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起的风尘很大,卢飞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茶碗,尽量不让尘土掉到碗里,原先棚内的驿客,有的结账走人,有的便如卢飞一般,端着个茶碗窝到棚外,整个凉棚,便给这伙人留了下来。
卢飞背向茶棚,他不想让蒙必忠认出自己。
但这世上又一类人,一直尽量去找惹麻烦,但麻烦却总是会自动找上他来。
卢飞的身后传来了喧杂之声,接着便听到了盆碗摔到地上的声音。
却是一个六旬左右、脸色沧桑的老者,穿着偏襟长袍的南诏服饰,头上带着个白色的头巾,这老者颤颤巍巍,行动稍慢了一点,手中的茶碗连带着行囊便被那些役仆随手扔了出来。
那老者气的浑身发颤,指着那些役仆“你——你——”了半天,却话还没说出来,便被一个役仆大喝一声:“你什么——”
随手拎起那老者,扔了出去。
那老者眼看要被摔个不成人样,却见茶棚外本来背对着的、蹲在地上喝茶的一人手一伸,将那老者稳稳当当的接了下来,却正是卢飞。
那老者落地后惊魂未定,脸色煞白道:“谢谢小兄弟。”
卢飞不想惹事,将那老者放稳后淡淡道:“老伯不用客气。”
一回头,见那老者的的行囊还掉在地上,便走了过去,弯下身想给捡回来。
——可惜的是你越不想惹事,事就会惹你。
就在卢飞低头之际,却见一双大脚站在了卢飞的面前。
卢飞慢慢抬起头来,他既然答应过卢明乾不想惹事,他就尽量的不去招惹麻烦。
这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汉子,约莫比卢飞高出一头,他咧嘴一笑:“看不出你小子还爱管闲事的很。”
卢飞懒得理他,慢慢捡起那老伯的行囊,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他望向那高大威猛的汉子身后,蒙必忠已经快到了这边,他不想让他们认出自己。
卢飞转过身去,慢慢朝那老者走去。
这个举动对于卢飞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退让,但对于那汉子来说,无疑却是一种挑衅。
那汉子手一伸,拦在了卢飞面前:“你小子没听见老子的话吗?”
卢飞心里长叹一口气来,他突然觉得无比的郁闷。
——为什么自己想静悄悄的去南诏看看宜可,就这么难呢?”
卢飞叹了口气:“你能让开不?”
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一般:“让我让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伸出自己的拳头,在卢飞面前舞了一舞。
卢飞瞄了一眼,点了点头:“嗯,知道。”
那人狂笑道:“害怕不?”
卢飞点了点头:“嗯,怕得要死。”
换做以前,让卢三少爷说个怕字,那是比登山还难,可是经与卢明乾一谈后,卢飞发现,这怕字说出来也好像没有那么难。
卢飞继续朝前走去,那汉子突然一把朝卢飞手里的行囊抓去。
卢飞身子一退,堪堪让开。
那人狂笑道:“小子,瞧不出你还有两下子,把那行囊给老子扔了。”
那老者吓得脸色发白,颤颤巍巍的跑了过来,哆嗦着嘴唇道:“这位小哥,我这里面也没什么,扔了便是。”
他依然瞧出这些人都是王府中人,知道自己招惹不起。
卢飞摇了摇头,将那行囊递给那老者,叹了口气:“为什么就非要找上我呢?”
看那老者害怕的样子,卢飞一笑:“你先去坐上喝你的茶去,没事的。”
那老者一时不知敢如何是好,手里拿着自己的行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汉子见卢飞竟然将行囊还给了老者,脸下一沉,伸出拳头一舞,暴喝道:“你小子吃撑了吗?”
这一喝,那些余下的仆役都笑嘻嘻的围了过来,看起了热闹。
那些被赶出茶棚的旅人们,本来都围坐在外面喝茶,一看这种架势,除了一两个还坐着外,其余的吓的都拿起自己的行礼,仓皇的跑的远远的。
那高大威猛的汉子继续朝着卢飞扬着拳头:“你知道这是——?”
话还没说完,卢飞已经懒洋洋的回道:“拳——头——,你都说了两遍了。”
围观的仆役都哄堂大笑起来,那汉子脸色变成猪肝一般,一拳便向卢飞砸来。
只见“哄”的一声,一人已倒在地上。
却是那个刚才还挥舞这拳头的壮男。
周围众人一呆,接着便叫嚣起来:“造反了,给我打。”
话一说完,便一窝蜂的而上,那卢飞旁边的老者吓得脸色发白,只顾着一个劲的喊着:“别打了,大爷们饶命呀,都是——”
话还没喊完,定睛一看,那卢飞好端端的还站在那,而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一众人,此刻已经全部倒了一地。
那老者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此时郑通和蒙必忠也恰好赶来,大喝道:“何人敢——”
还没说完,便看见卢飞那张横成一条线的眉毛。
蒙必忠一见,手指卢飞:“你——你——”
卢飞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他越是嬉笑,蒙必忠心里就越没底。
那郑通也是见过卢飞手段,更知道卢飞性子,上次在范阳他们陪着南诏二王子,让卢飞揍了个半死,此时一见卢飞,也是脸色发青,再没刚才远远而来时骑着高头大马飞扬跋扈的样子。
卢飞看着蒙必忠,嘻嘻一笑:“我记得在上洛,我说过,别让我在看见你的。”
蒙必忠身边剩下的随从,见主子如此害怕,早就不断的往后退着。
蒙必忠脸色煞白,这个主他是知道的,他才不管你是南诏的还是郑家的人,只要惹了他,那就是死路一条。
——话说这魔王连梦卓都敢杀的。
蒙必忠脸色发白,勉强挤出个笑容:“卢三少爷,您怎么来这了?”
卢飞盯着蒙必忠看了半天,那蒙必忠被瞧得心里发毛,想着今天弄不好又要被这厮揍个半死,没想到卢飞却突然一叹:“把这损坏的东西赔给店家,还有——。”
他一指那老者:“别再为难这些人了。”
说完之后,转过身来,人已扬长而去。
郑通目瞪口呆的看着卢飞而去,他们两人心里清楚,云宥之死,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二人与卢飞结怨在前,万没想到,这卢飞这次竟然如此大度。
郑通和蒙必忠互视一眼:“这家伙,最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