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不如麦苗青。草长莺飞,不如故人归。
渡过黄河,一行人骑着马跟驴,行走在一片沙地上,董昭抚摸着手中的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董小伙,吴老爷子送你一把这么好的刀,不错啊……”鄢聪抠着鼻屎道。
“哪里是送我的,这是还我师姐人情呢。”董昭沉吟道。
叶空瞟来一眼,没说话。
龙骁道:“董兄弟,大可放心拿着,不必心怀芥蒂。”
董昭拱手:“诸位厚恩,董昭日后自当报答。”
叶空道:“报答就不必了,你是个忠厚之人,你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多一个,世间的宵小之辈就少一个,我们也放心。”
董昭沉默,走出青枣园的时候,吴汉兴送给他一把刀,这把刀是名匠用寒铁打造,与他的大展刀本是一对,名为小展刀,这刀锋利无比,一刀就把他在铁匠铺买的刀劈成两段,劈完刃口都没半点痕迹,堪称宝刀。
而白颜,一直嚷嚷着要鄢聪还马,吴汉兴干脆就送了她一匹好马。吴家的好意看在董昭眼里,心头深深刻下了人情二字。
而人情是要还的。
度然和尚说的一点没错,江湖就是人情世故,伊宁虽不在此,但她的影响一直都在这些人心中。
行至一条岔路口,叶空告辞而去,他要回老家一趟。
走在青翠麦苗间,四人下了马,在一处小坡上稍歇。忽一黑白条纹道袍的老者从远处一掠而至,落在坡前,双目如剑,冷冷盯着鄢聪。
“张更离!”
鄢聪惊呼出声,龙骁拱拱手,张更离只是点点头,瞟了一眼董昭二人,又盯着鄢聪。
鄢聪歪嘴道:“怎么?想给张拙父子报仇啊?”
张更离又瘦又高,脸颊狭长,但看上去毫无突兀之感,想是武功高深,神情内敛所致。只听他厉声道:“你个死臭虫,老夫今日来就是特意撕烂你这臭嘴的!”
鄢聪嘴一歪:“来啊!”
张更离道:“你死期到了!”
鄢聪道:“张青玄老夫都不怕,我还怕你啊?”
张更离道:“杀你这只鸡,还用不上我兄长的牛刀,看掌!”张更离如一条烟影,一纵而上,直指鄢聪。张更离从董昭身边一掠而过,风刮的董昭脸一阵生痛,这人武功这么高吗?
“杀啊!”鄢聪大喊一声,也一跃而起,然后——往反方向施展轻功跑了!
“杀啊!我干死你,张老牛鼻子!”鄢聪嘴上喊的凶,腿上跑的更快,踏过麦田,离小坡是越来越远。
张更离死追着不放,厉声道:“臭不要脸的鄢聪,有本事别跑啊?”
“张更离,有本事你停下来跟我决一死战!”鄢聪嘴硬的很。
张更离喝道:“有本事你先停啊?”
“你先停!”
“你!”
两人的身影越逐越远,很快就在麦田尽头看不见了。
董昭傻眼了。
白颜啐道:“无耻老贼。”
龙骁倒是哈哈笑了起来。
董昭问道:“龙帮主,你的那几位随从呢?”
龙骁道:“早打发回去了。”
两人聊了几句,忽一只鸽子飞来,停在龙骁肩头,龙骁快速取下鸽腿上的信笺,瞄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董昭问道:“那龙帮主是准备回洛阳吗?”
龙骁道:“我不忙,或许,我要下一趟扬州。”
董昭道:“那,龙帮主一路顺风。”
龙骁哈哈一笑,拍了拍董昭肩膀,挽起自己的枣红马,说道:“那董兄弟,后会有期。”
董昭拱手道:“后会有期。”
龙骁骑着马往南而去,也很快消失在麦田尽头。
小坡上只剩董昭白梨两人了。白颜戳了戳董昭,说道:“我们两个人,两匹马,可还有头驴怎么办?”
董昭看着鄢聪留下来的那头驴,挠了挠头,说道:“带上吧,我骑马牵驴走。”
他把白颜扶上马背,白颜却意外骑的很稳,董昭在前边骑马牵驴,就这么慢慢走着。一路上也遇到些村庄,董昭问了问,有没有人要买驴,但村民很多想买,可都拿不出钱来。于是两人就这么走了一百多里,一天也没把驴卖出去。
白颜蹙眉道:“要不咱把驴送人算了,这样走很别扭。”
董昭道:“天都黑了,明天再送吧。”
白颜只是道声好。
夜晚,两人在一座山神庙里过的夜,取下两件旧衣服当铺盖,用包袱当枕头,就这么睡在庙里的角落里,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白颜的声音把他喊醒:“驴不见了!”
董昭起身一看,只有马在门外,驴不见了,不像是人偷的,倒像是驴自己挣脱了走的。白颜说要去找,董昭道:“算了,不找了,留着也难搞。”
两人吃了些干粮,继续上路,白颜竟然开始策马奔腾起来,董昭道:“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我昨天就学会了。”白颜说起来一脸轻松。
董昭没有细想,两个人骑着马一齐奔跑,走的非常快,只是中午给马喂饱草料跟水,休息了一个时辰,下午又是一路跑,到夜黑时分,已经赶到了开封城。
找了一家客栈,吃饱喝足后,白颜突然说要出去买东西,董昭道:“我陪你去。”
白颜蹙眉道:“你去干什么?我买自己的东西……”
董昭疑惑道:“什么东西啊?”
白颜嗔怒道:“你怎么这个都不懂呢……”说罢红着脸起了身。
“到底是什么吗?”董昭直挠头。
白颜道:“你别跟着我来,我很快就回来。”白颜有些生气的走了,一旁的小二捂着嘴笑了。
董昭问道:“你笑什么?”
小二道:“公子,你家娘子想是月事来了,去买月布呢……”
董昭不想暴露自己仍然不懂,装作懂了一般点点头。然后问道:“开封城大晚上还有店开门吗?”
小二道:“有的,有的。”说罢小二有些开心的走了。董昭半辈子没见过什么女人,他哪知道什么叫月布……
等了半个时辰,白颜并未回来,董昭有些焦急起来。
等了一个时辰,白颜还是没回来,眼看客栈都快打烊了,董昭心急,拿起刀便起了身,急匆匆出门寻找。刚行至客栈外,一个矮子拦住了他的路,董昭定睛一看,是于小津。
于小津道:“你最好回客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董昭问道:“于前辈,这是为何?”
于小津道:“言尽于此,不可多说。”说罢转身就走。
“于前辈?”董昭追了过去,忽然于小津一跃而起,几个起落,跳入屋檐后,再无踪迹。
董昭低头思忖,于小津是什么意思?白颜为何迟迟不回?他没想通,还是顺着街道去找,找了半个时辰,到一处胡同里,没了路。只见后边一个声音道:“董少侠,我家主人有请。”
董昭回头一看,那人那张脸,高颧骨窄面,穿着一身皂衣,这个人不是沧州那个官差吗?
“你是朝廷的人?”董昭惊呼出声。
那人干笑一声,说道:“若你现在才知道的话,就不能用笨来形容了。”
董昭道:“你有何目的?”
“我说过了,我家主人有请。”
董昭问道:“我若不去呢?”
那人道:“你可不是你师姐,你没得选。”那人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忽然四周墙头出现数十个人影,手中弩箭齐刷刷对准了董昭。
那人道:“若你能杀光我们这几十个人,你尽管来,若不能,就乖乖的跟我们走。”
董昭掣刀道:“你当我会如你意吗?”
那人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巾,在手中扬了扬,说道:“这个姑娘,对你是不是很重要啊?”
董昭脸色大变,那是白颜用来蒙面的丝巾。
董昭怒道:“你们朝廷如此卑鄙,要对付我就冲我一个人来,不要伤害其他人!”
那人还是呵呵一笑:“董少侠,我们不会伤害你,你跟我见我家主人一面即可,这位姑娘,暂时也没事。”然后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董昭冷哼一声,但他无可奈何,只能先跟着去。
穿街走巷,拐过七八个弯,到了一处偏僻而干净的院落里。那人再次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我家主人就在中厅。”
董昭冷冷瞥了他一眼,忍下一刀砍死他的冲动,眼观六路瞄了下四周,然后深吸一口气,踏进了中厅。
中厅内,一个黑袍男子早就在等着他了。
董昭进去,只见黑袍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董昭问道:“你是谁?或者说,你是内廷还是外庭的?”
黑袍男子哈哈大笑,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英俊不凡的脸,颌下胡须不多,双目深邃而有神,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
黑袍男子道:“外庭统制,徐经。”
董昭道:“找我何事?”
徐经不忙,招呼一个人搬了一张凳子给董昭,自己也坐下,抬手就端了一碗茶,然后目光一动,手一挥,那碗茶就朝董昭飞了过去。
董昭眼神一凛,运起气来,伸出左手一抓,将茶杯牢牢抓到了手里,茶也不曾洒出。
徐经笑道:“有长进。”
董昭强忍着震得火辣辣痛的左手,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轻轻放到右手托着,说道:“到底何事?”
徐经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早就该见面了。”
董昭静静听他说。
徐经继续道:“你还记得卢彬吗?”
董昭一惊:“那个被我师姐三招杀死的卢彬?”
徐经点头道:“不错,卢彬,其实是朝廷的人,我的属下。”
董昭道:“从杨江镇出事起,你们外庭其实就盯上了我师姐,对吧?”
徐经点头:“还算不笨。”
董昭道:“你们动不得我师姐,所以就来打我主意?就跟内廷的韩延钊一样,对吗?”
“哈哈哈哈……”徐经笑而不语。
“这么说,你承认了?”
董昭生气了,将茶杯一掷而出,砸向徐经,徐经脸色不变,随随便一伸手,那茶杯就稳稳落入他掌中。徐经将茶杯轻轻放下,说道:“年轻人不要那么大的火,外庭跟内廷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沧州制造命案,抓我进牢里打一顿然后告诉我抓错了!今晚抓个无辜的女人,要挟我来见你!卑鄙至此,你们也配谈朝廷?”
徐经并不生气,解释道:“沧州打你,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主意?”
徐经抬了下眼皮道:“你可知裴如炬跟韩延钊是师兄弟?”
“我怎么知道?”
徐经道:“他们还有个大师兄,叫左封显,内廷里数得着的高手。”
董昭道:“你的意思是沧州之事是左封显干的,为韩延钊出气是吗?”
徐经抬起眼皮:“你还不笨。”
董昭道:“他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为何不杀了我?打我一顿好玩吗?”
徐经道:“问到点子上了。”
“什么点子?”
徐经道:“你出京就被韩延钊抓进了枢机院,对吧?”
“是。”
“后来是圣上进去放你出来的。”
“是。”
“但是,之后圣上说了一句话。”
董昭问道:“什么话?”
“你走江湖,让我们多照顾你。”徐经漫不经心的摸着茶杯。
董昭道:“所以这就是左封显不杀我的理由?”
徐经道:“算是吧。”
董昭道:“你们公务繁忙,我就不用你们照顾了,把白颜放了,让我走。”
徐经笑笑:“你还真是天真啊,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董昭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徐经沉声道:“你不吃朝廷的饭,你不知道这碗饭多难吃。”
“我管你难不难吃!”董昭声音变高了些。
徐经一点都不急,说道:“你觉得江湖好走吗?”
董昭道:“不好走。”
徐经道:“朝廷的水比江湖上的水还要深的多。“
董昭冷笑:“关我屁事。”
徐经眼神一冷,说道:“可若是,我既要你走江湖的路,也要你吃朝廷的饭呢?”
董昭道:“什么意思?想让我成为朝廷的人,为朝廷效力吗?”
徐经道:“你有的选吗?”
董昭道:“你大可杀了我。”
“是吗?”徐经眼神更冷,手一翻,一块铁牌出现在手中。
董昭疑惑,徐经把那块铁牌转了个边,董昭顿时魂飞魄散。
铁牌上,一个“裴”字如此刺眼。
什么时候?铁牌不是一直在包袱里吗?进沧州牢房的时候包袱在白颜手里,难道是白颜?
徐经打断了他的思索,说道:“不用猜了,昨晚你的驴子跑了你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别的呢?”
董昭震惊,马上开始回想,不会是白颜,如果是她的话,在沧州就会拿出来交了,不会等到现在,事后他在接回包袱时摸到了铁牌,是昨晚那头驴跑的时候吗?这帮人真的是附骨之蛆!端的可恨!
徐经却漫不经心道:“姓裴的死了就死了,无所谓的,圣上都不追究了,你也别在意这块牌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上,你若是进了我外庭,我保你走江湖遇到危难之时必有人来救你,如何?”
董昭冷静下来,问道:“天下没有这等好事,代价呢?”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上道。”
董昭道:“说吧。”
徐经道:“代价便是,必要时候,你得听从外庭调遣。”
董昭道:“外庭人如此之多,难不成是个人都能调遣我?”
徐经道:“当然不会,你只听从我徐经以及督主两个人的调遣。”
董昭一惊:“督主?督主是谁?”
徐经道:“你以后若是立了功,会知道的。”
董昭脸上表情变幻,有些迷茫
徐经忽然手一翻,另一块铁牌出现,手一动,铁牌不快不慢朝董昭飞了过来,董昭手一接,只见铁牌上一面刻了一个“董”字,一面刻了个“冬”字。
他不解道:“冬是什么意思?”
徐经道:“外庭四司,春纺司,夏织司,秋缭司,冬缚司。”
董昭道:“我是冬缚司?是干嘛的?”
徐经道:“冬缚司是负责暗杀的。”
董昭继续问道:“那裴如炬为什么有个秋字?”
徐经道:“内廷四司,春钦司,夏锁司,秋镇司,冬销司,裴如炬是秋镇司的人。”
董昭道:“原来外庭是织布的,内廷是打铁的。”
徐经道:“随你怎么理解了,拿上这块牌子,你可就是朝廷的人了。”
董昭道:“我要是扔了呢?”
徐经冷冷道:“你莫忘了,你还有什么在我手中,圣上不在意,有人在意。”
董昭脸色一变。
徐经继续道:“我外庭在江湖上耳目众多,无论你走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眼线的,除非你成长到你师姐那般,谁都不敢跟踪。”
董昭暗暗咬牙,心中憋屈莫名。
徐经看着他这张怒脸,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明白了吧。”
董昭不说话,捏紧了刀。
徐经道:“好了,你可以走了,那位姑娘,想必已经回客栈了。”
董昭无言,转身就往外走,捏着那块铁牌,脑中有过无数次要扔掉它的念头,但最终只是用力攥了攥,唯有手中的膈应感让他能稍微发泄下这憋屈。
他不知道怎么回的客栈,在客栈门口,白颜蹲在那里哭,听到哭声,董昭方才回过神来。白颜看见他,一把冲进了他怀里。
董昭道:“有事没有?”
白颜变回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说道:“我出门没多远就被一群人抓了,给我蒙了面,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好久才把我放出来,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董昭道:“没事了,我们进去。”
白颜嗯了一声,随他走进了客栈里。董昭长叹一口气,今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手里的铁牌告诉他,什么都发生了。
那间院落里,徐经招来那官差,说道:“傅恒,你说他会怎么做呢?”
高颧窄面的傅恒道:“依属下看,他估计会把这事告诉伊宁。”
徐经道:“他是个老实人,告诉伊宁其实也没什么。”
傅恒担忧:“但是……”
徐经道:“你担心伊宁的反应吗?”
傅恒道:“不错,这个女人性情乖张,不可捉摸,她若知道,未必是好事。”
徐经喃喃:“是不是我手段有些过了……”
傅恒不敢接话。
徐经继续道:“先这样吧,你们之后知道该怎么做吧?”
傅恒道:“属下明白。”
三月二十九这天,董昭终于是到了洛阳附近,打听到了四方馆,他带着异样的心情进入了四方酒馆内向掌柜打听施瑜。掌柜热心肠的告诉他四方馆就在后边之后,他便与白颜骑着马,奔向了施瑜家。
敲门之后,见到老仆,说明来意后,老仆仔细打量着两人,然后回去告知主家了。片刻之后,施瑜带着卓婷出门,四人相见,施瑜夫妇淡淡一笑,董昭也报之一笑。
董昭道:“在下董昭,见过施大哥,施大嫂。”
白颜也学着董昭行礼。
施瑜笑道:“何以证明你是董昭?”
董昭一愣,立马说道:“施大哥要我如何证明?”
施瑜问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董昭道:“施大哥请问。”
施瑜笑笑道:“陆白,沈落英去了何处?”
董昭闻言一滞,这个问题相当要命,在京城的时候,每次小兰跟伊宁谈到这里,总会戛然而止,但走之前,从小兰流泪的那番话来看,沈落英陆白必然去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不想让人知道踪迹的地方。
初次见面,施瑜不信他,他也未必信施瑜。
董昭于是大大方方道:“不知道。”
施瑜收起了笑容,说道:“那你可以走了。”
董昭见施瑜不信他,想想也没必要纠缠,于是转身就走。
白颜怒道:“为什么呀?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你看你走到这里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家书也不看,不发了吗?”
董昭沉默,开封城的事让他如鲠在喉,若是告诉小兰他加入了朝廷外庭,小兰估计会拿枪把他捅成筛子,但他也想看京城有没有书信,师姐又是否留下了什么,如此踌躇半晌,始终没走开施瑜的视线。
“董昭!”施瑜突然喊道。
董昭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施瑜。
“遥望青山行色匆。”
董昭一惊,这是京城见过的那首诗,他立马答道:“近山方知何为峰。”
施瑜脸色稍变,继续道:“隐没林中难觅踪。”
“磨平跬步不见终。”
“身化青山不老松。”
“缥缈漫笼虚雾中。”
“登来顶上无尽功。”
“踏碎山巅我为峰。”
二人一问一答,之后,施瑜道:“彭真人写的是哪句?”
董昭道:“登来顶上无尽功。”
施瑜哈哈大笑起来,快步跑来说道:“董兄弟,终于等到你来了,快,里边请!”
施瑜拉着董昭的手就往里边走,董昭不再有疑,小兰心心念念的施大哥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及至屋内,老仆奉上茶,董昭白颜坐在一边,施瑜卓婷坐在一边,施瑜上来就是嘘寒问暖,卓婷也是好一阵寒暄,两人热情的让董昭白颜都不好意思,施瑜问起董昭这一路的经过,董昭也粗略的说了一遍,施瑜听了只是连连点头。
茶过两盏,施瑜眼神示意卓婷,卓婷起身,款款走去了后院,不一会,就拿来了几个装信的竹筒,递了过来。
董昭道声谢,接过竹筒,取出信,是伊宁写的,字迹董昭都认得,白颜也凑过来看,问道:“写的什么啊?”
董昭念道:“师弟如唔,五月难逢,可宿施家,练功奠基,静待我音。”
董昭打开第二封信,只见上边写道:“吾往赴约,四月十五,云南大理,路经苗疆,道阻且长,莫去南方。”
董昭念完,眉头皱起,说道:“师姐四月十五,往云南赴约?”
施瑜道:“不错,当年阿宁去西域前,曾在云南与人论剑,那人剑术造诣极高,但还是败于阿宁之手,两人相约五年后再比一场,没想到日子这么快就到了。”
董昭问道:“我师姐剑法也这么厉害吗?”
施瑜笑道:“看来是你师姐还没教你剑法啊?”
董昭道:“我师姐只在我边上练过一遍刀法。”
施瑜道:“阿宁会的太多了,说是一代宗师都不为过,她的剑法脱胎自达摩剑法,去了西域后与天山,昆仑,雪山等剑派交手,糅合百家之长,自创出了霜落神剑。”
“霜落神剑?”
“不错,五年前,她用的是达摩剑法,是沈夫人传下来的剑法,如今用的是霜落神剑。”
董昭叹道:“左手刀,右手剑,奇才啊……”
施瑜道:“你应该知道她就是天山玄女了吧?”
董昭点头道:“知道了。”
施瑜道:“你可不能丢她的脸啊。”
董昭点头道:“我明白。”
施瑜道:“既然她信中说了你先在此住下,那就先住下,之后去哪也不用急的,等她飞鸽传书就好了。”
卓婷起身,笑盈盈对白颜道:“妹妹,我带你去厢房内歇息。”
白颜看着董昭,董昭说道:“去吧,施大哥,施大嫂都是好人。”
白颜有些怯,但还是去了。
施瑜瞟了一眼白颜,眉头一沉,但话并未说出口,之前寒暄之际他已问过白颜来历,但据董昭所说,施瑜实在难以相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当夜色降临,施瑜夫妻在房内便交谈了起来。
卓婷道:“这位白姑娘,今年二十岁,但,还是个处子。”
施瑜眉头一皱,然后舒展开来,道:“这不奇怪吧,她说之前的丈夫是个痨病鬼,没那能力。”
卓婷道:“你不觉得,她很白吗?”
“哪里白?”
卓婷道:“脸跟手。”
施瑜道:“她手上有老茧,农家女子,常拿锄头镰铲磨出茧子是对的吧?至于白,我是看不太出来。”
卓婷道:“一个农家女子,脸那么白可能是天生丽质,但手臂那么白就有问题。”
施瑜道:“你是说?”
卓婷道:“农家女子会挽起袖子洗衣做饭,手臂上会经常晒太阳,沾泥巴。而她,手上茧子虽多,但手腕跟手臂不像是晒过阳光的,太细嫩了。那么,最大可能就是……”
施瑜眉毛一动,说道:“束起箭袖练武之人?”
卓婷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我不会武功,我看不出她会不会。”
施瑜道:“果真如此的话,那董昭身边岂不是藏着一条毒蛇?”
卓婷道:“一切都太巧了,刚出京城就救了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还正好家人死光了,还要求一路相随,你不觉得董昭太顺了吗?而且据董昭所言,被抓进沧州大牢时,这个白颜就在官差耳目下逃走了……合理吗?”
施瑜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董昭仍然有事瞒着我们。”
卓婷道:“试探一下?“
施瑜点头道:“怎么试探呢,不会让他们察觉吧?”
卓婷道:“我自有办法。”
施瑜点点头。
当晚的晚宴十分丰盛,有糖醋鲤鱼,酱肘子,鸳鸯脍,狮子头,鳌花鱼,卤水豆腐,还有其他小菜。看的董昭一愣一愣,白颜惊呆了。
施瑜夫妇热情的让两人落座吃饭,董昭再次感谢后坐了下来。
白颜有些拘谨,还有些慌,悄悄问道:“施大哥两个怎么对我们这么好啊?”
董昭看出了她的疑虑,说道:“施大哥是我师姐的朋友,肯定对我们好啊。”
白颜不再有疑,施瑜当即自己夹菜,卓婷就开始劝菜,两人就开始吃了,吃到一半,老仆送来主食,一盘白面馒头,一盆白米饭。
卓婷笑着招呼二人多吃点,施瑜则笑了笑埋头吃饭,董昭被卓婷热情打动,敞开肚皮就吃,白颜胃口大,也不怎么客气就吃了起来,毕竟,这么多天,就在吴家吃过两顿好的。
酒足饭饱,两人告辞离去,卓婷起身相送,笑意盈盈。
待送走后,卓婷的脸沉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施瑜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真有蹊跷?”
卓婷道:“当然。”
“怎讲?”
卓婷长吁一口气道:“狮子头是沧州的狮子头,这姑娘就尝了一口,糖醋鲤鱼是黄河鲤鱼,她也就碰了下筷子,馒头就吃了一个,米饭盛了三碗。”
施瑜脸色也变了,说道:“这么说来,她不是北方人?”
卓婷指着桌上的残羹冷炙道:“那鸳鸯脍,鳌花鱼,大部分都是她吃的。”
施瑜道:“那可是淮扬江东一带的菜……”
卓婷道:“这桌菜是我在洛阳城内找名厨做了送过来的,不存在味道鲜美咸淡问题,只存在爱不爱吃的问题。”
施瑜道:“这么说,白颜不是河北海淀县本地人,而是南方人。”
卓婷道:“今天不能贸然断定,需再观察几天。”
施瑜点头,表情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