庸知道他今年不过二十五，而且曾经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唐庸艰难地笑了笑：“嫂子，是我。”

　　 女子看了唐庸一眼，确定他就是那个人，然后迅速地垂下头去，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二爷来了，快进来！”

　　 女人重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嫂子……”

　　 唐庸没有立即进院，站在门口，喉咙鼓了鼓，嗫嚅道：“嫂子……对不起！”

　　 女人僵了僵，脸上的笑容又动了：“二爷是贵客，快进来！”

　　 说罢转身向院内走去，唐庸分明看到了她以手拭泪的动作。

　　 她冲屋内喊道：“小得！小得！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兴冲冲地跑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刚刚进院的唐庸：“你是谁？”

　　 女人看了唐庸一眼，尴尬道：“他那个时候还太小，不记得二爷了……”

　　 然后对小得道：“这是你二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

　　 还是想逃！

　　 可他的脚步却像是钉死在原地，动不了。

　　 小得歪着脑袋道：“二叔？什么二叔？咦！你怎么哭啦？”

　　 唐庸上前两步，蹲在他面前道：“我是你爹的好朋友，好兄弟，你刚学说话，就会喊我二叔了！”

　　 小得神色思索，忽然猛地抬头，眼睛逐渐睁大：“你是庸二爷？是你杀了我爹爹？”

　　 唐庸脸色瞬间惨白，眼中尽是悔恨挣扎之色。

　　 他身子晃了晃，几乎要倒下去。

　　 女人呵斥道：“怎么跟二叔说话的？忘了娘跟你说的了吗？”

　　 唐庸不敢抬头看那女人，颤抖着唇道：“你娘……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得警惕地注视着唐庸，然后垂头丧气道：“娘说，你要进皇宫，是有你非做不可的事情，我爹拦你，那是他的职责所在……我爹虽然死在你手上，但你们始终是好兄弟……”

　　 你可以想象唐庸听到这番话时的震惊么？

　　 他低下了头，泪水滚滚而下。

　　 他对女人有万千感激之言，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他抬起头，泪眼模糊：“那你呢……你怎么想？”

　　 小得满脸的迷惘，摇了摇头道：“我还小……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