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夏在狱中自缢身亡的消息传到宫中,此时正值朝会,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陈帝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他冷冷扫视着下面,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宰相崔逸忠暗中一直观察着陈帝的表情,看见陈帝望了一眼自己,深深吸了口气,越众而出道:“陛下,刘大夏畏罪自杀,深负圣恩,请陛下降旨……抄没他府中财产,其家眷子女,男子充军,女子送入教坊司,不这般……不足以平民愤!”
“臣……附议!”
太尉童环也跳出来,顶着一只熊猫眼,恨恨道:“陛下,刘大夏殴打微臣,罔顾国法,仗着自己是先帝老臣,狂妄自大,目无君上,陛下一定要严惩!”
“臣附议……恳请陛下严惩!”
“臣附议!”
又有几个大臣跟着站出来,见此情景,朝堂上文武百官一阵骚动。
刘大夏部下的官员,在刑部的疯狂打压下,大部分被牵连关押,剩下的一些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臣……反对!”
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朝堂顿时一片肃静。
陈帝抬眼望去,竟然是御史大夫秦烈,不禁微感意外。
这家伙与刘大夏向来不合,今日竟然一反常态为刘大夏鸣不平,难道两人相爱相杀,还打出感情来了?
陈帝有些恶趣味的想着,淡淡道:“秦爱卿觉得哪里不妥……有何要说?”
秦烈上前两步,额头青筋暴起,大声说道:“陛下不教而诛,不怕寒了臣子们的心么?”
“刑部证据确凿……你说朕不教而诛?”
陈帝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秦烈。
“刘将军身体硬朗,性情豪爽,绝不可能自缢身亡……”秦烈说着,目光转向崔逸忠、童环等人,愤然道:“定是被奸人所害,恳请陛下明查!”
秦烈越说越激愤,大步上前道:“说他贪污受贿,他八十寿诞,连酒席钱都拿不出,还是几个同僚相凑,陛下岂会不知?
朝中奸佞沆瀣一气,陷害忠良,陛下岂能不查?先帝若知今日之事,岂会瞑目?”
秦烈走到龙案前,义愤填膺地大声嘶喊。
“放肆!”
陈帝心中恚怒,操起案上的金狮镇纸,狠狠掷在地上,喝道:“满朝公卿,就你一个人是忠臣,其他人都是奸臣么?”
那金狮镇纸是青铜所铸,被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铮响,攸然弹起,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秦烈脸上。
秦烈被打的眼冒金星,官帽掉落,颓然倒地。
陈帝一愣,也没想到竟这般巧合。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鸦雀无声,顿时呆若木鸡。
就在此时,百官队伍后面跳出一名小吏,他高声喊道:“御史大人失足跌倒,惊到陛下,来人,御医,传御医……”
陈帝赞许地看了那名小吏一眼,以手扶额,做疲惫不堪状,缓缓坐倒。
百官们这才反应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去扶秦烈,有人上前慰问陈帝,有人催促御医,一时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秦烈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视线有些模糊泛红,用手抹了一把脸,掌上满是鲜血。胸中气血顿时上涌,挣开众人相扶,怒气勃发,嗔目大喝道:“陛下擅杀大臣,行此昏聩之举,是要效仿前朝梁瑞帝吗?”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尽皆失色。
“秦御史这是……在教训……朕?”
陈帝眼中寒光凌厉,声音冷冽。
秦烈昨天偷偷去大理寺刑狱看到刘大夏还活蹦乱跳的,只隔了一晚,就上吊自缢了,这其中若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骤闻噩耗,悲痛欲绝,又看到崔逸忠、童环等人趁机煽风点火,心里再也按耐不住,挺身而出。
此时秦烈披头散发、鲜血涂面,满腔悲愤,戟指陈帝,怒道:“天道不公!民心向悖,何以服众?”
“来人,给朕拖下去!”
陈帝龙颜震怒,抓起龙案上的镇山河,用力一拍。
“哈哈哈……”
秦烈仰天大笑,笑声悲怆,他手指缓缓指着一众大臣,声音苍凉道:“今日我为大义而死,满朝公卿……无一人敢言,他日尔等刀剑加颈,亦无人敢言耳……”
众人被他手指指到,心中俱是一震,再看他披头散发,脸上鲜血淋漓,样子凄惨无比,不由黯然心悸。
“拖下去,给朕拖下去,廷杖三十!”
陈帝气急败坏的怒声大喝,几个膀大腰圆的金瓜武士急惶惶的冲了上来,文武百官顿时大乱。
“天道不公,民心向悖,何以服众?哈哈哈……”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秦烈嘴里高呼,状若癫狂,躲过一个扑上来的金瓜武士,脚下发力,猛然向龙案前的蟠龙柱撞去。
在文武百官齐声惊呼中,“砰”的一声闷响……
秦烈一头撞在柱子上,登时气绝。
他脑袋抵在柱子上,身子瘫软倒下,嫣红的鲜血涂在汉白玉柱上,拖曳出长长一道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朝堂之上,哭喊声,咒骂声,叹息声,嘈杂一片……
“岂有此理!”
陈帝额头青筋突突之跳,正在给他搭脉的御医,见此情景,吓得面无血色……
…………
“岂有此理!”
兰州大营内,灯火通明。
刘犇咬牙切齿,血灌瞳仁,愤怒地将手中信纸撕成碎片,吼道:“俺在前线拼死拼活,老父却被贼子陷害,含冤而死。
擂鼓聚将,俺要率军回京,找陛下问个清楚,手刃崔逸忠、童环贼子,为父报仇!”
他盛怒之下,拔出腰刀发号施令,身上的锁子甲叶铿锵作响。
“刘将军,万万不可!”凌问岳大惊失色,急忙劝阻。
“问岳,杀父之仇,不共在天,你不要拦俺!”
刘犇虎目蕴泪道:“父亲蒙冤,朝廷不公,秦御史据理力争,惨死殿前,俺怎能无动于衷?”
“没有朝廷的调令,你率军回京,正好落人口实,若被有心人利用,就是逼宫犯上……”凌问岳沉吟道:“此事不可莽撞,需好生计议……”
“俺不率大军,只带贴身亲卫回京,定要砍了那奸贼狗头!”
刘犇脾气性格酷似乃父,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此刻盛怒之下,更是执拗无比。
凌问岳深知刘犇秉性,还是忍不住劝阻道:“刘将军,不可自投罗网,如今京中怕是早有准备……”
“问岳,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刘将军,不可……”
营帐中,火把熊熊燃烧,两人的身影映在布幔上,时而扭曲,时而高大魁伟。
营帐外,十几个士兵全副武装,持戟来回游走巡弋着,牛皮战靴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踢踏声……
不远处的一座营帐内,范大志从梦中醒来,揉着眼睛看了看外面,天刚蒙蒙亮,他打了个哈欠,蒙头继续大睡。
何安站在一块空地上,双腿微屈,气沉丹田,用力劈出一刀。
劲风飒然而过,坚实的土地上,一道刀痕,蜿蜒裂开……
自从跟随方易之投身行伍,何安已经历大小数十战,发现刀法在战场上简洁实用,往往一招毙敌,于是非常用心的练习方易之教他的刀法。
每天清晨挥刀八百次,风雨不辍,待到八百刀练完,头顶热气蒸腾,全身汗出如浆,天色已然大亮。
何安收了刀,用衣袖擦了把脸,正准备回营帐,却见不远处缓缓走过一队人马。
十八个人皆是黑色劲装,背负长刀,刀柄红绫在风中招展,他们牵着高头大马在辕门处站住,寂然不动。
十八人如标枪般矗立,除了马儿偶尔传来的嘶鸣,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将军在外,手握兵权,朝中奸佞小人攻讦陷害……陛下还有所顾忌,将军一旦回京,便是羊入虎口……”
营帐内,凌问岳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阻刘犇。
刘犇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俯身倒了两盏茶,自己端起一盏,示意凌问岳自取。
凌问岳说了半天,正好有些口渴,刚俯身触到茶盏,刘犇一记手刀,斩在他颈后……
望着软软瘫倒的凌问岳,刘犇虎目中浮出一抹温暖与感动。
“问岳……对不住了,纵使有死无生,俺也要回去!”
刘犇从帅帐中走出,打了个手势,等候在辕门的十八人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
他紧了紧掩心甲,大步流星走去,翻身跨上一匹健马,大手一挥,十八名黑衣人跟随他身后,纵马疾驰,瞬间绝尘而去……
雨终于停了,阴霾多日的天空也终于放晴,洛阳城里的百姓见到久违的阳光,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可是茶坊酒肆勾栏之中,一个个小道消息,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却让人开心不起来。
这些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让京城的百姓们异常愤怒。
左金吾卫大将军刘大夏,竟然贪污军饷,收受贿赂二十余万两,而且还霸占民田,强买强卖,鱼肉乡里,幸好被刑部大人们抓起来了。
这个该死的狗官,居然在大牢里畏罪自杀了,真是便宜了他。
他的同伙,据说是个什么御史,还想为他辩护,被皇帝陛下与宰相大人识破,因为惧怕,也自杀啦。
奸臣啊,陛下圣明啊……
大陈帝国的百姓们,在茶余饭后谈论着,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