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跃动着的微弱火光,骆思恭看见叶诚严肃的表情。他先是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迦楼罗成员行迹隐秘,彼此之间都不一定认识。”
“咳咳...骆思恭,你看上的,就是他?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要你花这么大的心思?”声音虽然虚弱,但仍是中气十足。
这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竟然在锦衣卫酷刑之下还能有这种状态!这让叶诚很是诧异。
骆思恭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刘宗,你考虑好了吗?”
“我没有选择,不是吗?”
刘宗咧嘴一笑,满脸的鲜血跟雪白的牙齿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颇为妖异。但他还是不忘打击一番叶诚:“但我劝你最好还是换个人,他实在不行。”
骆思恭冷笑一声,点破了他的小把戏:“就一个月了,你给我介绍个不逊于你的使剑好手?”
叶诚讶然不语——听骆思恭的话,这个名为刘宗的人好像是一代名家?
刘宗嘿嘿一笑,点头承认道:“那确实不容易。”紧跟着失望喊道:“那你也不能街上随便拉一个凑数啊!这家伙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再会使剑也会被人看穿的。”
“他爷爷跟梅吹雪在八月十五比过剑。”
有时候,说一件事只要人物跟时间就足够了。因为人物的身份会帮你联想到那天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让叶诚奇怪的是,刘宗不说话了。
骆思恭也不说话。
屋内只剩下蟑螂老鼠苍蝇蚊子发出来的声音。
好半晌,刘宗才开口道:“你会使‘天外飞仙’?”
叶诚不敢答话,见骆思恭点头之后他才承认道:“是。”
对方继而要求道:“使一下我看。”
骆思恭卸下自个儿腰间的绣春刀递给叶诚。
叶诚长长吐一口气,以刀代剑用起了天外飞仙。虽然看着古怪,但刘宗不疑有他。
待叶诚将手里稍重的刀还给骆思恭后,又是古怪的沉默。
“我同意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叶诚感觉刘宗说这句话的同时有点如释重负的味道。
“走吧。”
骆思恭率先转身。
叶诚看了刘宗一眼,见对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赶紧跟上。
刘宗就这样看着他们没入远处的光点中。
“白云剑仙的孙子竟然帮锦衣卫做事?有意思,真有意思。”
......
“这几日好好安顿一下你那两个朋友,后续我会派人将你入宫中。我现在要回宫里复命,你先回去吧。”骆思恭的话让叶诚觉得有点卸磨杀驴。
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既是长辈又是长官呢?
临走之际,叶诚回头看了眼这个叫做诏狱的地方。
“与地狱虽差一字,却已无二。”
在诏狱内叶诚心情沉重,出了诏狱叶诚浑身轻松,甚至给他张床就能当场倒头大睡。
有了昨晚的教训,叶诚轻车熟路地跑回住处,倒头大睡。
刚睡不久,赵逸推门而入道:“怎么还在睡?吃饭啊!”
叶诚刚想骂他,就想起骆思恭的交代。他叹了口气:“你把继姚喊过来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赵逸见叶诚少有的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地去喊张继姚了。
简单转达一下骆思恭的话,叶诚就去洗脸刷牙了。
赵逸果然不令人失望。听完叶诚的话,他可怜兮兮地问道:“那我岂不是要回家了?”
张继姚倒是一语惊人道:“我们也加入锦衣卫吧?”
叶诚眼皮一跳——他的本意是希望赵逸回品剑山庄,张继姚回常州府。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叶诚跟他们也有了些感情。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凶险难测,他不希望两人陪着自己赴险。
可没想到张继姚这么果决...
“你不是已经试百户了吗?应该可以有自己的下属才对。”
张继姚的性格显然是杀伐决断的,已经开始怎么谋划了以后的路了。
“别想了,锦衣卫要么世袭,要么军营里选拔,要么参加武举会。赵逸还有点希望,你还是算了吧。”
花采岁倚着门毫不客气地打击起张继姚,手里还拎了两小坛酒。
叶诚笑着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酒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骆思恭让我来的。”花采岁撇撇嘴,指着张继姚继续道:“我看你只有用以保命的轻功,锦衣卫还是别想了。”
张继姚脸上浮现茫然之色,看得叶诚有点心疼。他劝道:“别想了,实在不行回常州府吧?”
在叶诚眼里,张继姚就像是寄居蟹一样,总是为人而活的。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叶诚喝了口酒之后严肃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你们还是赶快走吧!咱们在京城无依无靠,这绝不是久留之地。”
“这次,或许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凑在一起喝酒。喝完这口,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叶诚的声音带着决绝,自欺欺人的决绝。
花采岁叹了口气,只是饮酒。
若是平日里,赵逸肯定一脸嫌弃地看着手边的酒问能不能不喝。但此时的他已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叶诚甚至还能看得出他脸上的感伤。
赵逸猛饮一大口。他呛得眼泪都流出来后,随即将酒坛递给张继姚。
张继姚没喝,只是定定地看着叶诚。
花采岁倒是给二人打起圆场:“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叶诚则是笑着接道:“风尘不解意,何如赠故人。”
“故人从此去,苦掩世味门。”说完这句,赵逸已是眼眶红了。
张继姚抱坛一饮而尽,掷地有声道:“门响惊梦起,方觉已三更。”
“他日若逢故人至,再来把酒聊平生!”
花采岁自认他这个尾巴收的荡气回肠。
二人起身朝叶诚拱手道句“保重”之后就齐齐离开了...
看着望眼欲穿的叶诚,花采岁不满道:“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我不也是你的故人吗?”
叶诚缓缓摇头:“你是不是人都难说。”
花采岁恼羞成怒:“骂人是犯法的!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叶诚哂笑道:“你看你看!急眼了吧?就这还故人呢?”
玩笑似乎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闹够了之后,叶诚才正色道:“你都知道了?”
花采岁点点头,答道:“骆思恭这个想法很冒险,但确实有可行性。他希望我作为乾闼婆首领在迦楼罗面前抬一下你。”
花采岁笑容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叶诚也懂。他不解道:“为什么?”
虽然二人一起喝过酒,还差点成了一家人。但叶诚自认自己不会为了花采岁用生命冒险,所以才有了这句“为什么”。
花采岁依旧笑得阳光灿烂,他平静道:“因为采秋。”
叶诚没想到竟是这个回答。在气氛没有变得尴尬的情况下,他抢先岔开话题道:“你爹知道吗?”
见叶诚绝口不提自己妹妹,花采岁也是喟叹道:“为人子女,总是希望父母能为自己而骄傲。乾闼婆的身份一时上不得台面,只好先同锦衣卫一起办事。”
说到这儿,叶诚才想到一件事——朝廷在江湖中安排的势力,其实还有个六扇门。可比起后者,无论是谁心里都是一万个瞧不起锦衣卫的。万一赵逸一时冲动真去参加武举会并且还通过了,那赵庭明多半会被气死吧?
算了,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了。
想起即将要陪练的四个大内高手,叶诚随口问道:“江湖中有哪些一流高手投靠了朝廷,你知道吗?”
花采岁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没好气地反问道:“怎么可能?能成为一流高手的,无一不是江湖大家,有些甚至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宗师。怎么可能选择投靠朝廷?”
叶诚皱眉不语,等花采岁问了之后他才答道:“那不对啊,骆思恭跟我说的是有四名可轻可重境的大内高手给我喂招。”
话还没说完,花采岁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江湖唯有我绝顶,一流过九尽诛之’你当梅吹雪这话是说着玩玩的?这是压在无数二流高手心头的一座大山。这几年江湖上的纷纷扰扰太多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有些自认为已经是一流境界的人想要杀九位其中一个取而代之!”
“有人成功了?”叶诚显然更关心这个。
花采岁缓缓点头,表情沉重地低声告知道:“其实九位一流高手早就换过好几茬了。除了三四个牢牢坐稳了,其他的基本隔几年就换一次。”
叶诚突然想起柳笑风,他神情古怪道:“柳前辈,是三四个里的其中一个?”
花采岁哈哈大笑,笑得叶诚有点恼了才承认道:“对,柳伯伯也是其中一个。”
“那你笑什么?”叶诚很是不解。
花采岁解释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那位柳前辈自从上了年纪之后有点力不从心,也有不少人找他挑战。可他仗着轻功卓绝愣是不跟人打!不是找不到他人,就是发现他在各地衙门帮忙查那些旧案,那谁敢下手啊?这不是触朝廷霉头吗?
当然了,也是有人不信邪的,大张旗鼓地说自己已经是一流高手。不过第二天人头就被人塞在锦盒里放到梅吹雪家门口。
叶诚惊异道:“梅吹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