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最希望看到的是谁?
萧复将几个没眼力见的人赶紧都拉了出来。
不动不懂这些,憨憨的问道:“他伤好的差不多了,随时都会醒,咱们不看着吗?”
萧复瞪了他一眼:“你一和尚懂个什么?这不是给他们创造机会么?”说着说着,他凑到不动耳边,贼兮兮的道,“你想啊,若是你重伤初愈,醒来后第一个想见谁?”
不动当真认真思考起来,衡量了好半天,才道:“应该是郎中。”
萧复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大叹朽木不可雕也,随即很不耐烦的看向风吹雪与赵凝,指了指不动:“来,告诉他,应该第一个想见到谁!”
风吹雪一愣,俏脸微怒,顿时火起:“无聊至极!”
赵凝却是在一旁低着头不曾回话,耳根子都红了。
萧复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大为不满,做出了官方解答:“当然是想见到最亲近的人啊!孟青依与他也算半个青梅竹马,模样又俊俏,一个大美女在一旁照料伺候,再加上端茶倒水,霍封居能不迷糊?”
说到此处,萧复突然停住,他想起了曾几何时的那个山谷,赵凝抱着他奋力一跃而下,他重伤昏迷好多天,便是赵凝悉心照料。他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眼,也是赵凝。
“我那算不算迷糊?”萧复奇怪的想到,不由得看了赵凝一眼,果然还是耐看。
此时,赵凝弱弱的来了一句:“可是.......据我所知,阎罗杀了秦元帅,也就是霍封居的师父.....”
萧复被此话一下噎住,顿时大怒:“上一辈的事情,管他作甚!这小两口难道不是郎情妾意、珠联璧合?”
不动仔细想了想:“怕是在霍封居心中,此心结极为难解。再说了,天下人若知道真相,恐怕都会反对。”
萧复最怕这个,但此刻只能强硬道:“谁反对?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哪个妖魔鬼怪来反对?”
不动叹了口气,他自然听出萧复此言底气严重不足。
眼看士气低落,强良又不在,萧复只能果断扛起重任,对着三人讨好道:“三位大哥大姐,你们可就行行好吧,这俩苦命鸳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咱们这一路千万要开开心心的,好好给他俩撮合撮合,谁都不许掉队。”
三人面面相觑,决定还是答应下来。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造定事,莫错过姻缘。
......
霍封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紧张万分的孟青依。
诸多记忆涌上心头,当日鬼城之内,他被巨剑重伤,虽神志不清,但终究想起了那抹绿意。
他本就是文武双全的冠军侯,只消一节,便能窥见全貌。
那个救了自己命的前辈是孟青依,那个从草垛里救出来的女孩儿是孟青依,那个一路相随将情报传往鬼城的还是孟青依。
甚至她的父亲,还是杀死秦捭阖的凶手。
孟青依见他不说话,柔声问道:“要水么?”
霍封居微微偏过头去。
孟青依看到这个动作,只觉得心脏重重一沉,眼眶立时便有些雾气弥漫。
但她止住了眼泪掉下,默默的到一旁倒了碗水,轻轻吹着,舀了一勺,递到了霍封居的嘴边,轻唤了一声:“哥......”
这一声婉转悦耳,浸人心脾。
但霍封居依旧没有回头,他不敢再看孟青依一眼,他在害怕,害怕那一眼,便会忘记仇恨。
孟青依开始断断续续的讲着这些年的经历,全盘托出。
她是阎罗的女儿,但她从未想过害他。
只是,破镜难重圆。
如今的孟青依,若是被朝廷以及各大门派知道她还活着,定会被斩草除根!
霍封居思绪万千,世事变化太快,纵使他也实在难以厘清。
孟青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越来越委屈。
半晌,霍封居低声说了一句:“孟姑娘受累了,让萧复过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仿佛一道鸿沟,彻底阻拦住了这对年轻人。
孟青依强忍没哭,凄美一笑:“好,我这就去叫他。”
......
萧复此刻被三人按在原地,理由是他好奇心大盛,竟想去听墙角。
这实在太过离谱,风吹雪率先出手,一脚便踩的他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孟青依夺门而出,泪水再也止不住,如雨倾盆。
萧复大喊:“风女侠,先别踩了,情况有变!”
风吹雪与赵凝赶紧上前,低声问了两句,与孟青依交谈着什么。
赵凝听了一会儿,竟轻轻的抱住了孟青依。
风吹雪看向萧复,阴阳怪气的催道:“赶紧的,进去吧,霍封居睁开眼睛第一个想见的是你这个败类。”
萧复心道不好,果然心结已系,看样子还是死结。
他赶紧爬起来,向木屋走去,路过孟青依的时候,轻声道:“瞧我的,别灰心。”
赵凝立马白了他一眼。
孟青依知道此人平日里不太靠谱,哭的更伤心了。
......
“哟,醒啦?咱们伟大的冠军侯!”萧复来到床边立马拍了个彩虹屁,整个木屋都是快活的空气。
霍封居明显不买账:“水!”
萧复嘿嘿一笑,把碗里的勺子丢在一旁,撬开霍封居的嘴就喂。
霍封居呛了好几口水,目光极为凶恶。
萧复两手一摊,无辜道:“是你要水的,我可不会照顾人,要不还是让孟姑娘来?”
霍封居眼眸暗淡了些,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此事不用你管,你应该有许多话要对我解释。”
萧复点了点头:“咱们不能回京,要先去昆仑山。”
霍封居疑道:“这又是何故?”
萧复笑道:“当然是救你的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把超大的剑现在已经融在你身体里了。”
霍封居大惊:“这是为何?”
萧复怒道:“还为何,自然是你小子不惜命,强用禁术破五境门槛轰出一拳,要不是阎罗怕他女儿伤心,这把剑你也配拿?”
霍封居知道这厮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偏向性太浓了些,不满道:“讲重点,不要加个人情绪。”
萧复笑了笑,也不反驳:“那把剑说好也好,说不好嘛,那是真的不好。它可是鬼道帝君之剑,凶戾非常,此刻在你身体里,说不准哪天你就被阴气侵蚀,小命不保。所以,上昆仑便是为解决这个麻烦。”
这番话很是前言不搭后语,但霍封居却听懂了,他寒声道:“我不去。”
萧复一惊:“我这可不是开玩笑,要死人的!”
霍封居大怒:“我说了不去!”
萧复冷静下来,心道这厮恐怕是不想欠阎罗的情,当即决定撒一个弥天大谎:“霍兄有所不知啊......”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方才满脸悲天悯人,“若是你死了,此剑无主压制,必会祸乱人间,鬼城的惨状你也看见了,这等天下重任搁于你肩,兄弟我也知道有些不公平,实在不行死便死了吧,我们随后就到。”
霍封居从这厮开头叫自己霍兄开始便疑心大起,听到最后竟说什么随后就到,终于确认他是在撒谎。他冷冷的看着萧复:“有意思么?”
萧复一看没骗到,心中着实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演技,有些尴尬道:“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霍封居闻言一叹,摆了摆手,显然不想与他再闲扯,他努了努嘴,示意萧复封闭空间。
萧复一看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没有动。
霍封居大怒:“隔墙有耳不懂么!”
萧复一脸无辜,都要哭出来了:“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没第三境,不会这招啊......”
霍封居瞬间头皮发麻,这盏茶时间的对话,竟比他破境更累。
想了想,霍封居说出了几个方位的名字,又念了一段口诀。
他看向萧复:“照着做,用这阵法一样的。”
萧复心想还有这等好事,当即便依言而行。
果然,萧复的脚下起了一座小阵,只不过明显有些不稳。
霍封居又一次感叹这货到底是不是白痴。
索性效果还是有的,至少他们两人的对话已被封在阵中。
霍封居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直说吧。”
萧复装傻道:“我不知道。”
霍封居看了他一眼:“适才孟青依已然跟我讲了事情的经过,你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了问题。阎罗死之前,你与他同处一室,若是没问什么,打死我也不信。”
萧复低下头去,果然瞒不过他!
但此事干系甚大,容不得他随口说出,更何况霍封居的身份信仰实在太过敏感......
当下便开始犹疑不定起来。
霍封居看他这副死样子就知道定有隐情,此间无人,他索性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阎罗并无同归于尽的必要,这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他一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细节之处我不清楚,但光看结局,天下高手死了一半,宗派势力大为削弱。反观朝廷折损三员重臣,但儒家底蕴犹在。”
“天下四分,西漠北戎东海三方皆是损伤惨重,唯有巫族一脉未曾出手。”
“但可惜,巫族既无鲸吞天下的野心,也无必要的实力。”
“所以,整个事件,最终的受益者,还是朝廷。”
“再加上阎罗本就是前任百官之首,我查过卷宗,当年其叛逃朝廷的案卷语焉不详,漏洞极多,显然也是另有隐情。”
“还有前段日子,江湖上出现的传闻,陛下有清剿宗派之心。”
“所以,诸此种种迹象,我判断,此事应该是由儒家或者陛下布局,阎罗韬光养晦多年,毕其功于一役。”
说完,霍封居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复:“不知我猜的可对?”
萧复眼中已是一片惊恐。
霍封居瞥了一眼萧复藏不住内心的纯真大眼睛,无奈道:“白问了,我猜的大差不差。”
萧复立马起身,大怒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霍封居白了他一眼:“我也是猜的,你是确认。”顿了顿,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说了离经叛道的一句话,“此事,是陛下错了。”
说完此话,他本人都是一惊,放在以往,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如今竟这么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萧复,看了看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郎。
似乎所有人,跟萧复在一起后,都不再被教条束缚,放浪形骸。
萧复不知道霍封居此刻想法,他就是有些想不明白:“阎罗既然是陛下之棋盘,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那你还对孟姑娘如此做派作甚!”
霍封居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如何面对,有些话事关陛下,终究是不能上台面的,朝廷不会承认。真相埋土,这天下,便永远容不下我们二人。”
萧复闻言后退半步,一脸惊愕。
霍封居察觉到了不对劲,疑道:“你要做什么?”
萧复兴奋的夺门而出,声音响彻山谷:“孟姑娘!霍封居刚刚说了,他对你确实有情意!要不是怕天下议论,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霍封居完全猜不到这厮竟会转身就把自己卖了,并且如此夸大其词,也不管伤势如何,狂怒大吼:“萧复!我%¥#……@**…………*……%%……%¥¥#*!”
屋外的孟青依,听到萧复这声大喊,哭肿的眼睛瞬间回眸,弯成了一道幸福的月牙儿。
风吹雪与赵凝赶紧催道:“还等什么,孟姑娘,赶紧去吧!萧复可是大老粗,可别把你的霍哥哥气死!”
孟青依抹了抹眼泪,赶紧向木屋跑去,身形是那么欢快。
三人看着她的背影,相视一笑,不由感慨,萧复的小脑瓜,有时候是真机灵啊.....
草长莺飞,两只蝴蝶粘在了一起,拉起手,在花间嬉笑打闹。
冬日的阳光,从未如此温暖。
......
霍封居看到孟青依进来,顿时脸如猪肝,大为窘迫。
孟青依柔媚一笑:“哥,我懂。”
说着拾起了地上的勺子,用清水洗了洗。
重新打了一碗粥,坐到了霍封居的床边。
霍封居此刻只想杀了萧复。
孟青依巧笑嫣然,将勺子上的粥轻轻吹了吹,柔声道:“乖,张嘴。”
霍封居想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