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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朝菌赌局,杜康山罍(4k)

  “在禹陵外园吗?那还是晚些再去吧……施姑娘,不如我们先到另外一个侧殿,见识见识其中的珍藏?”

   看出西施实际上比自己更早进入此地,赵青也并不意外,注意到对方身上配着一块雕有九尾狐的玉佩,猜测她应该有着上等的修道天赋,或许是被范蠡举荐而来,目的正是领悟与涂山氏相关的秘法。

   准备先看过这几座殿堂内保存的珍宝,赵青暂且推辞了施夷光领路的邀请,目光重新落在了手边铜匣内的圭璧上,隐约感应到它似乎消耗了几分意韵,变得黯淡了些,显然有所消耗。

   对于这种层次的玄奥术法、神通,已几乎无法用纯粹的文字来描述,需得融入修行此功者的道意,方可留下完整的传承,故而随着后人一次次的参悟,道意反复演化功诀,便会逐渐变弱。

   不过,当初留下这些圭璧的诸多高手,显然有着出神入化的手段,其璧中道意,可以缓缓汲取天地灵机,补充每次被参悟后的损耗,但无论如何,在频率上仍有着一定的限制。

   ……

   虽然从赵青两个时辰就初步记下了“固山植树法”来看,她完全可以在三天之内参悟十几门传承,但通常而言,短时间内连续参悟差异较大的功诀,极易产生负面影响,因为彼此互斥,反而不如只钻研一门的情况。

   考虑到这一点,赵青看了看仍在不远处参悟缙云氏“巡天之目”的猿公,也不准备打扰它,而是先去别的地方,细观其中是否有着道意相近的传承,选上几门合适的,以起到互补之效。

   也不过走了百十步,她已然来到了另一间侧殿的门前,带着西施推门而入,然后,见到了毫不逊色于万圭殿的庄严肃穆场景。

   那是千百条缓缓转动的圆轨,以精巧之极的方式拼装构成一座三层镂空玉台的模样,每层玉台均高达一丈二尺,陈设着琳琅满目的古器宝物,随着轨道变化而不断移动,显露出不同视角下它们的各个细节:

   其上,有仿佛蕴藏着无尽悠远气息的残缺断剑,上面刻有疑似“少昊”的古字,有遍布夔纹的数万年雷击木残片,有华美炫丽的立鸟玉笄,有盛着神异液体的玄色盂钵;

   更有以头戴胜的西王母、捣药的玉兔、侍待羽人作为纹饰的古朴铜镜,上刻“钺王钺王”、全长一尺两寸的袖珍玉矛,每个玉片均雕有五只小狐狸的组合玉臂环……

   而在这座殿堂的四角之处,四件头颅般大小的镂空玉质盘蛇琉璃玲珑球,宛若八条盘曲的蛇互相交叉缠绕,被静静地摆放在青铜台座上,每一件都散发出清新而悠远的香薰,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伴随着薰香的气息,再加上圆球内燃着的几支鲸脂烛,烛光在琉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整座殿堂都被点亮,瞬间变得流光溢彩,烟雾在空气中盘旋,给这肃穆的殿堂带来了一丝活泼与灵动。

   但见香烟氤氲,光烛殿宇,每件古物均呈现出变幻莫测的色泽,仿佛所有的烦恼与忧虑都在这烟雾缭绕的光影中消散,让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梦幻与神秘的仙境之中。

   然而,虽说此间的布置精巧绝妙,极大地展示了玉台上至少数千件古物的品貌特点,但颇为煞风景的是,就在距离展台七八丈的地方,却有一行人围着一个置于地上的玉质方座簋连声嚷嚷,边上更坐有一位衣着奇特的巫师,在那毫不避讳地大口饮酒吃食。

   之所以称之为衣饰奇特,乃是因为这位跪坐在兰席上的巫师,上半张脸覆着青铜面具,让人无法窥见其真实的面容,绘有山云图纹的墨青色衣袍上,镶嵌着上千件精巧的玉饰,数目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有在领口处摆动的双兽首玉璜,形似一母兽驮一小兽;有月牙形玉饰件小而精致,按大小依次制作成套,是巫师法衣上的组佩饰;大大小小的玉环悬于袖摆之下,随着巫师的动作叮当作响。

   米粒般大小、粗细的水晶、玛瑙珠和条和管约有一千数百件,以玄金丝系成一串串的形式,垂挂在山云图纹周围,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每一件都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巫师的腰间,则系戴着数柄两三寸长的袖珍短剑,剑身为桃木制成,剑首和剑格为玉质,上面刻有象征“句芒”春神的图案,这是巫师的作法法器,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一柱香的时间已过,是时候开盘了。都还记得你们刚才下的注吧,输没了可别在我跟前耍赖。”

   无视了入殿的赵青两人,这位装备豪华到极点的巫师掐指一算,毫无语气起伏地开口言道,转头看向他身前的那个方座簋,言出法随,令簋盖旋了一旋,倏然打开,显露出了里面的情况。

   听到巫师的话语,边上围拢的一行人纷纷起身,互相挤着朝簋里看去,只见常越阳、姑蔑孚成、阖闾三人赫然在列,让旁观的赵青也是有些惊讶,难以理解这几个人为何放弃参悟传承的机会,在这聚众赌斗。

   “斟戈氏本代族长,其名忘怙,现下年近百岁,虽有‘续命法衣’减缓道韵流逝,但仍已接近寿命大限。”知晓赵青心中的疑惑,两个时辰没发出声响的金鲤主动跃出,向她介绍道:

   “人死之前心情怅惘,总有些想挣脱这世道的意愿,因此在最后的几个年头里,作为越国中能排入前五的大巫,他也懒得遵守禹庙内的种种规矩。”

   “常越阳等人之所以在这进行赌斗,显然是因为斟戈忘怙许下了价值不菲的承诺,作为胜者的奖赏。很有可能,便是他现在正饮着的圣酒。”

   回想起斟戈氏受到诅咒、仅有同境五分之一、天衍之下最多一百岁的寿限,赵青心中若有所思,对于这个一族之长的“堕落”,也能理解一二,觉得身死之前放纵一番实属正常。

   不过,这个“圣酒”,又是什么东西呢?看上去很有吸引力的样子,在常越阳等人的心目中,似乎比参悟传承的价值还要高出不少。

   “所谓‘圣酒’,便是斟戈氏一脉以帝少康所赐山罍,将神珠薏苡酿为酒液,以此纯化血统,调和五行阴阳,快速精进修为,从而维系自身家族延续的无上秘药,相传有着‘杯酒胜仙丹’的惊世药效。”

   “虽然受限于所酿薏苡的品质,‘圣酒’的药力高低不一,且同一个人饮得多了,效果就会逐渐减弱,但对于那些初次饮用,且悟性不足以在短时间内领悟此间传承的人来说,也算是上等的机缘。”

   金鲤充当解说员的作用,继续开口道:“古之神匠胤所制‘玉华千宝续命法衣’,少康所赐‘崇明大制炼酒山罍’,以及‘弱水环渊巡天战戈”,这三件封天级数的至宝,便是斟戈氏的镇族之物了。”

   中兴夏朝的少康,又有“杜康”之别称,乃是古往今来在酿酒技艺上有着重大突破的标志性人物,“山罍,夏后氏之尊也”,则是夏时盛酒用的祭器。

   能从夏初传承至今的家族,果然是底蕴深厚啊,稍微露出一点,便已是一桩难得机缘了。赵青心念微动,朝着那巫师边上的桌案仔细望去,观察着上面所摆放酒器与餐食的细节。

   只见山罍通高逾三尺,器盖高约一尺,盖呈庑殿顶形,仿佛四角翘起,如凤凰展翅欲飞。器身长方口,折肩无耳,高圈足,全器以云雷纹为底,山川河流跃然其上,纹饰华丽美观,气势宏伟。

   而在这只珍贵的青铜方罍旁边,一个摆放在桌案上的铜盘里,片片鱼脍展开如翼,透明如碧玉,薄如蝉翼,金黄的齑料撒在鱼肉之上,犹如点点繁星,每片鱼脍的纹理均清晰可见。

   酒香飘逸,与鱼脍交相辉映。

   用犀角箸夹起一口生鱼片,斟戈忘怙品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来,挥手间分开了挤作一团的众人,走到方簋跟前,凑近打量了几眼,淡淡开口道:

   “嗯,此次揭盖,第五只朝菌仍未衰亡……刚才下注赌它会死的,没错,就是你俩,常越阳、崇明光,一个只剩两颗薏苡,一个还剩五颗,如果不肯继续追加金额的话,下一轮就该出局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方簋里面似乎空无一物,看不到什么东西,原来是养了几只朝生暮死、渺小之极的菌子。考虑到此刻已近乎傍晚,所以他们赌斗的内容,便是“朝菌”的确切死期吗?

   从这个简单的赌斗游戏中,感受到了生命短促的意味,赵青心中也明晓了斟戈忘怙现下的心理:就像中了一种不断腐蚀生命的无解之毒,每时每刻均笼罩在诅咒与死亡的阴影之下,长岁累月的压力可想而知。

   纵然只是一位初次相见的老人,在他最后的时光,也应该得到合适的临终关怀,更何况此人也算是斟戈无寒的长辈,无怨无悔地守陵一生,理应得到她的几分敬重。

   心生此念,赵青望向斟戈忘怙的目光,便有了一些不同,多出了几分关慰之感,与此同时,对方也似乎有所察觉,转身向着她径直望去,不过由于半张脸被青铜面具遮住,倒是看不出其具体的神色。

   “要参与这场赌朝菌能活多久的游戏吗?”下一瞬,斟戈忘怙周身的千宝法衣骤然光芒大盛,霞光环绕,似在表达他的欢跃之感:

   “以你在万圭殿内引发的外景异象,这般天资悟性,就算不抵压财宝、功法等物,也足以在我这记上九十九颗薏苡的初始金额。”

   “若能获胜,赢到第一百颗,便可向我兑换一杯‘圣酒’,或者等价值的其他物事;只要数额足够,还可以提出请求,让我去为你做一件不违背祖训与世间道义的事情。”

   ……

   话音刚落,除了曾见过赵青在万圭殿表现的西施,包括常越阳、崇明光在内的一行人,都不可思议地朝着她望去,对赵青开局直接得到这个数目的金额,感到难以置信,或有艳羡、或有妒忌、或有怀疑。

   “别想太多,天资悟性再高,在这种全然随机的赌局里,也派不上任何用场。”这个时候,其中那个被称为崇明光的人主动开口道:“说起来,初次参与的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难保不会连输上几场呢。”

   “慎言!”在崇明光的边上,一个名为禹子钰的青年压低声音,提醒道:“大巫这么看好那个从外界来的小姑娘,她便一定有过人之处,跟另外几个饭桶大不相同。你在村里住了这多年,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呵呵。”另一个名为越不群的青年打断了两人的话语,微微一笑,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大巫给了那少女如此之高的初始金额,自是有信心让她反过来赔出更多的东西……否则,我们的占卜之术,岂不是白学了吗?”

   显而易见,像崇氏、禹氏、越氏等衍生的氏名,均属于大禹的后裔血脉,乃是守陵人中的一员,常年累月见不到外界来的访客,生活颇为无趣,便趁着此次禹祭的时间,加入了斟戈忘怙的赌局。

   而这几人说话的空隙间,看上去只是常越阳跟班之一的阖闾,却将左手缩入衣袖当中,暗地里捏着一根小指针,令其刺入肌肤吸收血液,然后拔出悬于空中,针尖转个不停,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

   “赵姑娘,关于是否参与赌局的事,你想好了吗?”

   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堆珠状的薏苡,斟戈忘怙坐回了他桌边的位置,在餐盘旁排了个跟十乘十只差一粒的方阵,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期待,补充道:

   “实话说,明年的今日,我未必还会活在这个无趣而悲哀的世界,若是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下一任族长年纪尚轻,肯定不会继续这个活动,从此与‘杜康酒’绝缘,或许也会是个不小的遗憾呢。”

   下一任斟戈氏的族长?年纪尚轻?估摸着该轮到斟戈无寒了吧?到了她手上,“杜康酒”岂有与我绝缘之理?

   虽怀疑等到老者逝去,自己反而会获得更多的“品酒”机会,但抱着可以把一杯圣酒换成其他有价值之物、以及见识一番越巫占卜术的心思,赵青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反正再怎么说,若是要她在赌完初始金额后进行补充之时,坚决不予答理,除了消耗一段时间外,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而且,在这会儿工夫内,亦可一心二用,仔细观察玉台上的珍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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