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偶遇苏沐沅,一波三折身昏迷
入雾第三日,这日天色暗下,寒气袭来。林尘锁好舱门,全身紧裹被褥,观想黑白磨盘。磨盘之威可保他不冻死,磨去体内寒气,滋生涓涓暖流。却不免体感寒冻,宛置身冰天雪地,好不舒服。
林尘心道:“这湖中好生无趣,但怪雾再多再浓,想来终有尽头。我且静看情况,不必心急。”但确无事做,不住反思起自身武道。
历来武宗入窍元,乃人生第一大关。多少强者堵死关外,多少强者鱼跃龙门。林尘感叹大浪淘沙,世道残酷。他武道自来精进勇猛,满打满算不过习武一年,锻体、武师、武宗毫无阻碍。甚至他从未精研修为,修为自然而然,“与日俱增”。
只欲入窍元,却“自然而然”不得。需有窍门、有技巧、有帮手、技法。林尘浅知“窍元境”中“窍”之一字,指代人之九窍。既人体自成天地,唯有九窍与外界相通。
眼、鼻、口、耳、前后阴。
通其窍者,内天地外天地得以互感,自然玄异自显。林尘学识浅薄,知其一不知其二,更不知其三、其四。自当受困囹圄方寸之间,难进半步。林尘自知此事绝非一人闭门苦思,灵光一闪便可顿悟。需当广纳经验,广听众言,加以琢磨自省,方有破关可能,此刻一人苦想,除自找忧愁外,并无他用。本想抽回心神,用做参悟武学、杂道,才不负光阴。但不住思绪延伸,杂思倏起:“倘若云清岚不那么狠心,愿听我解释。我现下怕不在这湖中与鬼雾寒气纠缠。该已入怀元山,拜师学艺。那窍元大关,自不在话下。”
自嘲一笑:“林尘啊林尘,别人给你的,随时便可收回。唯有自己争取的,握在手里的,方才真正是你的。那怀元山机缘,既不属于你,丢之又甚么可惜的?想来又有甚么用?”
正想间,忽觉察右侧窗户,有一点火光闪过。林尘一愣,顿如临大敌,将灯火吹灭,附在窗边朝湖面望去。隐约可见大雾当中,有一艘小舟正朝此使将而来。
舟头站着一人,一手提灯,一手划桨。因雾气甚浓,难辨身形,是男是女更不好推断。林尘暗自琢磨:“不知那人注意到我没。”眉头一皱,紧盯舟船。
见雾中孤舟正朝此使来,再不抱多余幻想。那人船性甚好,轻一拨桨,便可使出数丈距离。湖中大雾甚浓,两船得以相见时,距离本便不远。对方几拨船桨,已使至跟头。
相距数丈距离,林尘始知来者,竟是那龙泉山庄庄主夫人苏沐沅。只她衣角破损,头发凌乱,嘴角血迹干固,寒气遍体,状态亦是不妙。
苏沐沅道:“花船主,既见本夫人,何故躲躲藏藏,不敢相见。”
林尘听得“花船主”三字,即时想起船窖内盘坐五人。均已冻毙,其中四男一女。“花船主”三字,大概率指称女子。冷汗直流:“倘若遇到李弄舟等人,我或尚可一战,另谋生路,可…在此处遇到苏沐沅,真是我林某人时运不佳,倒了大霉矣。”暗暗叫苦,却强自镇定,再一思衬:“这苏沐沅堂堂山庄之主,决计不是寻我而来。我瞧她衣着狼狈、旧伤未好,沦落至此,只怕另有一番遭遇。且我看她强耐寒意,自不好受。我藏在暗处,先静观其变,再求脱身之法。”
苏沐沅见无人回应,又道:“花船主,自你失去联系,本夫人好生担忧,派人寻访,始终不得消息,无奈亲自寻来,见得你无事,本夫人心便落下啦。”
林尘心道:“你堂堂一庄之主,家财万贯,平日吃穿用度,皆奢侈至极。你若入湖,怎会选仓惶择一条小舟?只怕你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闭气凝神,不敢言语。全不信苏沐沅鬼话。
久不听回应,苏沐沅蹙眉想道:“此雾甚寒,我到此不过两日,便已吃尽苦头。若再无御寒妙法,决计冻死湖中!此船乃我亲自指派‘花舟月’使入雾中,方才我见船身灯火朦胧,却突然熄灭,船上定是有人。她等能活至今日,定有御寒妙法,难道…不愿与我分享?故而特异躲我?”想到此处,不住冷哼一声,质问:“花船主,你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么?何不出来一见!”
此声音已提高三度,充满肃穆威严。船下一圈圈水波荡出。
又过片刻,苏沐沅再坐不住,跳将上船,手掌一拂,将紧闭的舱门打开。“呼呼”两道掌风勿的响起,径朝苏沐沅面上打来。苏沐沅左右侧身一避,心下大怒:“好个花舟月,竟敢袭我!我毙了你!”当即掌力运起,一掌拍去。
然掌力正要打实,忽看清袭击之人,那是什么花舟月花船主,而是那昏迷中的太叔中。他浑身水肿,模样甚是可恐,只一息尚存,并未死去。
苏沐沅道:“呀!太叔中?你怎在此?”满心疑惑,掌力立时一收。但太叔中却双掌打来,去势不减。一人收招,一人出招,结果自然而然。太叔中一掌印腹部,一掌在小臂。苏沐沅吃实掌力,见其身子一抖,将掌力透过身子,渡在船身甲板上。“咔嚓”一声,脚下甲板裂纹蔓延。
但此法只泄四成力道。余下六成,却吃得实实在在。苏沐沅登时后退两步,嘴角鲜血溢出,本太叔中双掌掌法虽妙,但总归昏迷,掌力平平,绝不至真将苏沐沅打伤。但苏沐沅本有旧伤,再受此一掌,压下的伤势复而发作,自当口吐鲜血。
苏沐沅强压伤势,挺进一步,两指点向太叔中。不料太叔中兀的横跳,毫无征兆,“噗通”一声落入水中。苏沐沅心道:“这厢是甚么情况…太叔中怎在此处?…呀!我的船!”惊见自己的小舟远遁而走。
苏沐沅忽想:“太叔中本身然重病,昏迷不醒,方才突然杀我,定是‘三十六式浑然梦’所至。莫非…莫非是那小子!”已知何人弄鬼,喝道:“林神医,既见本夫人,何不堂堂正正见上一面。本夫人又不杀你。你跑甚么跑。”
林尘见身份败露,所性不藏,站自船头道:“苏夫人,大伙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互相为难。你走你阳光道,我过我独木桥,岂不美哉?”苏沐沅心中惊讶:“果是这小贼,先前我还道他老实,实则他最狡猾!”说道:“林神医,你来我山庄做客,不告而别,未免失了礼数。”
林尘驳道:“你囚禁客人,方才失礼。你这龙泉山庄,小子无福消受,扯呼,扯呼。”船桨全力一拨,行出数丈,船身半隐入雾中。苏沐沅眼见再不出手,便叫他遁走,岂能甘心,随即左右环顾,见几块碎裂木板,当即朝小舟投去。
林尘翻转船桨,朝天上一拨,哗啦啦涌起一片水浪,化做厚实屏障。木板等块大之物,本极难击穿水屏,纵有千均巨力,遭水流一阻挡,难留其千一。但苏沐沅何等修为、何等实力,木板从她手中掷出,本便暗藏巧力。竟生生穿过水屏,不起水花,不受阻碍,径射而来。蕴含极高明的掷器手法。
这一掷苏沐沅实已留手,倘若击中,林尘定昏厥三日。苏沐沅心狠手辣,但总不舍杀了林尘,这一点她自己也未曾觉察。
许是那日晚宴,林尘花言巧语,确讨得她欢心。但林尘若落她手中,决计不会好过。
林尘脚踩游春步,如此一跨步,灵巧避开,暗暗心惊,已知自己绝非苏沐沅对手。为今之计,唯有借助浓雾遮掩遁逃。
当即用力划桨,不消多久,便拉开数丈距离,竟隐入湖中不见。苏沐沅身处大船,本便不如小船灵便,见林尘消失,心不住一慌:“我陷落雾中,生死尚难断定。好不易遇到此子。且将他擒下,便是死也有人垫背。日后入了黄泉,也叫他听我差遣,做一服侍小童。”明知纵使追到林尘,对处境、对自己并无甚么用处,空耗气力不讨好处。却仍全力追寻。
只林尘行入雾中,如何能见得?
苏沐沅辨清方向,几跨步行入船舱,摆弄船内机关。见大船即刻启动,即刻朝西北驶去。不消多久,便又追上林尘。
苏沐沅心下一松:“你便跑罢,跑得过我大船么?”脸上始有笑意,受困雾中多日,单调无味,这一追一逐,反叫她乐在其中。
林尘暗暗叫苦,喊道:“苏夫人,我林某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何苦苦苦相逼。”苏沐沅心中冷笑:“我苏沐沅想怎样对待一人,岂用问问对方同意与否?”说道:“沐沅只是想请神医上船做客罢了。沐沅从没打过、骂过神医,神医何至如此怕我?”
林尘拼命划桨。速度终不及大船,暗道失策,倘若知道那龙泉流香号能这般快。他何苦来一计“金蝉脱壳”,直接开船遁逃便是。
当下船桨急朝左拨,船头调转,向右行去。苏沐沅暗啐一嘴,骂一声:“狡猾小子”。调转船头。大船直行虽快,但掉头甚慢。林尘借此拉开距离。
苏沐沅眼见如此遁逃,极难追上。忽想:“且看我小施一术,叫你原地等我。”自乾坤袋中取出玉琴,俏立船头弹奏。琴音荡出,林尘心神一缓,划桨动作立止。
好不易强抽心神,惊觉两船已十分相近,狂拨船桨,再调船头。苏沐沅眉头轻挑,怎容林尘轻易逃去,五指疾拨琴弦,陆续数道琴音传扬而出。林尘动作再是一顿,心想:“我且用笛音抗之!”取笛吹奏。一手拿笛,一手取浆,同时分出部分心神观想黑白磨盘,一心三用。委实忙得不可开交。
琴音、笛音相互交灼。若论道行,自是苏沐沅远胜。只林尘笛音只用做护体,又与“魂”相合。林尘完整领悟炼魂大法、万全魂法录两大心法。魂道造诣实在深极。两相结合,竟如江河中巍峨耸立不动分毫的松山。任由苏沐沅琴音干扰,他自从容应对。
苏沐沅委实大奇:“此人年纪轻轻,音道、医道、武道皆有造诣,实是位不可多得之人才。哼…你不反抗便罢,愈反抗,我便欲要将你擒下!”急拨琴弦,弦中并无杀意,却叫人听着失神。
林尘手腕一抖,拉扯碧波绳,太叔中再从湖中跃起,扑向苏沐沅。苏沐沅道:“太叔中巅峰时尚不是我对手,想用他防我,妄想!”袖子一拂。苏沐沅袖子宽大,再长两尺便可到地。这一拂好似布袋舞来。卷住太叔中,甩在船身甲板上。“砰”一声摔得结实。
太叔中双掌乱拍,船身震之又震。苏沐沅忽然嗅得火药味,面色骤变,下刹那“轰隆”一声传出,船底被炸出了一个窟窿,不断渗水。
原来林尘早在船舱中埋藏火药,设了较长引线。估计时间,早该爆炸。却不知是湖中水汽太重,还是林尘流年不利,运气不佳,迟迟没能爆炸。
于是林尘突生一计,将太叔中丢入龙泉流香号上。他若能弄些动静,引得船身震动,或能“死灰复燃”,使得火药爆炸。
苏沐沅跳入水中,寒气透体,打了个寒颤,怒喊“混蛋!”数声,眼睁睁看着林尘远去。苏沐沅一拍湖水,惊起层层浪花,心中想道:“好个狡猾道小子。若非我身受重伤,夜里寒气太重,我若全用修为,寒气侵入心脉,或有丢命可能。否则怎叫你逃跑…只…他这一走,雾里茫茫,定再难相遇了。”
……
却说另一边。
林尘炸毁船底,便急奔出数里水路。见身后确无追兵,仍不敢大意,心想:“若遭苏沐沅擒去,那女人心肠狠辣,定狠狠折辱我。”向东划七八里,又向北划七八里。如此拼命划了一夜,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林尘自嘲一笑,心想自己武艺暂且寻常,但逃遁手段,当属拿手好戏。既已安全,对昨日危险自也抱之一笑,再不记挂心上。
其时天已清明。寒气渐褪,湖上大雾飘浮,湖中却没有。林尘探头入水中观察,本欲观察方向,四下有无船只、岛屿所在。惊觉此地湖水深黑,朝下望去,全似无底深渊,心道:“呀!相传水黑则渊,渊中藏怪,下面莫不是藏着湖怪?我林尘罪大恶极,老天爷向不肯眷顾我。我还是快快离开此地罢!”见得下方渊水,不自觉心中突突急跳。
怎料一语成谶。湖水突然急涌,一条大蛇自渊底游出,冲天而起。“轰隆”一声,激数十丈浪花暴起。林尘小舟顷刻被冲上天空,四分五裂。林尘叫苦不迭,尚未看清巨物全貌。
忽见蛇尾打来,那蛇尾并非有意攻击林尘,只是按照本来的路径摆动。只林尘正好受其波及。“啪”一声打得结实,林尘只觉五脏六腑、骨骼肌肉全错位。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昏迷前,满腹怨气,骂一嘴贼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