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摇头,苦笑道:「前辈之言,在下愧不敢当,实不相瞒,在今日之前,在下对自己的武功的确颇为自信,但自从见到前辈以及了解了那位逍遥子以后,方知天外有天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武道一途,果然浩瀚深远,在下这点微末功夫,实在不值一提。」此番言语虽略有几分萧索之意,但却是沈默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
任平生微微皱眉,说道:「我早就说过,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武道?你此刻觉得我的修为已经堪称举世无双,让你颇为羡慕。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曾经也曾败于他人之手。但那又如何,如今我任平生还不是一样立足于这天地之间?」他话音一落,忽又淡然笑道:「所以你不必自惭形秽,人活于世,最重要的就是要足够相信自己。对于修武之人来说,天赋和际遇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武功根基扎实,内功修为更是深厚,只是你现在还未能将那股力量与自己融会贯通,就好比你虽拥有一座宝藏,却不能将里面的宝物据为己有,现在看来的确有些浪费,但若你能摒除杂念,以你的资质,假以时日,突破现有的境界不过时间问题。」
沈默闻言,不知怎的,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忽然重新有了缓解,他看着任平生,目光有些许诧异,原来任平生早就看出他体内有一股内力还未被完全化为已用。
沈默暗自一叹,这任平生的眼力当真锐利无比。
沈默无奈道:「前辈说得不错,在***内的确有一股内力尚未被吸纳,所以功体修为一直驻足不前,难以突破如今的境界。」
任平生瞧了他一眼,道:「如我猜得不差,你体内的那股内力,应该不是你自己修炼得来的吧?」
沈默略做犹豫,而后坦然道:「不错,那股内力的确不是在下本身修炼而得,而是师父临终前传于在下的。」
「原来如此。」任平生颔首道:「元武宗当年的修为已是入圣境,他的真元功力非同凡响,而无相驭虚本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玄妙功法,而你的修为未到顶峰,功体受限,难怪不能将他的功力化为已用了。」
沈默黯然点头,道:「这些年在下苦心孤诣,也算没有懈怠修炼,但或许是我悟性不够,所以无论如何也难有寸进,实在有负师父的期望了。」
任平生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无相驭虚的心法是你们鬼隐秘传之功,有无上玄妙之力,但其中具体有些什么修炼的关隘密诀,外人却是一无所知。如今你的情况,就好比要翻过一座山,但原本上山的路已经被阻隔,你若不想放弃,那就只有另辟蹊径。因为在我看来,一座山如何如何高,但上山的路绝非只有一条。至于要如何找到那条蹊径,除了某些际遇外,就只有靠你自己去悟了。」
沈默默默听完,恭敬地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任平生摆摆手,又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世间武道的境界层次,那你可知以你目前的修为,已经到了七境中的哪一境界吗?」
沈默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未仔细想过,当下摇了摇头。
任平生淡然笑道:「你要想突破修为,就必须得正视自己,一个人只有真正了解了自己的一切,才能有进步的契机,这个道理无论是练武还是做其他事,都是同样的。」
沈默心头一动,露出沉吟表情。
任平生看了他许久,方才又说道:「以你现在的武功,若以当今中原武林而论,已经达到了绝顶境界,如你能将那股内力融会贯通,跨入超凡境也指日可待。若再能将无相驭虚练到出神入化再开领悟,步入入圣境也是大有机会。但境界之间的差别虽说来简单,可其中的艰难却是难以具体形容。而修为一旦达到超凡境,如果再要提升,除了本身要具备独一无二的天资悟性外,就得要靠莫
大的机缘和气运造化。除此以外,其他所谓的奇遇已经意义不大,因为无论一个人的际遇如何奇妙,武道一途,终究还是以人为本的。」
沈默听到任平生一番言论,心境仿佛另有触动。他缓缓点头,由衷道:「前辈一席话,让在下受益匪浅。」
任平生淡然道:「我说的可不是什么指点,而是自己的一些感受经历而已,至于是否对你有用,却是难说了,你也别太认真,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沈默默默点头,他当然明白任平生是有意那般说辞,但不可否认的是,任平生的话的确对沈默将来的提升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沈默忽然问道:「前辈武功之高,的确堪称当世无双,不知在那逍遥子的武道七境之中,前辈如今的修为已经到达何种境界了呢?」
任平生闻言,没有露出意外表情。他沉吟片刻,而后缓缓说道:「一甲子以前,我尚在天罗之时,境界已越过超凡境。但自从与天不孤一战后,我身负重伤,一身功力毁去十之八九。而后在此偶得所遇,又另有所悟之后,我便在此静心苦修了一甲子,方有如今的造化之境。」他说得云淡风轻,更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沈默闻言,顿时心潮起伏久久未曾平复。他虽知道任平生修为无双,却也没料到他竟已达到那七境中的「造化」境界。造化境之后,便是「近神」境,那可是肉身凡躯所能达到的极限境界,以那逍遥子所论的「武道七境」,达到近神境的人能拥有与天为敌的大神通之力,堪称半神之身,真正的天下无敌。
沈默久久未语,脸上难掩惊诧神色。许久后他才开口道:「前辈如今既然已经到了造化境,那想必不久后便能一跃登顶近神之境,当真可喜可贺了。」
「哪有那般容易,」任平生长声一叹,摇头道:「其实我与你如今的情况差不多,我停在了造化境已经快十年了,始终无法再有突破。我虽有心再进一步,但直到如今也未能成功。」他又微微一叹,负手道:「如果没有当年那一战,我的功体也不会受损。如果以健全之体修炼至今,那我如今的修为也应该早已达到近神之境。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没有败于天不孤之手,我也不会脱离天罗远来中原,也就不会偶然进入此地。所以人生在世,许多事情是有因果的,的确半分不由人。」
任平生叹然而语,语气略有波动,而最后一段话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隐约含着不尽的唏嘘之意。
沈默道:「一甲子以前,前辈想必还很年轻,却已经达到了超凡之境,如此天赋根骨,的确让人赞叹。」
任平生叹了一声,道:「一甲子前我才三十岁,在天罗的确未逢敌手,我也的确自认为天赋无双。但后来遇到了天不孤,才知道我的力量并非最强,那个时候起,我总算相信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句话了。」他此刻再次提及天不孤那个生平第一大敌,神色终于浮现出了几分凝重。
沈默也是神色微变,道:「先前前辈曾说,那时的天不孤已经拥有近神修为,也难怪他能力压天罗,成为一族帝君了。但据那胤龙师所言,当年前辈以超凡修为挑战天不孤的近神之境,留下了那「一孑孤身何惧,问天可敢为敌」的惊世之举,此等不畏强敌之豪气,虽时隔多年,但在下闻之却依然觉得热血沸腾,令人钦佩。」
任平生默然地看了一眼沈默,忽然苦笑道:「你虽觉得我豪气干云,可后来我却发现,与生死胜负相比,豪气根本不值一提。想当初我的确太过自负,也太过轻敌,因为当时我如何也料想不到他竟有近神之境,所以败于他手,也不算冤了。」他提起当年的旧事,那一战虽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次失败,可如今已然没有了当初的屈辱之感,反而多了一种感慨之情。
沈默默然片刻,忽然问道:「前辈可曾后
悔当年的选择?」
任平生略微一怔,而后缓缓道:「当初虽有不甘,但直到现在,我也未曾有丝毫后悔。毕竟仅凭武道而论,天不孤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对手,能和他那样的人交手,虽然败了,也是我此生最为幸运的事,因为他的出现,才让我看清了真正的自我。」
沈默突发奇想,问道:「倘若天不孤尚在人世,前辈可会再与他一分高下?」
任平生眉峰一挑,沉吟道:「就算天不孤真还活着,无论他的境界如何,我也都不会再去找他一较高下了。我在此静心了一甲子,早已看破了胜负,其实人生的意义,并非只有胜负而已。」
沈默由衷叹道:「前辈的心胸,在下敬佩。」
任平生摇头道:「这与心胸无关,只是我的感悟罢了。」言罢再不多说。
沈默识趣,片刻后转移话题,道:「对了,除了山顶那个山洞外,在下还另外发现了一件事,还望前辈解我疑惑。」
「哦?」任平生又看向他,目光微微闪烁,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沈默正容道:「敢问前辈,如今我们所在的地方,可是在一座道门法阵之内?」
「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你的眼力不差嘛。」
任平生双眉一挑,颇为意外地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沈默道:「在下虽不是修道之人,可对于江湖上的一些阵法也略知一二,所以无意间看出了这个地方的布局,应该也是属于道门的法阵之一。」
他这话倒不假,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看出圣传王首崇渊修炼了禁忌秘法之术。
「你眼光不错,我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在阵法之内。」任平生正色道:「但此阵并非普通的道家法阵,而是上古十大法阵之一,名为伏羲十方阵。相传上古时伏羲创出了八卦图,而此阵便是由八卦的基础衍生而起,是穷极自然人力的造化之奇,具有镇邪伏魔、安服一方的无穷超凡之力。」
沈默暗道果然如此,他说道:「此地既然是整个北方地脉灵蕴的汇聚之地,自然是无比重要的所在,所以刚才在下便已经猜到这座大阵坐落于此的原因。但在下心中最大的疑问却是这座大阵到底是何人所为,又是用何种手段造成了这座规模如此宏大的法阵?」
「你既然已经看出了此方天地的玄妙,那自然也能够看出,此阵已经存在了难以估算的时间,而且此等规模,也绝非千百人的力量能够使之形成,」任平生抬头望向山顶,语气沉重地道:「我虽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此阵的守护者,但你的疑问也同样是我想要破解的。无奈的是,就算我坐镇在此一甲子,耗费了无数精力,除了知晓那个逍遥子也曾是这座大阵的守护者之外,至今无法查探出其他任何关于此阵的线索。」
沈默沉吟道:「难道前辈也无法确定,此阵是否也是出自那逍遥子之手?」
任平生道:「那逍遥子虽是千古奇才,但此阵乃集天下阵法之大成,规模之大、运行之妙、包含之奇可称古今仅有,就算他真有那通天彻地的无极境界,但若要造就如此旷世之阵,也绝不可能由他单独一人完成。」
「在逍遥子的理念中,武道七境的最高境界为无极境,有法天象地之通天能为。」沈默沉吟道:「而这伏羲十方阵显然不可能是由普通人力造就而成,所以在下猜测,或许这座法阵是由许多个与逍遥子有同等境界的人合力完成,除此之外,在下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任平生微微颔首:「这个我也想过,所以在五十年前我曾去过皇宫大内,在那里待了半个月时间,暗中查探了收藏于内库的各种隐秘典籍,但可惜还是没有查到任何有关逍遥子和这座大阵的记载。所以这座阵法的来历,一甲子以来一直都是我无法破解的秘密。
」
沈默暗自一惊,没想到任平生竟然连皇宫大内都曾去过,还在里面待了半个月。古今以来,无论何朝何代,皇宫大内都是守卫森严的禁地,私闯者会被处以重罪,所以从无人胆敢擅入。但惊愕之后,沈默便又觉得这种事对于任平生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凭他的武功,尽管天下虽大,但只要他想去,只怕还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除了这座大阵的来历以外,在下还有一个疑惑,那便是此阵既然如此不凡,难道当真仅仅只是为了此处地脉之气的稳定么?」沈默环顾周围环境,语气缓慢地道:「据在下所知,道家法阵最大的用途,可是用来镇邪伏魔的……」他话音突然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怎么?」任平生闻言,目光有亮光一闪,他看向沈默:「难道你怀疑这伏羲十方阵还镇压着其他某种存在?」
沈默沉吟片刻,却缓缓摇头:「在下的确有这种怀疑,而且我也相信前辈也一定有相同的想法。」
他看向任平生。
任平生的神色有一刹那的变化,但却晦涩难辨。他语气平淡地道:「任何一种未知的事物,都会伴随着许多的可能性。你的猜测我都有过,只是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之前,所有的猜测也仅限于是猜测而已。」
他顿了一顿,似在有所有犹豫,片刻他正容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大地之柱的下面,的确还存在着一些异类,但它们也只能算是这座大阵附生之物,还谈不上所谓的邪魔一类。」
沈默微微一惊。却又见任平生接着说道:「这里的事物我本不欲你知晓太多,因为你与这里根本毫无关系。如今你既然已经自己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不论此地是否另有隐秘,我都希望你从这里出去以后,就把它统统忘掉。毕竟连我都无法完全掌握的存在,你知晓太多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语气忽然转沉,看着沈默郑重其事地道:「世上知晓这个地方的人少之又少,但它既然存在,就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这不管这里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秘密,我都不希望这里的秘密从我这里被传扬出去,我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
这话表面虽为解释,但其中更多的却是告诫之意。
沈默闻言,心念急转,已知对方的意思,当即拱手道:「前辈所言甚是,在下谨记在心。」
任平生微微颔首:「明晚便是月圆之夜,到时候将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而那也是我让你相助的原因。所以趁还有些时间,你可在此好好调养功体,至于具体需要你做些什么,明日我再告诉你。」
沈默点头表示知晓。
任平生又道:「这个水潭名为龙涎口,如今阴煞太重,在此太久对你无益,你还是回去养精蓄锐为好。我手头尚有事情没有做完,就不陪你了。」
沈默道:「在下明白,前辈自便。」
任平生点了点头,便转身对金翅大鹏说道:「老伙计,你也走吧,出去好好吃一顿,养好了精神,明晚还要借你之力呢。」大鹏鸟低鸣一声,振翅高飞而起,从山洞缺口飞掠而去。
沈默目送任平生的离去后,他也随即准备返回山洞,他刚迈出几步,心头忽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一闪而过。
沈默赫然转身,目光如电般落在龙涎口那暗黑的水潭上。他虽不清楚龙涎口下到底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之感却明确的告诉他,这座上古先天的法阵之下,一定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
常州城内,解忧坊酒肆隔着一条街道的斜对面,有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
茶馆平时人也不多,毕竟喝酒的人好像永远都要比喝茶的人要更多一些。
此刻时值午后,也还不是喝茶的最好时间,所以这茶馆就更
为冷清。
但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一间雅间里,公子羽却已经喝光了两壶茶。
午后春日的阳光从窗口外洒进来照着公子羽有些苍白的脸庞,让他的神态有些慵懒。他舒服的靠坐在座椅上,右手手指习惯性的轻轻叩击着桌面,桌上茶杯里还有半杯茶水,在阳光中冒着淡淡的热气。
公子羽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从二楼窗口飘出,落在街对面解忧坊的大门口。
熟悉常州的人都知道,解忧坊有常州最好喝的酒,所以无论何时,解忧坊都有客似云来的好生意。
公子羽不是一个好酒的人,所以他注意着解忧坊的情形,就绝对不是因为那里面的美酒。
此刻,解忧坊大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公子羽的目光已经停在那辆马车上很久了。
在半个时辰前,那辆马车停在了解忧坊的门口,马车里下来一位年轻公子模样的男子,他看上去很低调,匆匆进了解忧坊后,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公子羽一早就到了茶馆二楼的雅间,他很有耐性,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期间喝光了两壶茶,吃了三块糕点,其余时间他都在看着街对面的解忧坊,除此之外,他便再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
公子羽端起桌子上的半杯茶,缓缓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解忧坊大门口,走出一位身穿锦袍的年轻公子,他低垂着头,匆匆钻进了车厢后,马车便迅速离去。
公子羽目送那辆马车离开,杯中的茶也已经喝完。
他轻轻放下茶杯,手指有节奏地敲着,他重新看了一眼解忧坊,嘴角忽然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公子羽缓缓舒了口气,淡淡的自语了一句:「这个常州城,还真有点意思呢。」
雅间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羽嘴角的笑意消散,他淡淡地说了一声:「进来。」
雅间内就多了一个人,一个衣着外貌都极不起眼的一个年轻男人。
这个年轻人衣着外貌虽然很普通,可当他抬头之后,他那一双眸子,却是很不普通的深蓝色。
这男子还很年轻,可他看着公子羽的背影时,神态目光却无比恭敬,恭敬到仿佛他正看着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可是公子羽却并不是他的长辈,他也还很年轻,今年刚过二十八岁而已。
「公子爷。」年轻男人在公子羽身后恭敬拱手,他抬起头,看着公子羽的背影:「不苦先生到了。」
公子羽还没说话,雅间里突然又多了一个人。
「公子羽,几年不见,你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呢?」来人呵呵一阵怪笑,声音透着苍老却尖锐,「而且你的架子好像也变大了,竟然都能使唤起人来了。」
公子羽转过头,眼前之人一身素袍,年约五十上下年纪,身材矮小干瘦,相貌古怪,脸色泛着黯青色,活脱脱一个体弱多病的残命老者。他微微一笑:「不苦先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怪老者眼皮一翻,桀桀怪笑道:「不好不好,我这一身怪病无药可医,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公子羽笑意温和:「先生说笑了,如果大名鼎鼎的医邪辛不苦都说自己快死了,那这江湖上还有长命的人吗?」
「油嘴滑舌,精灵古怪。」怪老者啧啧摇头道:「你这小子,果然还是一点没变啊。」
他忽然转头看向那名年轻人,皱眉道:「这小子一身武功可不差,你是怎么说服他做了你的跟班的?」
相貌普通却有两只深蓝色眼眸的年轻人面无表情,依旧恭谨地站在公子羽身后。
公子羽微笑道:「不苦先生不但医毒之术独步天下,连看人的眼光也同样毒辣。不过这一次你却看走眼了,他可不是我公子羽
的跟班呢。」
「不是跟班?」怪老者眼珠子转了转,鼻孔里哼哼两声,「我倒是忘了,你公子羽可是一个自带危险的人,身边如果没有高手保护,只怕你也活不到现在。」
「先生又错了。」公子羽还是笑容和煦:「他也不是我的保镖护卫。」
「算了算了。」怪老者一挥手,不耐烦地道:「你的事关我屁事,老子才懒得多费脑筋。」
他一边说着话,随即一屁股就坐在了公子羽对面。
公子羽抬了抬手,那年轻人就立刻转身,由去将房门关上,然后他就像一杆铁枪一样站在门边,目不斜视,不动如山。
怪老者看着公子羽,皱眉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公子羽笑道:「几年不见,自然是找先生来叙旧的。」
「叙旧?你当我辛不苦是第一天认识你小子么?」怪老者斜了公子羽一眼,满脸的不相信。
公子羽神色如常,脸上笑意丝毫不减:「不苦先生生性洒脱,游历江湖居无定所,三年前与先生泰山一见,在下意犹未尽。这一次偶尔得知先生路过常州,碰巧在下也在,如此良机怎会错过?所以这次冒昧相请先生,的确是为了叙旧而已。」
「小子,废话少说。」辛不苦翻着白眼,「我辛不苦一向独来独往,行踪不定,甚少有人能找得到我。所以我绝不相信你是偶尔得知我的形迹的。」
公子羽微微一笑。
辛不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忽然叹道:「你这家伙这几年倒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名气,做你这一行的,消息灵通倒也不足为奇。不过老子却很纳闷,我并没有什么麻烦需要你解决,你找我也肯定不是为了叙旧。」他瞪了对面的年轻人一眼,狐疑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公子羽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道:「除了解决麻烦外,难道我公子羽就不能请老朋友喝点东西聊聊天吗?」
「我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你这小子的话,因为就算真的有鬼,只怕鬼也没你古怪。」辛不苦扫了一眼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冷哼道:「再说你这个样子,像是有叙旧的诚意吗?」
「不苦先生医毒无双,世上什么美酒名茶没有尝过?」公子羽还是微笑道:「所以普通的东西,在下又岂能拿得出手让先生品尝呢?」
「哦?」辛不苦眼睛一亮,语气略显兴奋:「难道你还有比上次更妙的玩意?」
公子羽笑道:「先生非比常人,在下既然诚心相邀,自然准备了一点特别的东西,应该不会让先生失望。」
「当真?」辛不苦闻言,古怪黯青的脸上顿时神采飞扬,显得极为怪异,他搓着手,催促道:「快拿出来让我瞧瞧,快!」
公子羽笑而不语,不急不徐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只黑色瓷瓶,放在了辛不苦面前。
辛不苦急忙抢过瓶子,拧开木塞,凑近鼻子闻了闻。
「无色无味?」辛不苦露出几分狐疑表情,「小子,你可莫要诓老子?」
公子羽缓缓靠在座椅上,伸出一只手,这一次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辛不苦:「先生请慢用。」
辛不苦嘴角抽了抽,他又仔细嗅了嗅瓶子,冷哼道:「你若敢用垃圾玩意糊弄我的话,老子一定用尽办法毒死你,毒死了你再把你医活,然后再毒死。」
这话若是别人听到,一定会大惊失色肝胆俱裂,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医邪辛不苦。
江湖上从来不缺奇人异士,他们有的武功高强,有的性格古怪,有的行事怪异莫测逆反常理,而辛不苦这个名字很怪,可他的为人却更怪,是奇人异士之中的奇人异类。
在江湖上声名极盛,世人对他的看法却是褒贬不一
。他不擅长武功,却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超绝医术,同时他也算是当世用毒的第一高手,医毒双修,有着杀人与无形的可怕手段。他虽医术超绝,可是却不轻易给别人治病,行事只凭一己喜怒而为,江湖上与他打交道的人无不头痛。所以辛不苦就有了一个别样的称号——医邪。
可就是这一句话,公子羽听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他淡淡道:「不苦先生的毒术在下当年已经领教过了,确实厉害得紧,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哩。」他打量着老头,又道:「而且看先生的脸色,想必这几年你的用毒之术又精进不少。」
「我呸!」
辛不苦忽然脸色陡变,骂骂咧咧的道:「你小子少说风凉话,想我辛不苦在遇见你之前,自信这世上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也没有毒不死的人,可我却就是毒不死你,你这家伙可真是个小怪物。」
「先生过誉了。」公子羽笑道:「在下运气好而已。」
「别臭屁了。」辛不苦冷笑一声,忽然又叹道:「你小子虽然是个怪物,可当年那玩意属实让我痛快舒畅,那滋味可称当世绝品,至今我也还没想出到底有哪些配方。希望这一次也能让我尽兴。」
公子羽又微微笑了一笑。
辛不苦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瓷瓶,片刻后,他仰头就将瓶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就见他喉头一阵滚动,似有如水一样的东西被他喝进了肚子里。
公子羽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眼前的怪老头,一言不发。
辛不苦一口喝完,随手扔了瓷瓶,然后就仰倒在座椅上,皱着眉头道:「你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五官狰狞蠕动,浑身剧烈颤抖,仿佛正在经受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
站在门边的年轻人脸色微变,带着疑惑询问的目光望向公子羽。
公子羽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见辛不苦已经蜷缩成了一团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脸上就忽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辛不苦此刻就像一只虾米般弓缩成了一团,他浑身抖如筛糠,不但满头冷汗直流,嘴角更流出了淡黄色的哈喇子,他一边痛苦的挣扎着身体,一边发出低沉凄厉的惨叫。
如果这种情形被第四个人看到,那他一定不会相信,用毒手段堪称当世第一的医邪辛不苦,竟然中毒了!而且还是主动喝下的剧毒。
这种情形连那门边的年轻人都没料想得到,他看着满地打滚惨叫的辛不苦,深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可公子羽未动,他也就只能站在门边干看着这无比诡异的一幕。
公子羽看着越来越痛苦的辛不苦,忽然含笑问道:「不苦先生,感觉如何?」
他的表情完全不是像在看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反而有种得意的成就感。
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水银,七步倒,草乌头,砒石,水蛭血,钩吻,鹤顶红……」辛不苦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喃喃自语,「不,不是鹤顶红,里面至少还有三种我不知道的毒,小子,快告诉我,那都是些什么毒?」
「先生不愧是医邪,见识过人,令人佩服。」
公子羽微叹道:「其余三种毒,在下只能告诉你其中一种,它名为金刚粉,中原可不常见的玩意。」
辛不苦开始浑身抽搐,手臂额头条条青筋暴突,周身骨节咔咔乱响,五官因巨大的痛苦变得面目全非,可他的眼神里却浮现出一种出人意料的痛快,仿佛在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里,隐藏着某种别人无法体会的快乐。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辛不苦蜷缩的身躯忽然从地板上弹起,然后他就右手撑地,左手
拉着右腿,整个人以一种古怪至极的姿势倒立起来,随即他周身穴道就有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黑气透衣而出。.c
同一时间,他那黯青色的脸庞开始浮现出灰白的颜色,但一刹那后,灰白又迅速变为紫黑,如此反复数次后,辛不苦扭曲的五官终于恢复正常,呼吸也顺畅起来。
公子羽双眉微扬,轻叹道:「几年不见,不苦先生的解毒功力越发精纯了,真是可喜可贺。」
蓝眸年轻人看得微微有些发愣,方才他听到辛不苦说出了那几种毒药的名字,当时就暗自一惊。那几种毒药可称世上最毒之物,任何一种都有让人顷刻之间命丧当场的毒性。而辛不苦所喝下的东西,竟是由那几种最厉害的剧毒混合调制而成,毒性之强可想而知。但那辛不苦竟然非但没有被毒死,反而只用了这一会功夫,就已然将毒性解除,而他解毒的方法,竟然不是服用解药,而是完全凭借自身某种奇特的能力。此种能为,怎不令人瞠目结舌?
年轻人心里不由暗自感叹,医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却见辛不苦重新爬回座椅,他软倒在座椅上,浑身有一种精疲力尽般的疲惫,宛如脱力一般,可他的目光和神态,却透发出极为愉悦的舒畅感。
辛不苦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看着公子羽,忽然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玩意比当年那两颗药丸更为精纯,可称稀世之毒,当真绝品,不错,不错。」
公子羽却叹道:「可是这瓶药还是没有毒倒不苦先生,说明在下调制的东西,还是不够好。」
「够好了,够好了。」辛不苦怪笑连声,心满意足地道:「我辛不苦活了快六十年,尝遍天下毒药,早已食同嚼蜡,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如此稀世美味。不是老子奉承你,你这玩意连我都配不出来,就算说它是天下第一奇毒也毫不为过,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配制方法?剩下几味药又是什么?」
蓝眸年轻人嘴角狠狠抽了抽,他曾听说过医邪辛不苦,知道此人医毒双绝,堪称当世第一,为人性格乖张,行事捉摸不定。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传言果真分毫不假。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嗜毒如命的人。
一个人有许多种爱好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像辛不苦这种食毒如吃饭的人,那可就非常的不正常了。
年轻人目光不由得又落在公子羽身上,辛不苦已经是当世制毒用毒的绝顶高手,可公子羽却能配制出那样一种令辛不苦都为之拍案叫绝的可怕剧毒,这岂非也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年轻人虽然跟随公子羽多年,可他却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公子羽。公子羽替别人解决各种麻烦,接触到过许多人的秘密,可那些秘密与他自己相比,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公子羽本身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
公子羽听着辛不苦的发问,淡淡一笑,说道:「在下配的这瓶药,虽然的确颇具毒效,但还谈不上什么天下第一奇毒。至于剩下几味药到底是什么,在下现在还不能告诉先生,还望先生容在下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也罢,药是你配出来的,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我自己会琢磨出配方。」辛不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咂巴着嘴,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余味。此刻他疲惫的神态早已恢复,脸上黯青的病色却越发深了几分,他这副模样别人或许会以为他中毒已深,但在公子羽眼里,辛不苦非但没有受到剧毒的影响,毒功反而却是又深厚了几分。
辛不苦天赋异禀,专研医毒数十年,遍尝百草千毒,他除了医术毒功超绝外,本身早已就是无数剧毒的宿主,寻常毒药对他根本没有丝毫作用,而因为如此独特的体质,所以会经常服用各种奇毒维持毒体的平衡。而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才让辛不苦本
身就具备了匪夷所思的抗毒之性。简单来说,便是他的身体不但含有剧毒,同时也能解除各种剧毒。如今与其说他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活生生的老毒物来得更为贴切。
辛不苦容光焕发,这种容光焕发尽管大是诡异,但不可否认,现在他的精神要比刚才进来时要更为饱满。
辛不苦忽然问道:「你这毒可有名字?」
「在下虽然略懂几分医毒之术,但并不常用。」公子羽微微停顿一下,随即答道:「在我看来,毒就是毒,只要有用,又何必在乎那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呢?」
「莫名其妙?」辛不苦桀桀怪笑道:「你说得有道理,你这毒如此绝品,倒的确很有莫名其妙的意思。既然此毒无名,不如就叫莫名其妙好了。」
公子羽眉毛一挑,微笑道:「不苦先生如果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好,那你且等着,老子一定会配出比这莫名其妙更妙的毒。」辛不苦冷冷一哼。
「和先生打交道,可真是头疼啊。」公子羽无奈一叹:「先生就算真的能配出那样的毒,但在下却不一定有胆子再敢与你一赌了。」
「那可由不得你。」辛不苦冷笑道:「当年你我一赌,老子输给你了,所以答应替你做一件事。如果到时候老子真的配出了毒,有来有往,你可别想躲。」
公子羽长叹道:「先生就真的那么想毒死在下?」
辛不苦嘿嘿笑道:「话虽这么说,但老子知道你小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毒死的人。老子已经是一个怪物了,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个小怪物,你我臭味相投,老子岂会错过切磋的大好机会?」
公子羽捏着眉心,又是无奈一叹。
「对了,你说莫名其妙不算天下第一毒?」辛不苦皱着眉头,问道:「莫非你知道有比莫名其妙更为厉害的毒么?」
公子羽似笑非笑的望着辛不苦,淡淡说道:「不苦先生医毒通神,难道不知人心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毒吗?」
「人心?」辛不苦闻言一愣,他呆了半晌,忽然猛拍大腿,怪笑道:「你说得对,世上剧毒何止千百,却都是由人配制而来,所以人心之毒,才是真正的无药可解,那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毒。」
公子羽笑了一笑,笑意玩味深长。
「你这家伙,年纪轻轻,却是很不简单哪,你能在那种行当中活到现在,看来的确不是巧合。」辛不苦身子前倾望着公子羽,用怪异的口吻问道:「我们都是怪物,所以用不着拐弯抹角,你找我绝对不是为了简单的叙旧。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日我得了你的甜头,当年又有赌约在先,所以你如果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老子虽然怪,却从不失信于人。」
「医邪快人快语,果然是一个敞亮人。」公子羽缓缓道:「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冒昧相邀,的确是有事相求。」
「既然如此,不妨开门见山。」辛不苦眯着眼睛,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开药医病,还是下毒杀人?」
公子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说道:「先生常年四方游历,行踪不定,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想要找到先生为他们治病救人,却都无法寻到先生的踪迹。所以如果有人一旦知晓先生如今身在常州城,那想必登门拜访先生的人便会络绎不绝……」
「小子,江湖上称我为医邪,你就应该知道,只要我看不顺眼,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不会多瞧他一眼,更别提给他看病救人了。」辛不苦不耐地打断道:「所以你直接说重点,不用废话太多。」
「先生莫急,有些话在下必须说清楚。」公子羽不以为意的微笑道:「今日以后,医邪身在常州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前来求医的人定然不少
。所以在下希望先生替我留意一个人,这个人也是那些求医者之一。」
辛不苦眼皮一翻,随口道:「你是想让我不医治这个人?」
公子羽摇了摇头,道:「不,如果此人前来求医,先生只管答应。但治他病的药,却要用在下的。」他说完,又从衣袖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数寸大小的小玉盒,轻轻推到辛不苦的面前。
辛不苦皱了皱眉,拿起桌子上的小玉盒,凑近鼻子旁嗅了嗅,忽然道:「可这里面的东西,并非药物。」
公子羽点了点头,淡淡道:「不错,盒子里的确不是药,而是一只蛊。」
「蛊?」辛不苦露出几分诧异表情,皱眉道:「看来你懂的东西还真不少。」
「身在江湖,若不想死得太快,很多东西就不得不都懂一点。」公子羽又无奈说道:「先生医术奇绝,想必对蛊也十分在行吧?」
「蛊,虽然属于秘术之类,但也不算什么稀奇,年轻时也是我玩腻了的东西。」辛不苦把玩着手里的小玉盒,不以为然的道:「用蛊治病虽不常见,对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你可知,不是什么病都能用蛊去治的。」
「在下当然知道。」公子羽含笑道:「医术中有以毒攻毒之法,用蛊治病,亦是同理。」
辛不苦瞟了他一眼:「如此说来,那个人想必也是中了蛊吧?」
公子羽点了点头。
辛不苦眯着眼睛问道:「那他中的是哪一种蛊?」
公子羽道:「先生不妨自己打开盒子看一看。」
辛不苦冷笑道:「故弄玄虚,你敢怀疑老子的本事?」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缓缓打开了玉盒的盖子。
数寸大小的玉盒里,放着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松脂一样透着淡白色的东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那松脂一样的物体里还包裹着一只更小更细的乳色小虫。
「这盒子是上等的暖玉,只有苗***有的食阳蛊才会需要用玉器温养。」辛不苦淡淡道:「这么看来,那人中的应该就是断肠蛊了吧?」
公子羽微微点头道:「先生神眼如电,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拍马屁,」辛不苦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也去过苗疆?」
公子羽又点了点头:「去过一次,苗疆的确是一个另有景象的奇异之地。」
辛不苦盯着那只小虫看了许久,忽然皱眉道:「不对,这不是纯种的苗疆食阳蛊。」
公子羽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苗疆不止你去过,当年老子在那里可是待了整整一年时间。」辛不苦逼视着公子羽,忽又道:「江湖上那些厉害的蛊种,大都出自苗疆,所以基本上大多数的蛊我都见过。但这盒子里的蛊虽是食阳蛊,但我却敢保证它绝对不是单纯的食阳蛊。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竟连我都看不出其中的古怪?」
公子羽摇头道:「先生见谅,这也算是在下压箱底的东西,暂时也不能告诉先生。」
辛不苦恼怒地合上盖子,阴阳怪气地道:「你这小怪物,到底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公子羽笑了笑,答非所问的道:「事情在下已经告知了先生,接下来就看先生有没有胆量答应在下的请求了。」
「果然有猫腻。」辛不苦盯着公子羽,目光如刀。他阴恻恻地笑道:「这件倘若是别人求我,我倒不会觉得太过奇怪。但偏偏是你公子羽的事,那就由不得我有所怀疑了。」
「先生何出此言?」公子羽摇头道:「先生见识过人,医术无双,应该知道食阳蛊除了性子至阳至烈以外,其实并不是什么歹毒之物。而它也正是断肠蛊的克星,用食阳蛊化解断肠蛊之毒,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辛不苦怪异的脸色一沉,冷冷道:「如果你给我的是真正的食阳蛊,那倒也没什么可疑。但这盒子里的偏偏是有古怪的食阳蛊,所以你的话,岂非有自相矛盾之嫌?」
公子羽又捏了捏眉心,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这事我可以答应你。但你的话我不爱听,什么叫我有没有胆量?老子连见血封喉的毒药都不怕,还怕答应你这小子的一件事不成?」辛不苦哼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我很好奇,那个中蛊的人到底是谁?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公子羽缓缓道:「此人背景特殊,本身也颇为难缠。一般人可是惹他不起的,所以在下才要先生好生考虑一下。」
「老子连阎王都不怕,还会怕一个人?」辛不苦一翻眼皮,脸带不屑,随后道:「不用考虑了,老子答应你就是。」
「如此,」公子羽拱手道:「便多谢不苦先生了。」
辛不苦盯着他,忽然问道:「解蛊之后,还需要做什么事?」
公子羽摇头道:「先生给他解蛊之后,便无事了。但此人生性多疑,先生最好找他要点特别的东西作为报酬。」
「哦?」辛不苦眼光一亮,「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来了兴趣,他到底是谁?」
公子羽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先生久走江湖,想必听过「红楼黑榜,阎王难管」这句话吧?」
辛不苦终于露出凝重表情,低声问道:「红楼?」
公子羽点头道:「没错,此人正是红楼黑榜十大杀手中的其中之一。」
「有点意思。」辛不苦怪笑道:「难怪你小子如此周折,敢情你竟惹上了要命的麻烦。」
公子羽无奈一叹:「人在江湖,总会避免不了一些麻烦的。」
「既然是红楼的杀手,那你为何还要救他?」
辛不苦疑惑道:「救一个会要你命的人,难道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
公子羽道:「的确很危险,但有些事越危险,岂非也就更有乐趣?」
「小子你可真是怪得离谱,老子喜欢。」辛不苦桀桀怪笑,「但你究竟是惹上了谁,竟然会收买红楼的人来对付你?」
公子羽答非所问:「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先生可是后悔了?」
「老子后悔个鸟!他红楼会杀人,难道老子的毒就不会杀人了?」辛不苦怒骂一声,又道:「老子行走江湖,武功虽不入流,但也不是好惹的主。」
公子羽点头道:「这一点,在下非常赞同。」
「不过,我只是单纯的对你和那人之间的事感兴趣。」辛不苦道:「至于红楼,我可没什么兴趣。」
公子羽心领神会,淡淡一笑。如今江湖,无论是谁,恐怕都不想与红楼扯上关系,尤其是被红楼杀手盯上的那种关系。
辛不苦看着玉盒,忽然道:「为了这件事,想必你谋划了许久吧?但你如何能肯定我一定会答应你呢?」
公子羽微笑道:「因为在下知道,先生如果见到了他,一定会对他感兴趣的。」
辛不苦诧异道:「怎么说?」
公子羽淡淡道:「他虽是杀手,却也是一个怪人,因为他和先生一样,都是用毒的高手。」
辛不苦目光一闪。
公子羽道:「如今江湖若论用毒,先生自然是天下无双。那人的用毒功夫纵然比不上先生,却也是独步江湖的水平,如此人物,先生一定会有兴趣的。」
「红楼黑榜,用毒的杀手么?」辛不苦忽然怪笑道:「那我应该猜到是谁了。听江湖传闻,他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
公子羽缓缓点头。
辛不苦却又皱眉道:「既然
是他,那他又是怎么中的蛊,以他的能力,就算是断肠蛊,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公子羽却笑道:「可天下之间,像先生这种既能用毒也能解毒的奇人却并不多见。」
辛不苦微微一怔,随即怪笑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也很想知道,你小子到底在卖弄什么把戏。」
公子羽忽然正容道:「此事一成,在下定有重谢。」
「那倒大可不必。」辛不苦冷哼道:「帮你这一次后,你我就再无相欠。等我炼制出比莫名其妙更厉害的毒后,一定会与你再赌一次。」
公子羽的脸色顿时就苦了下来。
辛不苦把盒子收好,说道:「若无其他事,我可要走了。」
公子羽皱眉道:「先生如此匆忙,难道在这常州城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辛不苦看了看公子羽,欲言又止。
公子羽笑道:「先生若有难言之隐,就当在下唐突了。」
「没啥狗屁难隐之言。」辛不苦站起身来,说道:「这次来到常州,除了要寻几味药外,还要替别人看一看脸。我今日还没进城就被你的人带来见你,这会儿别人或许还在等着我呢。」
「看脸?」公子羽诧异道:「在下只听说大夫给人看病,倒没听过给人看脸的。」
辛不苦不屑的冷笑一声:「那有什么稀奇?如果有人的脸皮是换过的,那自然就需要大夫瞧瞧的。」
公子羽脸色微变,露出疑惑表情,问道:「先生莫要说笑,易容术在下倒听过,换脸术却是闻所未闻。」
「井底之蛙。」辛不苦白了他一眼,语气甚是得意:「开颅取脑老子都信手拈来,区区换脸之术又有何不可?」
他一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门边的年轻人随手打开了门。
公子羽起身拱手:「先生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雅间内,公子羽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色有些阴沉。
「公子爷……」
年轻人站在公子羽身旁,低声道:「辛不苦可信吗?」
「放心,他现在心里的期待已经盖过了疑问。」公子羽看着窗外街头,云淡风轻地道:「他不但是一个怪物,心性更是多疑,如果不把事情给他说清楚,他反而会露出马脚。」
年轻人没有多问了。
公子羽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姓韩的可有查到线索没有?」
年轻人道:「那人姓韩名宋,现居城南,今年二十九岁,他不是本地人,据查是三年前才搬来常州的。他颇有家资,一来常州就购置了田产房屋,并与常州府衙来往甚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查到任何关于他过去的事,他的过去就像是一片空白,根本无迹可寻。」
「哦?」公子羽眉峰一挑,「这倒是有趣了。」
年轻人又道:「韩宋来的时候曾带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财富,我们也从这个方向查过,但同样一无所获。」
公子羽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逐渐变缓,而后道:「如此说来,在他居住在常州之前,就代表没有人认识他。」
「是。」年轻人点头:「江湖上也从来没有这一号人物。」
「我从来都不相信有人是没有过去的,如果有,那只是别人未曾发现而已。」公子羽忽然淡淡一笑,语气意味深长:「而这种人,被刻意抹掉的过去,一定有他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而探索别人秘密,一向都是公子羽最擅长的事。
公子羽微微侧头,看向年轻人,问道:「那姓韩的,可是那天巷口外马车里的那个人?」
年轻人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不是。」
公子羽嗯了一声,轻轻吸了口气。
「而青衣楼,也不是表面上单纯的青楼那么简单。」公子羽低声自语,嘴角忽然浮起一抹诡异笑意,「这常州城里,有趣的人越来越多了。」
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好像从来都不会多说半句废话。
公子羽似在思索,许久后,他忽然目中凛光一现,他站起身来沉声道:「让尾巴跟着辛不苦,看找他看脸的人到底是谁。」
年轻人神色一动,立即道:「是。」
他正要离开,公子羽却忽然淡淡开口道:「庞顿……」
年轻人身形一滞,略微停顿后,他再次转身,恭谨道:「庞顿在。」
公子羽看着年轻人,他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要说。
「没事。」公子羽忽然轻轻一叹,摆了摆手道:「你去吧。顺便传信给赵柏灵和铁铮,这几日随时等候指令。」
「是,」年轻人躬身拱手抱拳,「庞顿明白。」
公子羽看着房门轻轻关上,脸色缓缓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