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一途,魑魅魍魉,多是妖邪之术。传闻在九幽地底,有掌管人间死去魂魄的帝君居住。所有魂魄怨灵在宿主离世之后,皆会受到鬼帝指引,迷茫之中钻入九幽之下,方能得以安息。而鬼道之人,便是以自身真气沟通阴阳两界,于半路将这些迷途的魂魄收拢,引为己用。
而传闻之中,这鬼道帝君所使宝物,便唤噬魂帝剑。
此刻,这把极为宽大的重剑,正插在霍封居胸口。
重剑上有许多纹路,代表着鬼道一途的图腾。
那图腾代表了一只上古凶兽。
山海经所载:“此异兽名为混沌,居九幽之底,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有目而不见。”
重剑插在霍封居身上,鲜血淋漓。
精血汇聚,将重剑之上的纹路缓缓覆盖,放出隐隐红芒,将凶兽图腾照的格外明晰。
阎罗体内一片狼藉,他做完了这一切,便席地而坐,他有些累。
正当各派准备围杀此人之时,鬼城各处大阵突然发出妖异的光亮。
秦捭阖猛地回头,心中有无边惧意袭来,这些大阵不是已经被他破了么?
从黄泉路到阎罗殿,一路大阵接二连三的亮起荧光,连成了一片。
若在高空俯视,便能惊觉,这所有的鬼城阵眼,连将起来,又是一座古朴阵法!
整座鬼城的地面都在此刻震动起来!
无数阴气疯狂朝着霍封居方向滚滚而来!
那把重剑发出的红芒也越来越亮。
阎罗微笑着看着耗费他多年心血的杰作,口中轻声自语:“九阴汇聚之地,果然妙极。”
没有人注意到,霍封居在此刻突然睁开了双目。
只是眼中无神,并且泛着极为妖异的红光.......
重剑随着大阵激发终于开始颤动,越来越剧烈,连带着霍封居的身体,也被其震的连连倾斜。
突然,一声古朴沉闷的剑吟,重剑缓缓升空,带着霍封居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躯体!
萧复想上前拔出重剑,却被重剑周围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生生弹开!
他跌落其地,迅速起身,朝着重剑再次抓去!
又是一声闷响!
萧复索性倒飞了出去!
鬼帝之剑,生人勿近!
天谛禅师见状也伸手尝试突破屏障,竟也被震的身形一抖!
几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重剑将霍封居越带越高!
鲜血大量的从剑入口处淋下!
约莫离地面八丈左右,生死不知的霍封居竟突然腾的一下立起了身子!
此刻他眼泛红光,脸色青紫,看着毫无生机!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手臂、身躯、双腿、头部,都是动了一下!
他慢慢的,慢慢的,握住了重剑剑柄!
开始拔剑。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却做的极慢,不知流了多少血!
那把重剑就这么抽离出来,全程霍封居连一记闷哼都没有!
随后,他全然不顾身上血流不止的巨大伤口,突然将重剑举过头顶!
他张开了嘴,沙哑的说着什么。
全然无平日里温暖有力的声响,而是恰似九幽冥界传出的低语。
仔细辨认,似乎是:
“你们都要死.......”
霍封居眼光浑浊,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凄厉幽深。
他用双手握住巨大的剑柄,沉甸甸的仿佛锁住了命运的脊梁。
一声大叫,似使出了这辈子全部的力气,挥出了一剑!
剑影遮天蔽日!
剑光联动鬼城所有大阵,地面无数妖异的红芒破土而出!
宗派众人瞬间四散,唯恐被红芒波及!
但就在此刻,上空剑影轰然压下!
所有高手皆被定住了身形,拼命运气挣扎!
鬼帝之剑,终于展现其恐怖的压迫力,连同诸多大阵一视同仁,无关境界修为,所有人都被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连天谛禅师也没有幸免于难!
红芒瞬间漫过,染上绝大部分人的身躯!
所有人的眼睛,都如霍封居一般,染上了一抹妖异的血红!
天谛禅师身体疯狂抖动,无尽的金光从体内喷涌而出,想以佛家真法冲破这层枷锁!
但依旧未见其效!
正在这时,天空上方的霍封居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萧复一行。
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孟青依。
霍封居剧烈的挣扎着,一只手狠狠摁着头。
苍天不负,他竟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真的恢复了一丝清明!
就在这一瞬间,他将巨剑一横,朝萧复等人丢来!准确的说,是朝着萧复!
他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巨剑恰好落在萧复身前一尺,萧复虽不能动,但无相经运转之下,他清晰的感应到了巨剑内所蕴含的真气!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霍封居的用意。
萧复果断运转无相经下部,炼天壶神功秘法,开始疯狂吸取巨剑的鬼道灵气!
经过体内无相经净化,奇迹般的竟将真气转化同源,宽大的巨剑已对他不再抵触!
萧复知道,他的尝试成功了。
他缓缓的走上前去,如霍封居一般,握住了这把巨剑!
千斤在手!
他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体内气海翻腾,用力将巨剑插入地面!
与此同时,不动、强良包括天谛禅师、血徒等人,皆是从红芒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流!
远处的阎罗看到这一幕,青紫的脸,也终于笑了.....
.......
上空,所有人被红芒击中,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有一佛教年轻僧人,突然朝身边同行之人出了一掌!
毫无缘由!猝不及防!
那人被一掌拍入地面,昏死过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手,皆是对最近之人施展致命一击!
混战再起!
可这次,竟是同盟相残!
太师周廷玉再无云淡风轻模样,变成了一个只知杀戮的机器!
秦捭阖也深陷泥潭,一座大阵于脚下成型,疯狂绞杀阵内人士!
萧复目眦欲裂,他只恨自己修为不够,只能勉力支撑身边之人不受诡异红芒影响。
阎罗悲从心来,大喝道:“禅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老夫求你们了,带那小子与青依走!”
话音刚落,身边的判官与地藏突然醒了过来,朝着阎罗头部就是一拳一脚!
势大力沉!
阎罗遭受重击,不见怒气,只有深深的苦涩。
养鹰之人,终是被鹰啄了眼。
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地藏与判官已然没了意识,陷入红芒所致的心魔之中,疯狂冲杀进上空大战!
不动与天谛禅师二人被大阵压制,修为大跌,毫无余力救援!
地藏与判官二人此前已经重伤,此刻血气上涌,毫无意识,没一会儿功夫,便双双殒命!
无限悲意、愤怒的情绪瞬间涌上天谛禅师的脸庞!
不动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认识方才没多久的师兄,竟突兀的死在自己眼前!
萧复大吼:“血徒、禅师!我撑不住了!带阎罗走!很多事都要问个清楚!”
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整座鬼城,此刻已然是人间炼狱!无论何人身处何地,皆不要命似的向身边之人杀去!好一片血流成河!
血徒立马行动,强运真气飞将起来,吃力万分!他径直朝阎罗方向飞去,不做任何迟疑!
强良见状赶紧扛起身边的孟青依,朝不动大吼:“不动!救霍封居!”
所有人心领神会,反应极快,皆做出了此时的最佳选择!
天谛禅师在前方开道,血徒抱着昏死的阎罗,强良与不动各自扛着孟青依与霍封居,一行人疯狂向城外奋力疾驰!
萧复则扛着重剑断后,抵抗着大阵威压,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他体内也是不堪其负,摇摇欲坠!
行了不过盏茶时间,萧复终于垮了!
他踉跄倒地,发不出一句声音!
前方众人瞬间察觉到最后的萧复倒下,皆是停步回头!
大阵的威压又是传来!
就在众人不安之际,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手持鬼道城隍令,终于赶至!
那枚令牌闪烁着耀眼的青光,在此间形成了一方净土!抵御住了地底散发的红芒!
正是鬼城守门人,陈煌老人!
他瞬息来到萧复跟前,一把将其拉起,又以巫族秘术灌输真气,为之疗伤!
萧复感应到体内澎湃的真气,当即感激的看了陈煌一眼。
陈煌不为所动,严肃道:“此鬼城大阵不可力敌,城隍令只能保住一时,但出不去,还需借帝剑之威!”
萧复想也不想的把巨剑直接丢给陈煌。
陈煌始料未及,当即大怒:“你傻子么!此剑从今往后只认你与霍封居了!老夫不会用!”
萧复尴尬一笑,立马爬了过去抬起巨剑,无相经再次运转!
众人的压力瞬间小了些!
陈煌大喝:“持剑冲出!快!”
一行人立马狂奔。
路上的景象可谓惨绝人寰,尸横遍野,不仅是宗派人士,就连朝廷军队也在城中受了波及,
那些军士发狂砍杀,摩肩接踵,唯恐杀不干净!
对这些已被大阵控制的无辜之人,萧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情不自禁的,萧复流下了几滴热泪。
这也让他心中加深了对一个人的恨意.......
.......
城外,风吹雪、赵凝、定国侯皆在,还有随行的几十名亲卫,远远的便看见萧复等人逃命般的狂奔。
三人不禁心头剧震。
这几个小辈也就罢了,其中的血徒和天谛禅师可是这天下有数的强者,竟也如此狼狈!
更令三人不解的是,血徒扛着一书生打扮的人,不是阎罗又是谁?
定国侯看向随行亲兵,冷声道:“都是跟随过本将的老人了,此事谁也不许提!”
亲兵们轰然应是,眼中都有狂热神色!
终于,这一行人跑了出来,萧复消耗最大,只看到一袭倩影,便一头栽到了赵凝的怀里。
赵凝脸色大窘。
定国侯顿时白了他一眼,随即眼神微眯,看向血徒与天谛禅师:“东南方向有一处深山,人迹罕至,咱们或许有很多事要好好聊聊......”
.......
是日,正值十二月十五,离欢聚一堂的年夜只有十五天。
但是,许多人,都再也无法与家人团圆了。
这一天,朝廷十万大军征剿益州,阎罗以一州之力倾巢反抗,十万大军除开帐内外原地驻扎的谋士大将,其余尽皆客死他乡。
各宗各派,损失更是极为惨重。
江湖的名单上至少划掉了三十个小门小派的名字。
而余下的大派,也是失去了诸多底牌。
三大道门,只有太玄门掌教犹在,其余两人永远的留在了益州。
而佛门八宗,也损失了三位首座,只余五宗。
那五宗自然也出了些三境四境的高手,无一例外,全部罹难。
魔道三宗,只有刀宗不知为何卷进了这场大风波,宗主与两位长老身首异处。
三教九流,从今往后怕是也要重新洗牌。
而朝廷,也损失了兵马大元帅秦捭阖、太师周廷玉、以及神机营连同沈括在内的九成战力。
如今真正只能依靠儒家一脉苦苦支撑。
经此一役,天下四境除去一半,三境强者更是不胜枚举。
史称:“黄龙起兵,修罗弑虎。”
......
傍晚,萧复醒了过来,独自一人走到了河边。
赵凝不放心,本想跟着一起,被萧复婉言拒绝了。
他此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门主、周子成、判官、地藏、沈括、周廷玉、秦捭阖.......看到所认识的人,一个个的身
死道消,萧复仿佛一瞬间成熟了。
这一晚,他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久久不曾离去.....
他口中一直低声说着两个字。
陛下。
......
半个月后,一封战报传到了皇帝手里。
他淡淡的看着战报,起身向殿外走了出去......
还是那处山洞,还是那位儒家圣人。
皇帝时隔不久,再次来到了老人的身前。
他恭敬的将战报呈上,仿佛一个交卷的孩子。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了许久、许久。
终于,皇帝开了口:“此后,差不多便是儒门一家之天下了。”
老人死死的盯着皇帝,良久,突然将战报震的粉碎!
他站起身,怒发冲冠,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蒲团上的皇帝,重重道:“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