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殿前试,乃是唐国家喻户晓的盛会。不仅是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平台,更是唐国官员的正统补充体系。皇帝每届都会直接参与,一方面有激励学子之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杜绝徇私舞弊。
此殿前试持续三天,前一天乃是文试,考校治论国策。后两天乃是武比,着重治军及修为。众学子皆要参加两种考核,最终放文武两榜,榜首称为文武殿元。
今日,文试已是开始。
考场就设在文渊阁内部,由太傅亲自出卷主考,选出前十再交由圣上批阅。
此刻,考场内部,众学子正奋笔疾书,场间落针可闻。
一道声音门外响起,诸位监考也是微微抬头。
“抱歉,诸位大人,东突路远,在下日夜兼程,所以晚了一些。如今文试已然开始,敢问各位大人,在下是否还可以进场?”
一道威武的身影站在门外,身着铠甲,正抱拳恭敬站立。
不是霍封居又是谁?
监考认清来人皆是起身,毕竟此人单论官阶比他们只高不低。太傅也是站了起来,道:“冠军侯忙于军务,晚些自然可以理解,入座吧。”
正在答题的学子们都豁然抬头。
萧复坐在钟小数旁边,小声道:“真倒霉,怕什么来什么。”钟小数看了他一眼,也是神情沮丧。
太傅年纪虽大,耳朵却明,朝着萧复方向喝道:“庄严之地,禁止交头接耳!”
萧复吐了吐舌头,埋头继续做卷。
霍封居一笑,朗声道:“如此便谢过太傅大人了,在下这就入座应考。”
萧复看了眼左边,恰好没人。
霍封居果然坐在了他旁边。
萧复瞬间压力山大,偷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面熟。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现在只得强行平复心情看向考卷。
第一题:
“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第二题:
“请解析行赏忠厚之至论。”
第三题:
“问帝王之务。”
.......
萧复看了所有的题目,却没有提笔。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来得及,他根本不需要思考。
萧复想起了师父,也明白了为什么每到一处,师父都会买书给自己,让自己背诵深思。
原来,师父早已为自己铺好了路。
这些试题,除了最后一题,他早已烂熟于胸。
他不知道的是,只有这最后一题,是皇帝临时更换,专门针对唐国如今之形势,出的一道国之策问,只有方方面面皆有涉猎之人,才能完美作答。
萧复想到了那本搜集学子情报的册子,他此刻有些骄傲,觉得自己排在第二似乎也能理解。
巧了,第一正坐在自己旁边。
萧复灵机一动,想玩点小小的盘外招,恶心这霍封居一下。
萧复一念及此,赶紧奋笔疾书,仿的一代大家张旭的狂草,有多快就写多快。
转眼便已经写到最后一题,萧复毕竟博览群书,思维极快,片刻也是完成。
他偷瞄了一下霍封居,这冠军侯才写到第三题。
他故意划拉一下拿起试卷,笔都掉在了地上,在霍封居看怪物的眼神中站起了身,还不忘用只有霍封居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这卷子真简单啊。
霍封居眉头一皱,他真的有些意外,想当年被单于夜袭大营,他都没这么吃惊,于是看了萧复一眼。
萧复只觉得此刻自己已然如文曲星下凡,帅的一塌糊涂,潇洒的走到太傅面前,道:“交卷!”
太傅的眼神如看傻子,虽是故人之徒,理应提醒两句,但此刻众监考都在,也不好出言相帮,只得多问了一句:“不再看看?此次试题并不简单啊。”
萧复已经作了戏,自然要唱完,不屑道:“无需再看,交卷吧”
太傅此刻恨不得把这小子的头拧下来,但无奈不好发作,只能黑着脸收了卷子,目光凶狠,看着萧复大步离开。
......
赵凝与不动此刻正在文渊阁外等候。
赵凝道:“小师傅,我们要不先去吃点东西?此文试会持续三柱香的时间,咱们等也是白等。”
不动摇摇头道:“小僧本以为也是如此,但施主请看前面。”
只见萧复大摇大摆的出来了,此刻距考试开始才过了一柱香!
两人赶忙上前。
赵凝紧张的问道:“是试题太难吗?不会交了白卷吧,为什么不多写一些,没准蒙对了呢?”
萧复很不高兴,道:“瞧你说的,咱是那种人么?自然是全部答完了才出来的。”
赵凝只是狐疑的看着他。
不动也蒙了,问道:“时间这么短,考的如何?”
萧复如法炮制,自信满满道:“包赢。”
不动瞬间笑了,不知为何,就是很相信他。
赵凝狐疑的表情更深了........
萧复也不打算跟他俩细说,道:“走,去吃些东西,好饿。”
赵凝心想,这才刚吃过早饭啊......
........
考场内,太傅无事可做,便在翻看萧复的试卷。
这一看,太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除了字迹潦草,明显有赶时间的痕迹,但答的题倒是切合万分,最后一题更是体现了萧复此子的广博阅历。
这些年,萧复看过民间疾苦,了解北方纷争,见过大旱水灾,也听过中饱私囊。这天下,恐怕还真没几个官员考察的有他这般详细。
太傅仔细想了想,还是将此卷拿了起来,与同僚打了个招呼,径直入宫去了。
.......
宫中,皇帝正下早朝,在养心殿批阅奏章。
太傅通报进入。
皇帝看了眼太傅,道:“左爱卿,此刻你不应该在考场吗,出了何事?”
太傅道:“正是殿前试事宜,有要事禀告圣上。”
“哦?何事?”
“有学生一炷香便交了卷。”
皇帝大惊,须知此卷已经给宫中大才测试过,最快的也要两炷香才完成,皇帝脸色阴沉道:“有人泄了题?”
太傅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太像,此子明显是赶工,若是泄题在先,安敢如此嚣张?”
皇帝一想也对,若是背过题,这也太明显了些,便问道:“哪家学子?”
太傅摸了摸胡须,笑道:“老臣料想圣上肯定猜不到,乃是定国侯此番举荐,名为萧复,圣上前些日子还见过。”
皇帝确实没想到是这个愣头青,道:“试卷何在?”
太傅立即呈上。
皇帝开始只是扫了一眼,后来竟越看越不对劲。
特别是这最后一题,萧复从政治、军事、农业、商贾、江湖等多处入手,切实提出大唐国策之谏。特别是对于各州赋税,萧复更是直言改革之事已是迫在眉睫。紧接着,萧复从士大夫阶级着手,主张封地纳税之事,否则长此以往,封地越来越多,实田越来越少,朝廷终有一日将无税可收。此言直接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里,想当年他刚登基,便与太师亲手制定了革新大计,与萧复此言如出一辙!但彼时根基未稳,朝堂动荡,遭到了士大夫阶级的集体反对,这才不了了之。如今萧复提出,正是一针见血,容不得皇帝不刮目相看。
除了赋税一事,萧复对边境军策也早有腹稿,他在卷中主张联西抗北,因为西漠佛教并无进取之意,只需允许其进唐传教,便不会犯境。而北戎近年来有些不稳,老王上病重,几个儿子正虎视眈眈,只需离间其中一个,许以重诺,乱其内部,再重兵压境,北戎或可大破。再其后便专心针对西漠,只需十年修整,唐国国力更盛,天下之事便大有可为。
殊不知,萧复此言正是朝廷暗地里正在执行的军策!虽说细节有待推敲,但大方向几近一致!
皇帝叹了一口气,看着太傅说道:“后生可畏啊,此卷内容竟似一在朝老臣所写,怕是定国侯都做不到这番,此子真是大才。”
太傅道:“老臣打探过萧复此子,他年幼便随一高人浪迹江湖,十年磨炼,阅历极深,见多了天下万民之事,有如此老成的眼界,倒也不奇怪。只是.......”
“只是什么?”
太傅苦笑道:“只是不知为何,他行书潦草,似是很抢时间,不知道他这么着急作甚,若是细心答题,恐怕还能看出更多。”
皇帝道:“少年心性,既是对朝廷有用之人,便不必深究。”
太傅道:“是。”
皇帝想起一事,又问:“冠军侯来了么?”
太傅一愣,道:“来了,恰好赶上。”
皇帝道:“结束了让他来见朕吧。”
太傅道:“好,老臣这便回去。”
皇帝摆了摆手,道:“去吧,此卷便放在朕这里,朕让太师再看看。”
......
朱雀大街,临阳饭庄。
萧复正大快朵颐,不动看的眉头直皱。
赵凝问道:“你这厮还要吃到何时?你已经没戏了你知不知道!”
萧复奇道:“怎么了?”
赵凝道:“你在考场上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人吗?”
萧复想了想,道:“咱们大唐那位冠军侯?”
赵凝顿时火大:“知道你还有心思吃?”
萧复道:“冠军侯又如何,他就坐在我旁边,我结束时偷看了一眼,我都做完了他才做到第三题。要说打架我肯定不是他对手,但是这种文人的玩意儿,他还真不一定如我。”
赵凝只当他放屁。
萧复脑中回忆起霍封居的脸,喃喃道:“但不知为何,看他总有些面熟。”
赵凝道:“难不成你俩还认识?人家跟你打招呼没?”
萧复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你听过这个名字?”
“这肯定没有,我记性很好的。”
“可能就是跟你见过的一人长的像些,不足为奇。”
萧复听着觉得有些道理,索性便不想。
这时不动说道:“你晚上可有空?”
萧复道:“有啊,何事?”
不动道:“明日开始便是武比,第一天的内容是行军打仗的布局,这只能靠你自己。第二天便是考校修行,我倒是有些办法。我仔细看过,你修行有些问题,不应该这么慢的,如果解决了,再教你些招数,也不至于撑不过第一回合,早早下台。”
萧复大喜,这武比是他最头疼之事,如今有捷径可走,真是雪中送炭,顿时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