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相邻乃是凉州,茫茫夜色笼罩,一支军队正朝凉州边境摸来。
守城军士看到远处人影攒动,数量还不少,当即警惕起来,喊醒了负责城卫的总指挥。
总指挥本是幽州人士,乃是当年的镇北军旗使,名叫楚易。后来定国侯归老,赵青入主幽州,他自然是被铲除的异己,好在军功不少,这才保住性命,被调往了凉州,当一个守门城卫使。
楚易来到城楼上,将一支箭点上火油,张弓满月,全力一拉,一支火流星便向夜色袭去。
火光照亮了下方。
楚易大骇,竟是一支阵容齐整的军队!
正当他准备叫人时,他注意到了军队的旗号。
“定国侯!”
楚易强行按住内心激动,在这宁夜中大喝:“本将乃凉州城卫楚易,下方军队,可有手令!”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赵铮在此!奉陛下圣谕,请楚将军放行!”
楚易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老将军的声音,不知不觉,竟热泪盈眶。
......
幽冥鬼城,翠云宫。
萧复三人正大眼瞪小眼。
地藏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轻笑道:“别想着报信了,不然为何将你们关在此处?”
萧复无奈道:“地藏前辈,你好歹也是不动的师兄,要不让我们传个信,也好报个平安?”
地藏摇了摇头:“不是不让你们传,而是没有必要,霍封居一行已经进入益州境内,现如今是安全的,只管放心便是。”
萧复大奇:“你们一直盯着?”
地藏只是闭目微笑,没有回答。
不动道:“师兄,朝廷大军到何处了?”
地藏想了想,答道:“估摸着怎么也走到凉州了,不出十日,便会抵达两州交界。”
不动心情有些沉重:“非打不可么?”
地藏神情微讽:“我们占据整整一州之地,已是犯了大忌,怕是再宽仁的君主也不会视而不见。”
萧复突然问道:“你们鬼城要求公平,要正天下,为何不找朝廷相商?”
地藏看向萧复,眼中古怪之色甚浓:“你怎知我们不曾找过?”
萧复大惊:“你们跟朝廷接触过?”
地藏仿佛看着一个白痴:“自然没有,但阎罗本就出自朝廷,若是能商量,以他当时的官位,早就解决了,何必大费周章。”他看向萧复三人,眼中尽是无趣,“你们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敢来益州送死?”
风吹雪闻言苦笑,我这是听到了什么.......
地藏看着这三个少年莫名其妙的样子,神情微动:“周廷玉知道么?”
萧复点了点头,当朝太师,不仅知道,还有过交集。
“阎罗是他师父,也是本朝先帝时期的宰相,更是当今圣上的帝师。”地藏慢悠悠的说道。
萧复只觉得不可思议,怪不得周太师也是鬼道中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问道:“不会吧,上一任宰相?阎罗前辈究竟多大?这周太师都已经六十多了。”
地藏想了想:“八九十岁吧,具体没问过,不清楚。”
三人面面相觑,想起阎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怎么也不像个老人。
或许是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也或许是这三个小辈着实顺眼,地藏的话也比往日里多了一些:“益州各郡的治理,你们看下来如何?”
萧复老实道:“还不错,百姓看起来都挺滋润,虽不及长安繁华,但也安逸的很。”
地藏轻声道:“为了这一幕,我们已经努力了十年。”
萧复没反应过来:“什么?”
地藏静静的说着,神情傲然:“十年经营,如今益州境内,可谓夜不闭户,人人平等。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念书修行,所有的恶人都会被关进十八层地狱,所有的官员都是通过州考方能当选。我们为此付出了十年,所谓的士绅阶级、世家大族、宗门子弟皆被一扫而空。”
地藏目光灼灼的盯着几人,“眼下的益州,正是我等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
......
城隍庙前,站着三人。
正是霍封居、赵凝与强良。
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因为面前的老人,实力极强。不动与风吹雪不在,谁也没把握一定能胜。
“老丈,我们只是寻人。”霍封居抱拳道。
陈煌佝偻的站起身,声音沙哑:“我知道你的身份。”
霍封居瞳孔微缩。
陈煌继续道:“当朝冠军侯来此,怎么也不像是寻人。”
霍封居逐渐冷静下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陈煌看向另外两人:“不仅是你,我还知道这位赵姑娘乃定国侯独女,这位强良更是巫族的宝贝疙瘩。”
霍封居回想一路种种,始终不知道何处出了问题,索性道:“前辈愿意解惑否?”
陈煌轻笑摇头。
霍封居也不勉强,抱拳真挚道:“我们真的是来找人,恳请前辈放行。”
陈煌踏出一步,浑厚的真气破体而出。
强良原本平淡的眼神,也随之化作惊愕。
“你是.......你是我巫族哪位前辈!”强良大喝。
陈煌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个古怪至极的手势。
强良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场间三人,只有他明白其含义。
这个手势的含义,便是让所有巫族子民,见之即跪。
只有身为统领的帝江一族,才有资格使用!
强良顿觉被羞辱,气的双眼通红,对着霍封居与赵凝沉声道:“你们去吧,这里我来!我要杀了这个老东西!”
霍封居刚想说两句,却被强良狠狠瞪了一眼:“事关巫族荣辱,不必再劝!朋友一场,信我便赶紧走!”
陈煌斜眼看了看两人:“你们可以走,但这本族后辈我却要留下。”
二人闻言,立时有些犹豫不定。
陈煌一锤定音:“你们要找的一男一女,正在鬼城之中,有能耐便去吧。”
霍封居有些不忍,看了强良一眼,却被其愤怒的眼神挡回,当下便知道已然回不了头,他本是果断之人,心下立即做了决定,拉起赵凝便走。
.......
强良没有着急动手,而是恨恨的盯着老人:“敢问前辈,乃巫族哪一支属!”
陈煌笑了笑:“如今巫族的小辈就只会动嘴皮子么,打赢我便告诉你。”
强良不再相问,双手握拳,提神运气,一道响雷直轰老人!
陈煌终于显出手段,手掌张开,一团真火红光大盛,顺势一挥,竟化作一片火海!
霎那间便融化了强良的惊天一击!
强良一眼便看出了这巫族手段,引天地真火加持己身,分明是帝江那支的招牌功法!
也就是说,这老人的的确确是巫族之人,并且是帝江一脉的叛徒!
强良怒从心起,已然失去理智,直想手刃叛贼!
他单掌上翻,顶天立地,真气直冲九霄!
滚滚天雷应声作响,隐于云中,摇摇欲坠。
陈煌看着天空惊雷,眼中尽是满意之色:“还不错,如此年纪已能沟通天地之力若此,巫族也算后继有人。”
强良听闻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怒道:“老贼看打!”
单掌压下!
空中云层被雷光冲散,一道气势极为骇人的闪电,径直劈下!
陈煌见状,微微弯身,突然一拳砸向地面!
无数裂缝沿着拳头分裂而开,缝中红光隐现。
不多时,无数地火至裂缝中喷涌而出,根根火柱冲天而起!
天雷撼地火,一时间,地动山摇!
......
霍封居与赵凝正在鬼城中疾驰,兀的站停了脚步,二人惊愕回头,远处强良方向,火光雷光已经乱作一团,阵阵恐怖的爆炸声传来,在耳畔吵得令人焦躁。
赵凝满脸担心,生怕强良支撑不住,对着霍封居道:“他真的没问题吗?”
没等霍封居答话,便突兀的有一道笑声响起:
“姑娘,还是顾好自己吧。”
二人循声望去,一股黑烟从正前方城楼上倾泻而下,慢慢的化作两道人影。
此刻正值黄昏,天色本就昏暗,不知为何,当这二人显出身形的时候,天地间仿佛再无亮光,一片黑洞洞。
赵凝瞧见这二人,一黑一白,各戴一顶高帽,嘴唇猩红,手拿勾爪锁链,煞是可怖。
再看那城楼,本隐于一片浓雾之中,如今也现了真形,正是鬼门关三个大字。
霍封居脚步稍动,微微将赵凝护在身后,喝问道:“两位想必便是鬼城黑白无常?”
二人点了点头,各自报出了名字:
“黑索范无咎。”
“白勾谢必安。”
霍封居镇定心神,抱拳道:“我与朋友来鬼城乃是找人,并无他意,两位可否放行?”
黑无常问了一嘴:“可是一男一女?”
霍封居神情微异:“二位见过他们?”
黑无常嘿嘿一笑:“自然见过,若是所料不差,恐怕已至阎罗近前。”顿了顿,阴阳怪气道,“至于放行嘛,便要看阁下的本事了。”
霍封居大骇,心中着实担忧,对着赵凝轻声说道:“小心。”
随即再不言语,单脚一踏,八门金锁阵便将鬼门关前尽数笼罩。
白无常见状直接一爪勾出,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霍封居双掌按地,一道土墙在身前拔地而起,将勾爪一下弹飞。
再看黑无常,竟已原地消失!
霍封居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两条锁链飞来,直取其双肩!
赵凝运起无相经,双手前推,一幅太极图便移至霍封居身后,堪堪挡住了锁链之击!
黑无常一击未中并未停留,裹起黑烟,朝赵凝近身而来!
赵凝反应极快,娴熟的使出军方的临雪无踪步,巧妙一倾,便向左侧闪身而去。
一声巨响,再看原地,黑无常舔了舔嘴唇,脚下立处,竟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霍封居正要帮忙,赵凝急道:“你赶紧解决那个白的,我能撑一会儿!挨打不还手是什么道理!”
霍封居立即会意,阵法大开大合,口中默念:“休门!金石飞坠!”
脚下地面颤动起来,无数碎石凭空而起,细如毛雨,杂乱无章,尽皆向白无常乱击而去!
白无常将手中勾爪呼呼甩起,狂风大作!
碎石与勾爪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白无常也愈加吃力!
黑无常本想帮忙,却被赵凝挡在身前,顿时大怒:“小姑娘不知死活,莫要怪在下痛下杀手!”
说完双手张开,其背后不知哪里来的锁链张牙舞爪,细数之下,竟有九条之多!
黑无常大喝:“缚魂索!”
九条锁链似有意识般,闪转腾挪,片刻已将赵凝围住!
赵凝眼眸微闭,护体真气喷薄而出,全力防守!
黑无常单手成掌,朝空中狠狠一握!
九条锁链如九条恶龙一般,向赵凝撕咬而去!
就当霍封居以为赵凝即将支撑不住时,电流之声适时响起!
霍封居不可思议的看去,只见赵凝周身,密密麻麻的正布满了蓝色电流!正是这些电流,将九条锁链拒之门外!
这分明是风吹雪的纯阳雷法!如今竟在赵凝手中施展开来!
有些生涩,但出其不意,效果绝佳!
霍封居顿觉胜利在望,再运真气,将漫天碎石汇集一处,一块巨石成型,砸向白无常!
白无常并未坐以待毙,而是困境强攻,不顾周身碎石破体,将手中勾爪用力一挥,直直的打向霍封居的巨石!
好一声金石碎裂之响!
霍封居倒退两步,堪堪站稳。
再看白无常,身上已然多处伤口,倒地不起。
就当黑无常准备再起攻势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动作竟开始缓慢起来!
他惊愕的看向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伤”字!
霍封居缓缓道:“伤门定,你们输了。”
黑无常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可思议,这霍封居适才与白无常全力对攻,竟还有余力将阵法蔓延至他脚下!
霍封居一字一顿道:“无意伤人,阁下放行!”
黑无常知晓败局已定,轻叹一声,便收了锁链。
霍封居也依言撤了阵法。
黑无常看了霍封居一眼,走到白无常跟前,探了探脉门,发现其只是昏了过去,这才悠悠道:“不愧是冠军侯,但前方艰难险阻,你们怕是见不到人。”
霍封居拉着赵凝便走,头也不回,声音铿锵有力:“多谢,在下自会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