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起初我没当做一回事,毕竟在这种烟花之地大晚上看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不算什么稀罕事,然后就在巷子的围墙上发现首级了!这件事绝对跟那个女人有关!”
“那时候刚从私塾出来,我心里还想着抱怨先生吩咐的功课太过繁重,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的土地庙里有一具首级,当时我就呆了!懵懵懂懂,又好像感觉到被人监视着,然后就有一个身披青衣霞帔的瘦长‘鬼影’从道旁掠过。”
“什么?我确实经常到此地伐木,不过你所说的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子可不常出现在林地里,除非,那是妖精吧?林地出现太平道众的首级,或许是林地的妖精在作祟……”
短短半个月,晋阳城内外接连又发生三起命案,花街夜肆、寻常巷陌、荒郊野岭,三个截然不同的地方看似没有任何相通之处,唯一能将这三起命案关联起来的除了“白蛇剑客”,还有业已流传坊间的一则则或真或假的故事。
然则任凭城里城外如何血雨腥风,盛宴之下只有狂欢!
在面具女郎的簇拥之下,这座宅邸的主人以一种近乎是下流的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先是鬼魅般走到舞台背后,待舞女们以特定的舞姿定格在某个瞬间之际忽然走出来扒掉领舞姑娘的衣服,一件紫色的霓裳羽衣,随后他顺势套在自己身上,逗弄着裸体的女子往自己奔来。
在场的看官看客们争相起哄、欢呼时,披羽衣的男人忽地与那赤膊姑娘一同裹在羽衣之下,不过一瞬间,二人完成了装束的互换!
原来这只是个戏法,同时也是整段舞蹈的一部分。
穿女装的男人和穿男装的舞女穿过舞台走到观众面前,一同鞠躬致谢。
“欢迎来到盛宴的诸位,今夜的每个人都有一副面具,平日里的面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今夜你们将戴上真的面具,在看不见对方面貌的情况下,相信缘分,会带领各位找到心仪的姑娘和公子,开始这美好的一夜!”
羽衣男披头散发,他走下舞台后便即拥进人群推杯换盏,和不一样的女子亲昵,同不一样的公子打闹。分明浪荡如斯,但他却丝毫不丢分寸,绝对不会肆意留情,到处播种。
尽管如此,身穿女装的他还是特别引人注目,羽衣男今夜的现身,可说是在短时间内引领了晋阳城的风尚。
霓裳羽衣极度修饰穿着者的体态,而且中部镂空,穿在他身上色而不欲,不少自称见多识广的家伙都被惊呆了。
而出身平民,对于喜好女装的富家子弟并不甚了解的尉迟莹,更是被面前的男人勾走了魂。
——不,此刻面前的他对于尉迟莹而言,更像是妖精一样的存在。
羽衣男摘下白色鸟面具,他一眼就认出尉迟莹来。
“感谢莹姑娘赏脸,没曾想你今夜还是到场了,如何,我这身羽衣?”
“白公子?”尉迟莹穿着一身宽大的蓝裙子,披红襦,头戴牡丹花面具,她抿嘴迟疑少顷,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我……”
白凤道:“莹姑娘有话直说,我不会怪你的。”
“我还是觉得,你原本的样子更好看。”尉迟莹提溜着裙子,颔首羞赧道:“没有不喜欢的意思,我只是……白公子你也知道,小女子出身卑贱,一时不能理解上流人士的风雅。”
“不不不。”白凤马上反驳道:“莹姑娘的看法对我非常重要。”
尉迟莹受宠若惊,捂着脸转过头去:“我真的不懂!”
白凤笑道:“哈哈哈,在下还有其他客人要应酬,就不逗你玩了……诶,莹姑娘看看那边,好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个头戴狐狸面具的公子正在四处搭讪姑娘,他全然不顾对方愿意不愿意,上前就扯掉别人的面具以确认身份,发现不满意后随意应付了几句话重又去寻找下一个人。
非常不礼貌,非常不得体。
但,这就是他。
尉迟莹在那厮将要骚扰到下一个姑娘前拦住对方,小声训斥道:“仝公子,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你啊!”仝允看见是尉迟莹,马上凑了过去:“今天晚上迟来了一步,外面只剩下一副面具,我怕你被别人抢去做舞伴,只能这样了!”
“唉,什么嘛……”尉迟莹颇难为情地忍受着方才被骚扰过的一行人的目光,抱怨道:“要是让白公子生气了,就不怕他赶你出去?”
仝允大言不惭道:“他才不会这么做呢,不信你看。”
二人皆向白凤身处的地方望去,是时正有群芳争宠,他确认过所有来宾都到齐后向舞台旁的乐师们打了响指,喧嚣嘈杂的盛宴登时被添上旋律的美感。
越来越多找到舞伴的人去到宴席中央的空地开始互相展示舞姿,见状如此,仝允也不禁恳求道:“莹妹,我们也去吧?”
尉迟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因为她并不会跳舞,可是在盛宴的氛围影响之下,心里觉得不允许发生如此扫兴的事情。
“跳得不好你可别笑我。”
“我教你啊!”
两人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说实话,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也从未像今天这样亲密过,舞罢,二人来到后院的秋千亭子里小憩半刻。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打架吗?”仝允突然问道:“就为了抢那本晋阳城内唯一的画册。”
“上面画的是一种来自西方的奇花,据说它的花朵总是向着太阳。”尉迟莹说:“我当时觉得如果让你先看到,这画册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你觉得你先看了就可以告诉我更多有趣的事情。”
仝允笑了笑:“那时候真幼稚啊,不是吗?”
“话说,仝公子现在对我……到底算什么?”尉迟莹迟疑片刻,终于把积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仝允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着,非常兴奋:“只可惜我家那种情况,父亲非要逼我找一个富家千金联姻,说什么为了家族之类的蠢话,我没办法,只能找一个可以容忍我纳妾的夫人。”
“所以……”
仝允道:“就一直蹉跎岁月呗,其实,我也没有非要你等我的意思,若是莹妹找到了合适的人,不必考虑我的感受,你早些嫁人,我也算心安——真不是客套话,你了解我的,我就是这种人。”
“好啦……”
仝允有些惭愧,拱手道:“见笑了,真是不成样子。”
“我也没有在等你!”尉迟莹侧过头故意不看向对方,其实满脸洋溢的幸福笑意已经藏不住了:“只是,感觉没有人比你更好。”
“等我摆脱那个老东西的控制,再找机会提亲,若是可以的话,我只愿娶你为妻……”
月夜之下的你侬我侬,在如今暗流涌动的时代显得弥足珍贵,然而好景不长,不一会儿,一位不速之客的来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