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荒刀客
第二天天还没亮,头人就押着凶犯候在驿站外了,唐老先生却一反常态才起床慢腾腾地洗漱、吃饭折腾了好一会儿。
等走出驿站,见通鼎头人恭恭敬敬的侯在门外,便拍拍通鼎头人的肩膀说道:“岁月不饶人呀,让头人久等了。”说完便让人扶他老人家上马。头人执意将他们送出寨门。
执法长老将自己的积蓄都打包带上了,他可真是盼着能明年重修房子,给儿子娶个媳妇,后年再抱个孙子。
通鼎头人站在寨门口,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唐老先生一行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草场上。便回转头一跃上马,直奔通鼎寺而去。
头人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寺庙里,主持早就候在庙门口。两人一见面头人就问道:“安排得怎么样了?能对付吗?”
主持和头人并肩朝阁楼走去,其余人都远远的跟着。主持胸有成竹地低声回道:“已经安排妥当,不仅有咱们重金邀请的几个北荒高手,为保周全还有昨天金凤堂来访的几个高手也一并参与伏击。”
“如果一击不成会不会连累到咱们?”头人问。
主持回答说:“几个月以来,北荒几个杀手一直以小商贩的身份潜伏在寨子里,我每次见他们都是易容后去的,他们不清楚交易的对象是谁,或许还会以为要击杀的目标是咱们。金凤堂得到咱们不少好处,一直想扶咱们上位,更是不会泄露风声。”
“咱们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先弄成两个主持内斗的假象,之后再趁机除掉热岗寺两个主持;等洞波寨派人出来调查时再寻找机会除掉唐郎中和两个公子;唐郎中一死,土司死期也就不远了;一旦拿下土司,洞波寨就该换主人了。可惜呀!咱们筹备好的计划全让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七米那个浑小子给搅和了。因为他的出现,土司大人居然痊愈了。大哥您一见土司大人痊愈,马上派人告诉我计划必须暂停,可是收到信时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主持埋怨了好一阵,接着说道:“我按照您的指示,连夜进行了安排。老郎中一出通鼎寨范围,进入饿狼谷就会遭遇北荒几个杀手的全力击杀。如果有幸逃脱也只能朝洞波方向逃窜,金凤堂的几个高手正在饿狼谷另一头埋伏等待。我交代他们,必须杀掉刀吉和郎中,而且一完成击杀任务马上隐藏行踪务必做到销声匿迹。”
通鼎头人背着手在阁楼里来回走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会儿就找个由头去附近村寨走走,我回去按照惯例操练我的兵丁,要想办法让外人看见今天咱俩都在山寨里。可惜今天没有留下执法长老,如果他在我们就无需这么折腾。”
唐老先生一行行至中午便已经穿过辽阔的草地开始进入山林,再往前几里就进入到饿狼谷了,唐老先生要大家打尖休息。一行七人围坐在一起吃干粮时,唐老先生神情严肃地告诉大家,待会儿进入饿狼谷肯定有强敌埋伏,要大家穿上护甲做好战斗准备,保护好杨登仓刀吉。
长老问道:“咱们不能多花一天的功夫绕道从雪山顶上翻越过去吗?”
“必须揪出狐狸尾巴,才能进一步确证土司大人和我的一些设想。”唐老先生转过头来盯着杨登仓刀吉说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希望你能实话告诉我,是谁要你诬陷洛桑主持?又是谁在要挟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杨登仓刀吉不敢看老先生的脸,低下头不言语。老先生问执法长老要他准备的护甲和衣物在哪里?长老从牛皮袋子里掏出一套厚实的护甲和一件灰色的长袍递给老先生。
唐老先生松开绑在杨登仓刀吉身上的绳子,把护甲和长袍往刀吉怀里一塞,说道:“把这东西穿在里面。一会儿真打起来,你找机会朝洞波方向跑,小心别让人给宰了。混蛋小子给我记住了,现在只有洞波寨的人能救你,你阿妈还等着你去救呢。”
饿狼谷是一条长约四十里的狭长河谷,河谷很深,两岸都是悬崖峭壁,河谷中只有一处简易的栈道可以通行。
进入河谷时唐老先生问执法长老:“如果负责刺杀的人是你,你会选择在什么地方动手?”
执法长老沉吟了一会儿回复道:“我会在中段选择一处有利的地形进行拦截,以逸待劳先设法伏击之后再进行围歼,若有漏网之鱼,也无处躲藏很难跑出这狭长的山谷。”
沿着河谷栈道行进十多里,执法长老发现在前方不远的栈道上有一队十余人的脚夫背着垒得高高的大茶,各自牵着一匹驮着货物的马缓缓前行。请示唐老先生后,执法长老派出一人打马上前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功夫,前去查看情况的人折回来报告说:前面的马帮正是大少爷一行人装扮的,大少爷说昨晚他派人在进入峡谷的路旁设了暗哨,发现今天凌晨前后有两拨人进入山谷,总共十几个人。
唐老先生告诉执法长老不能让少爷在前面冒险,催大家赶紧超过前面叶西郎嘉一行乔装打扮的马帮。
当他们跟上前面的马帮时,执法长老装模作样举起马鞭大声呵斥道:“不想挨打的伙计都快给我闪开,我们有公务在身。”叶西郎嘉心领神会,微笑着侧身站在一旁等他们骑马通过。
唐老先生在马背上侧身向叶西郎嘉眨眨眼睛点点头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再前行几里,就看见河谷里有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郁郁葱葱的林木从山脚下一直延伸至河边。
唐老先生和执法长老互相对视了一下说道:“你说得不错,这里真是打埋伏的好地方。”回首看了看,只见马帮的一行人正不紧不慢的跟在一里开外的地方。
唐老先生一行七人要进入林子时都下了马行走。当他们牵着马行至林间,便发现有八九个人悄无声息的从四处冒出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些人正是通鼎寺主持废了不少功夫亲自从北荒请来的高手。一个个身着戎装长得虎背熊腰,其中一人用长枪,一人用战斧,其余的都用刀盾,均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七人。几人觉得这一幕就像狼群正在围观自己的猎物一般。
唐老先生朗声说道:“我们是洞波寨的人,不知各位是何方神圣?”
正前方扛着战斧的彪形大汉,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怎么磨磨蹭蹭才来呀,害得小爷我在此等你们好半天。告诉你们也无妨,好让你们死个明白,老子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纳兰山虎正是本人。”
“北荒阴阳刀客纳兰明吉是你什么人?”唐老先生问。
“纳兰明吉也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叫的吗?他可是我的伯父。”
唐老先生指指纳兰山虎的战斧说道:“阴阳刀客纳兰明吉可是用双刀的,你怎么用战斧?看来并没有得到真传嘛。”说完便笑了起来。
“老子不喜欢轻飘飘的刀剑,就喜欢开山斧咋地。废话少说都拿命来。”纳兰山虎说完便挥舞着战斧冲上来。
执法长老长矛一挺舞起一片枪影也迎了上去。洞波寨的执法长老都是得到过洞波枪法真传的人,加上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所以都能将洞波枪法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见“青龙出海”“凤舞九天”“横扫千军”几招一气呵成,执法长老直奔纳兰山虎而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纳兰山虎一见执法长老舞起一片枪影招招逼得自己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力,暗道自己大意了。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便舞起开山斧朝执法长老砍来,一上手就接连用上自己的拿手狠招,两人便打得难分难解。
这时一旁虎视眈眈的其余几个北荒高手都已经投入到战斗中,四个洞波寨的死侍分别站在唐老先生和刀吉的四面沉着应对。
若是一对一的较量,死侍们的功夫和北荒来的高手还有一拼的基础,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他们面对的是八名北荒高手,才几招功夫死侍们都感到十分吃力,而且有两人还受了轻伤。死侍们知道情形十分危急,都憋着一股狠劲不按照平常比武攻防结合的套路,招招都是狠辣无比的进攻招式,招招都是以命搏命不管不顾的打法。几个北荒高手可没有一个想死的,都忙着招架防备,居然一时半会儿丝毫占不到实力强人数多的优势。
纳兰山虎身形魁梧臂力惊人,一把沉重的开山斧在他手里舞得呼呼作响,人斧合一果然十分霸道,才十几个回合已经占了上风,把执法长老逼得手忙脚乱。纳兰山虎虚晃一着,趁着长老矮身躲闪的时机,反身全力使出一招“浪子回头”斧背直奔长老面门而去。这一下如果砸中正在回身的长老,那肯定得皮开肉绽断无生机可寻。
执法长老无处躲藏,本能的将长矛一横准备拼死格挡一回,可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此霸道的开山斧用矛身是格挡不住的。此时,执法长老没有听到预料中开山斧砸断矛身的脆响,却听见纳兰山虎中了邪似的怪叫声。只见纳兰山虎扔下开山斧跳到一旁,双手捂着喉咙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无奈还有更多的疑问,十指间喷涌出鲜红的血。他跪下身子憋着一股劲用手指将割破喉咙的小刀抠了出来,血琳琳的双手将飞刀捧到眼前仔细瞧了瞧,然后抬头看了看神定气闲的唐老先生,在眼神变得暗淡之前居然诡异地笑了。
刚一打斗马儿都受惊跑开了,唐老先生此时正将刀吉护在身后关注着前后几处的情况,长袍遮掩下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三寸左右锋利无比的飞刀。
执法长老死里逃生,眼睁睁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却完全理不清头绪,他只知道有人在危难的时刻救了自己。用衣袖擦干额头的汗珠,回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虽惊魂未定却很快便回身投入到战斗中。
正在酣斗中的其他几个北荒高手听到纳兰山虎的惨叫声,都闪到一边目睹了怪异的一幕。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执法长老和几个死侍又开始亡命地进攻了。北荒刀客们因为莫名其妙失去带头的纳兰山虎,一下子都有点蒙了,但是他们杀手的本性并没有丢失,犹如狼闻到血腥味更加勇猛一般,没有一个人准备逃跑,他们都很默契地集中到一旁结成一个三角形的进攻队形,呼喊着为大哥报仇便斗志昂扬的迅速向前推进。执法长老也慌乱中率领四名死侍一起结阵迎战。好在此时乔装成马帮苦力的那一拨人已经赶到林子里,一上来就开始投入到战斗中,局面看起来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逆转。
这次换北荒高手们用以命搏命的打法来对抗洞波寨的勇士们,本来北荒高手功夫略胜一筹,再加上带头大哥死后为了复仇采取的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顿时让洞波寨的勇士们吃尽了苦头,只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七八名洞波寨的勇士倒在地上呻吟,而对方虽然基本上都负伤了却没有人倒下。
叶西郎嘉挥舞着长矛左冲右突刺伤了两名高手,止住了对方凶猛的进攻势头。他回首长矛一挺说道:“结星月阵。”
洞波寨余下的十几人以叶西郎嘉和执法长老为核心,几个腾挪一左一右就结出了两个星月阵。星月阵是长短结合、攻防兼备的阵法,刀盾手在前主防,长矛手在后侧主功,有时还有弓箭手协同进攻,在实战中颇具威力。两个星月阵开始发动冲击,北荒人那三角形的蛇头阵很快就被击溃了。他们发疯了似的开始四下里溃逃,等叶西郎嘉指挥大家分开追击星月阵一散开后,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返身杀了回来。这些北荒高手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一行的主要目标——干掉唐老先生和刀吉。
叶西郎嘉一个“蜻蜓点水”用矛头刺穿一个北荒刀盾手的脚掌,等他龇牙咧嘴本能的蹲下来时,紧接着一招“青龙出海”矛头贯穿刀盾手颈部,仅两个回合就挑翻了一个北荒高手。他用力拔出长矛,回转头跨出几步斜着身子将长矛投射向十步开外正在腾跃向前的另外一名高手,只见长矛如影随形正中这名高手的后背,矛头从前胸透出。
就在叶西郎嘉抛出长矛的那一刻,另外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刀客正悄然接近叶西郎嘉,几乎同时向叶西郎嘉挥出手里的弯刀。对此叶西郎嘉全然不知,而一旁一个瘦高的死侍及时发现险情,连忙一个纵身扑向叶西郎嘉,同时举起手中的盾牌挡住了飞旋而来的弯刀。络腮胡一击不中连忙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几个腾跃扑向主仆二人。叶西郎嘉顺手捡起被他杀死的刀盾手的弯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准备迎战。瘦高的死侍则取下砍在盾牌上的弯刀,举起盾牌严阵以待。络腮胡面对主仆二人的协同攻击,没走几个回合就感到渐渐不支,最后让瘦高的死侍逮着一个漏洞:左手盾牌顶起络腮胡的盾牌,弯刀从络腮胡左侧手臂下插入,一刀毙命了结了对手。
执法长老正好遇上长枪客,俩人缠斗了一会儿,急切中难分高下。正在全力搏斗中,长枪客左脚向后一跨踩在一旁受伤昏迷的死侍身上,这一踩就把这位死侍给弄痛弄醒了。死侍在慌乱中一把抱住长枪客的脚,这让长枪客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下,手中的长枪斜斜地刺向地面。执法长老抓住这个空档,奋力而起,一矛将他钉在地上。
这时剩下四人中已有一人被众死侍围歼;另外一个舞着双刀的北荒高手很是凶猛,已经杀掉两名死侍,正在追击另外一名受伤的死侍,全然不顾后面尾随的几名死侍。另外两个北荒高手分别杀掉遇到的对手,正一前一后提刀扑向在后方观战的唐老先生和刀吉。
唐老先生侧身躲开劈头而来的刀锋,顺势一把夺过弯刀,同时肘部和背部一用力,将刀客顶离地面抛向后面赶来的另外一个刀客。两个刀客撞在一起,很狼狈的滚落到地面。还没有等他俩起身,叶西郎嘉和执法长老已经急匆匆地赶来,控制了地面的两人。此时,舞双刀的北荒高手已被剩下的几名死侍合力围歼,他身上插着几柄长矛正缓缓倒下,那个被他追击的死侍已经横死刀下,被他压在身下。真是个狠人死时还拉个垫背的!
叶西郎嘉让人将两个北荒刀客五花大绑捆在树下,再回头清点战场,发现这次行动所带来的十八名死侍中,已经死了十个,伤了四个。叶西郎嘉很是伤心,将刀扛在肩上来回看了看在树下捆着的人,虎着脸对两名刀客说道:“我今天死了不少兄弟,可为了获取有用的情报本少爷打算给愿意开口提供线索的人放一条生路,你俩谁愿意说说?”
那两名刀客都平静地看着叶西郎嘉并不说话。
叶西郎嘉舞动着弯刀,准备拿一个开刀,却被在一旁为几个伤员包扎的唐老先生制止了。这时受伤不重的刀客说道:“我们是刀客,不是叛徒,请给个痛快吧。”
忙碌了好一阵,唐老先生最后走到树下查看两名北荒刀客的伤势,一个只是受了点轻伤,一个伤势较重。唐老先生让人松开绑绳,打开药箱为两个刀客处理了伤口。
叶西郎嘉不解地在一旁说道:“这几个刀客可杀了我们不少人,我正打算杀掉他们;先生怎么还给他们治疗?”
唐老先生头都不抬回道:“医者父母心,这是本分。再说了,我还真是佩服这几个好汉,没有一个怕死的孬种。”
“这么说,先生是不生他们的气了哦?”叶西郎嘉问。
唐老先生包扎完伤口站起身说道:“北荒刀客大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他们有自己行走江湖的信条,重情义、讲规矩,所以这几十年里江湖上有一半左右需要雇佣刀客的生意都是他们在干。他们只是被人雇佣的刀,我们要恨只能恨那些幕后使坏用刀的人。”
执法长老打完这场恶战差点虚脱了,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才缓过劲来,接着老先生的话说道:“先生说得句句在理,可是今天我们的弟兄死了不少,我可真是难受死了,不杀了他两真是难以解气呀。”
唐老先生问叶西郎嘉和两位刀客:“不是说有两拨人,至少十五人左右,怎么只见九人?”
那两个刀客相互对视了一下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叶西郎嘉则回复道:“昨晚天黑时布下暗哨观察,据放哨的两人说的确发现前后有两批人进入山谷,第一批六七人,第二批八九人。”
唐老先生伸伸懒腰说道:“或许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咱们。”
这时战场已经打扫干净,死去的勇士们都被衣物包裹后一一固定在马背上,北荒的七个刀客尸体也都集中到树下了,按照惯例七个人头都已经被砍下来准备打包带回洞波寨。
叶西郎嘉轻声征求唐老先生的意见,问怎么处置捕获的两名刀客。
唐老先生看了看两名刀客的脸,挥挥手说道:“放了吧。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赶,留匹马给他们。这几具同伙的尸体就交给他们自己来处理。”说完便一跃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执法长老牵过一匹马交给刚刚被松绑的两名刀客手中,冷冷地说道:“记住了,老先生和少爷宽宏仁慈,你们这条命可是洞波寨给的。好事做到底,我也送你们几两碎银,可别死在回家的路上。”说完掏出一个钱袋子,丢在地上。
两名刀客躬身谢过,捡起地上的钱袋子时似乎想起什么,两人轻声嘀咕了一下之后,其中受伤不重的刀客翻身上马,赶上即将走出林子的一行人,一抱拳朗声说道:“请老先生和少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