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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字太重,“二”字刚好

  哒哒哒——

   乌黑的骏马在林中奔跑,马背上载着两人。

   李草芥攥紧鬓毛。

   他到底只是一个孩子。

   心思再深沉,这时也顾不上别的,只有害怕与兴奋。

   李灵运在他身后握住缰绳,控制马匹的速度与方向。。

   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是二徒弟李从彧,还是师徒俩同去金陵的那次。

   时过境迁。

   当年的稚子成了大名鼎鼎的武信侯,现在也可以坐在别人的后头了。

   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当它们在不经意间被人发现时。

   成长的意义,在这一刻就仿佛变得具象化,给亲历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他欣慰之下,看着怕死模样的李草芥,笑道:“你且先学着握紧这鬃毛,等胆子大了再去握住缰绳。”

   说话时,骏马飞奔带来风浪,将声音淹没的同时,仿佛也把胆怯一并驱散了。

   李草芥大着胆子,喊道。

   “祖父,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李灵运欣慰于他的转变,又喊了回去。

   “你连缰绳都握不住,将来要如何握住自己的前程?”

   此话一出,李草芥眼前一亮。

   他在这话里听到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期许。

   这是在他生命里,第一次得到过来自旁人的肯定。

   虽然,李草芥现在还不知道祖父到底在肯定他什么,但少年人的意气,让他的心里也憋住了一股子的劲。

   不论祖父的肯定是什么,他都愿意用尽毕生努力,将这份肯定变成现实。

   ……

   沿河村口。

   李胡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李灵运,脸上带着一丝饱含关切的责备。

   “快到知天命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李灵运笑而不语。

   李草芥就站在他身旁,对上曾祖投来的目光,看起来也自信了许多。

   因为,李灵运出发前的那一句话,至今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我叫李四狗,你曾祖叫李三狗,你高祖叫李二狗。”

   所以,他们李家有好多狗。

   因着敞开了心扉,而且祖孙的关系密切,所以李草芥不需要把李灵运当狗,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相比之下,李胡这位曾祖父与他仍然比较生疏。

   李草芥对上他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感到坐立难安。

   这就需要一个能转移情绪的由头。

   如果……曾祖是三狗的话,他是草芥。

   这样大家就不分贵贱了。

   得亏,李胡没有练成读心术。

   他此刻还为李草芥的态度变化而惊喜,很好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李灵运到底给他灌了什么灵丹妙药。

   倘若知道这小子是在心里把他当成了狗,脸上的笑容怕是维持不住了。

   李灵运站在一旁。

   虽然李草芥没有表示过这种意思,但他自己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这小子是要挨打的。

   不过,暂时不是现在。

   ……

   沿河村的老宅,这些年李胡一直有让人打理,可他自己几乎就没来过。

   这给人一种他只是故意在忆苦思甜的感觉。

   实则心里对老宅没有多少重视。

   这也是李胡有意为之。

   一来,自己阖府上下的妻妾子嗣,全都是他发迹之后的成果。

   他指望这群人与自己一起回忆过往,那不过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自己浪费口舌,人家还不愿听。

   二来,他想着,至少要给曾经的自己留点什么。

   李灵运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

   因为,当年李胡就曾经建过一处,与这里一般无二的宅院,父子俩住一起了三天。

   在他看来,假的未必就不如真的好。

   又或者说。

   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就都是真的。

   李灵运进屋检查过灶具,还有一应起居的陈设都很完备,可以住上几日,好在心里留下些回忆。

   但日子长了,就绝对不行。

   毕竟,他还年轻,可是李胡已经老了。

   李胡的性子又死倔,而且他是那种疯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人。

   自己真要是多住几天。

   李胡身体即便吃不消,但他绝对会咬牙硬扛着,那就画蛇添足了。

   李草芥一并跟在他后面进来,开口道。

   “祖父,三……不是,曾祖说,他在外面等你,一起去山里祭拜祖宗。”

   李灵运听到这小子大逆不道的称呼。

   他瞪了李草芥一眼,指着一旁的柴火和灶台,问道:“这东西会用吧?”

   李草芥点头:“我在火房干过。”

   “那好,你先把灶给生起来。我再给你些钱,你去村里的大户家买点白米。”

   李草芥一脸不解:“可是我看到曾祖带了糙米来……”

   “蠢货。”李灵运没忍住,一个板栗敲在他脑瓜上:“你曾祖那牙口,还能让他吃糙米?”

   李草芥意识到不妥,讪笑着:“孙儿知错了。”

   他立刻去扒拉柴火。

   李灵运则三两步走出去,找到他爹。

   父子俩穿过老宅,这背后就有一片山,看着郁郁葱葱的。

   李胡回忆着昔日的场景:“当年又是大旱,又是粮灾,这整座山都被挖得光秃秃,只剩下各家自己搭的祖宗牌位还在。”

   “为父记得,当时有人甚至还想行大逆不道之事。”

   李灵运:“偷吃贡品?”

   “哪来的贡品,那是饿疯了,所以打算吃人了。”李胡至今还觉得心惊:“得亏,最开始吃的人毒发身亡,震慑住了后来者。不然,不仅活人要受苦,就连死人也得受辱。”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低矮的小石碑前。

   这石碑被打磨得很整齐,从上往下刻着名字。

   李胡介绍,他们李家前几代,还出过一位手艺人先祖,这石碑就是那位先祖准备让自己与子孙后代共用的。

   每过一代,石碑上就再添一个名字,然后多埋一个人。

   这说明了什么?

   ——人只要足够穷,就连死后都能埋在一起。

   李灵运注意到,这石碑上最后一个名字。

   “李七猫”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李草芥的影响。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怎么是猫,不是狗了?

   李胡适时解释:“这是你的曾祖。”

   李灵运又问:“爹,咱家祖上可有李一狗或者李大狗?”

   李胡听到这话,瞬间反应过来,也是没忍住笑场,同时骂道。

   “你这不孝子孙,是真没把咱家的祖宗当人?”

   不过这也是玩笑话。

   李胡解释道:“早年间村里有高人路过,说‘一’字太重,‘二’字刚好。所以,往后各家取名,就都是从二开始。”

   他这话音刚落。

   李灵运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

   他顺着那种感觉,望向这石碑,最终视线停留在石碑的某一个名字上。

   名字没有差错,问题在于当初刻下名字的刀。

   好像有点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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