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其不备,攻其必救,这是【弈剑术】很要紧的两条心法。
寻常之人,他一招【象步飞】就能令其失了方寸,再然后的【两仪分光】更是能摧毁对手的心神。
想想看,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一分为二,本来刺向的一剑变成两把剑……
哪把是真,哪把是假?
如何躲开,躲得开吗?
种种猜疑,如菟丝子缠绕于树干一般,瞬间就能攀满一个人的心脏,令其难以集中精神。
然而,说是神经大条也好,说是艺高人胆大也罢,甘比忽的这手绝活对赵无咎却没什么作用。
一来是因为他身负【肉太岁】天赋,所以且不论对方那两把长剑,能不能刺破由大周能工巧匠精心制造出来的三重宝甲,就算它们能破甲、能够刺穿赵无咎的身躯,可那又能如何呢?
二来则是因为赵无咎习练【抟龙九转】的绝技,那种“能升能隐”的神通,可以令其身躯与橡皮泥似地,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形,即便是长剑刺破了三重宝甲,可最后也多半无法刺中其本人。
因此,赵无咎看待刺向自己的、看似躲无可躲的长剑,他心里不仅没有常人该有的恐惧,反而是在对快速接近自己的甘比忽,心里头叫了声“好”!
圣人有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虽然这句话此时用得并不十分妥当,但是赵无咎确实是因为“不怕死”,所以才没有落入甘比忽的棋局。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一力降十会,他要把对方的棋盘都给掀了——
两道剑光袭来,赵无咎不仅不闪不避,反而还向前跨了一步,如举火烧天般高高举起战锤。
接着,伴随着一声令人震耳欲聋的怒吼,那战锤从天而降直接砸向了景福内城那铺了青石板的地面。
止这一锤,周遭十几步之内的人皆感到脚底有些发软,不少人甚至不由自主地用手阖上了耳朵。
赵无咎这一锤,在地面上砸出直径两三尺长大坑,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那些碎石子、石屑向四周迸射。
甘比忽那【两仪分光】出来的两个身影,全都遭到了这些碎石子、石屑的洗礼;他那看似一往无前可实则颇有分寸的【虎刺】一击,也受到地面振动的影响,步伐出现了形变。
借由这些破绽,赵无咎也恰好看出了【两仪分光】的门道:这招用起来虚虚实实,也着实是有些巧妙。
甘比忽借助奇门幻术,一分为二,此为表象。
他和分化出来的那个虚幻分身,全都使用长剑刺击——正常人多半会认为这也是一真一假——但实际上,那两把剑其实都是真的。
只不过,其中一把剑是被他抓在手里刺出的,而另一把剑则是如同之前那【象步飞】似地,被他以“飞剑”之术遥掷向了赵无咎。
这些门道被看穿,这套弈剑术的丝滑连招,就相当于被破去一大半。
“这个铁甲莽夫……”
甘比忽内心气急道,对手跳出棋盘外、不按规矩出牌,一时间让他变得非常难受。而当赵无咎再度抬手举锤,他马上就伸出空出的左手,将那把“飞剑”握在掌心。
“……既然此时局势不利,那就来上一次‘神之一手’吧。”
所谓的“神之一手”,乃是棋道之中,对于扭转棋局整体局势的一手落子的统称。
酷爱下棋之人,往往都会苦求“神之一手”而不得,只能凭借妙手偶得,偶然下出那么一枚棋子。
然而,将棋道融入剑术的甘比忽,却在【弈剑术】中专门开发了一套“神之一手”的招数,好方便自己轻易扭转战局。
就在此时,他连忙双手分持两剑,剑刃交叠在一起,架住了赵无咎势大力沉的一锤。接下这一锤之后,他只感觉自己两臂微微发麻,不过脚步硬是没有挪动半分。
“这力气,真非人哉……三三,天元,勾角纳曲!”甘比忽一边暗暗吃惊于赵无咎的力气,一边暗暗做好了准备,而他所做的这一切正是为了施展“神之一手”。
首先,甘比忽以自己为“天元”中心,在脑海里构建出了横竖各十九条的网格线,这就相当于布置了棋盘。
然后,每个站在这“棋盘”之内的人,全都被甘比忽视为“棋子”,这些棋盘上的棋子,彼此间组成了一个个“眼”和“气点”。
接着,就是他这弈剑术里,作为压箱底绝技“神之一手”的精妙所在了。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下棋落子也是这般,棋盘上都下成了残局,可备不准就会有一两个绝妙的“闲棋”,被棋手不经意间忽视掉了。
和那些追求从头至尾营造“神之一手”的棋士不同,甘比忽的这“神之一手”更侧重于在残局中发现转机并加以利用。
“铛——”
而就在迅速锁定“神之一手”的当口,甘比忽又接受了赵无咎的一记重锤。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在那股沛莫能御的巨力面前,就是这个扶余国第一剑士也讨不到半分好处。甘比忽不仅一把长剑被砸弯了,他本人竟然也被砸飞了出去。
只是,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在半空中,这位金甲剑士就调整了身形,接着就又稳当地落地,恰好落在了那些扶余镇军大营士兵队伍之中。
而赵无咎此时又朝他冲了过来,那些躺在其面前的士兵立刻遭殃,无一合之敌,硬生生就被撞飞了出去。
眼看赵无咎及至近前,“棋盘”上的“棋子”们亦是东倒西歪,甘比忽突然挥剑斫在身边一名扶余士兵的肩膀上。
吃痛之下,那人手里一个没握稳,长戟跌落到地上,砸中了周围数人的脚面。那几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手里的长戟也随即放平下来。
而这样一来,前面被赵无咎撞飞出去的那些士兵,哪怕身上穿着甲胄,可背后的甲胄都不是全甲,难免就有人挂了彩。
军阵其实和鲨鱼有些类似,没有见血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也很好调遣。可一旦沾的血,军阵很快就会“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