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一直解释,但说来说去都是在讲误会。
修士杀修士,按照法令和规矩,后果都很严重。
修士杀凡人,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地成千上万地杀,没人会在意。
朱萧索现在并没有办法惩治这个老妇人,所以选择不搭理她。
而是看向她身后低着脑袋站着的牛世林和牛代豪父子。
“这老妇人,是你牛家的靠山是么?”
朱萧索语气平淡,像是在和一个熟人聊日常一般。
老妇人连忙道:
“我真是被牛世林骗了!他说你们朱家作恶多端,欺负到他头上了,我和他有些交情就出手相助,这才酿成了天大的误会!”
她是真不知道,朱萧索通过书院考核,背景通天了。
邑里消息落后城里起码三天,别说朱萧索通过考核,她甚至都不知道朱萧索去城里参加考核。
听说他安排后事,还以为是犯了事准备逃命。
为了帮助牛家抢下朱萧索倒下后最肥的那块肉,她才亲自来朱家压阵。
直到庄云赶来,她才知道朱萧索现在的身份。
她不清楚书院教习是什么,只是听说过书院的名号而已,似乎不太好招惹。
“没问你,就别说话。”
老妇人低声道:
“好歹咱们都是城里的人,互相卖个面子……”
朱萧索冷漠问道:
“牛世林还能认识城里的人?你来自谁家?”
老妇人说到这里,语气也不觉硬气了几分:
“老妇王添芳,虽然不是城里的,但是帮城里的陈家做生意,也算有些交情。”
王添芳?
这个名字朱萧索虽然不认识。
但也听说过,牛世林和叩仙邑的王家老太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情。
估计这个王添芳就是那王家老太了。
只是没想到她还有城里的关系。
“陈家?陈古雄他们家?”
老妇人见朱萧索毫无波澜地说起陈家家主的姓名,有些吃惊。
巴名扬自称仙门留守的儿子,她也只是尊敬。
因为以她的段位,还接触不到仙门留守这个层面,不知道地位有多高。
但是陈家家主的厉害,她是晓得的。
陈家只是稍微从指缝里漏了点财出来,就养活了叩仙邑声名赫赫的王家。
陈古雄,是她见面要跪下磕头的存在。
“你……公子……大人认识陈家主?”
朱萧索不屑道:
“陈古雄和你做生意?你确定?”
如果是真的,那陈古雄可真是太跌份了。
说着,朱萧索就捏出了传音符,准备让陈朴索帮他问问情况。
“没没没,我哪能和陈家主做生意……”
“那是和谁做生意?”
“这……”
“都聊到这了,你必须给出个名字来。我昨天刚和陈古雄见的面。你要是假借陈家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我现在就能通知到他。到时候是生是死,你自己看着办。”
“是……是陈六艺。”
“陈六艺?一个奴仆?”
“……是。”
王添芳虽然是邑里的家主,但见识还是有限,根本不清楚书院教习的分量,还妄想以一个大家族的管家做靠山,和朱萧索叫板。
朱萧索懒得在和王添芳浪费时间了:
“滚一边待着,一会我再找你。”
“大人,真的是误会啊……”
她还想再继续解释,但是看到朱萧索冰冷的目光,不觉咽了下口水。
乖乖往旁边挪了两步。
虽然王添芳是换骨境修士,朱萧索只是脱胎境修士。
但两人的背景关系天差地别。
再加上朱萧索说和陈古雄交谈的事情不像是虚张声势,她更无心抵抗。
“牛世林,她就是传闻中和你有点关系的叩仙邑王老太是吧?”
牛世林已经没了往日的豪雄之气。
在朱萧索的面前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手足无措,言语结巴。
“是……是她。”
“为什么让她来灭我朱家?”
“我……没……我没有……”
“胡说!明明就是你求我来杀光朱家的人的,还敢狡辩!”
王添芳听到牛世林否认,立刻大声指责。
“你闭嘴。没让你说话,你别说话。要么你就一掌拍死我,然后被仙门规矩和官府法令绳之以法。要么你就照我说的做,听明白了?”
“明白……明白。”
朱萧索又问道:
“牛世林,为什么要叫王添芳来灭我朱家?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别不珍惜。”
牛世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几天不见,朱萧索成了自己只能仰望的人物。
可是朱萧索的为人他是知道的。
给你脸,你最好接着。
“我……我怕庄云在这里。王老……王添芳可以拦住庄云。”
“那为什么要灭我朱家?”
“因为……因为听说你已经完了,在安排后事了,朱家要倒了。”
“听谁说的?”
“冯氏急着变卖朱家的生意,我推测出来的……还有,还有别人告诉我的,也验证了这个消息。”
“谁告诉你的?”
“你的贴身护卫总管,朱四友。他作为你的贴身护卫总管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怀疑的道理了……”
朱四友。
最早一批跟了他的人之一。
与当时还是朱三高和没改姓的王郑吴一起围杀了朱六才。
后来朱四修死了,朱萧索便选他当了自己的护卫总管。
但朱七高和朱六德都认为朱四友心志不够坚定,难当此大任。
还是朱萧索觉得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该给个机会,没有计较。
结果,自己的宽仁,却成了害死冯氏、朱七高和朱家三十多口人的祸端。
朱四友背叛了自己,朱萧索愣住了。
知道朱七高死的时候,他没崩溃,因为他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能力为朱七高报仇。
知道是自己没有按时赶回来的时候,他没崩溃,因为他无法未卜先知,讨好书院院长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知道是牛世林想要灭朱家, 他没崩溃,因为他会让牛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是。
知道背叛自己的人是朱四友时,他崩溃了。
他清楚地记得,朱六德和朱七高都认为朱四友难以接替朱四修的职位。
是他做主,提拔了朱四友。
到头来,害了朱家的,其实是自己。
一次错误的用人决定。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作为一个家主,大度一些,难道不对么?
前世看史书里,齐桓公赦免了管仲,称霸春秋。唐太宗赦免了魏征,留下千古君臣佳话。
两个人犯下谋逆之罪,都被赦免。
袁盎成全了私通的奴仆,后来被反救一命。楚庄王绝缨救了轻薄自己爱妃的大臣,大臣冲锋陷阵打败晋军。
两个人犯下背叛之罪,都被放过。
为何他却不该赦免一个只是意念不太坚定的朱四友?
两世为人的朱萧索,在重生后第一次深深地怀疑起自己来。
他到底有什么错?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为何在他这里,道理就行不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