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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铁衣城观刀

七十二道 执笔如仗剑 4735 2024-09-21 10:27

  洛无双二十年来从未踏出鸿鹄城一步,仅凭一人之力,便可守住西北门户,其作用远超千军万马。上一次出城,还是因为最疼爱的小女儿洛轻衣与当时的南宫家少主南宫闻私奔一事,此事在大漠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两人一马逃至铁衣城外的千索桥,洛家大小姐剑斩沙河,抛下一句,“从此以南宫自居,不再姓洛”,便与洛城主断绝父女关系。

   南宫少卿知道轻衣姐这些年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始终是对洛家有所亏欠,已经是南宫家族族长的南宫闻也一心想要弥补夫人与洛家之间生出的缝隙,曾三次跨越策马千里入西北,可惜洛家一门心思打算闭门谢客,三次都不曾有缘拜会,最后一次甚至连城门也不曾进去,只在离城数里外听见这位洛家之主大怒传音,“洛家和南宫永不相见,若是江湖遇上必不会手下留情。”

   也不怪洛大家小家子气,他洛无双文能作韵律百篇书圣人文字,武能登顶江湖前十保一方平安,只可惜膝下子嗣福泽缘浅,长子洛岩痴迷女子 ,早年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次子洛川是最为出息的那个,投身玄甲军的他本想凭借一身武艺和攒下的军功在边境捞到个实权将军再名正言顺接手洛家,没成想两年前边关爆发内乱,卫义庭十万白霄铁骑北上平乱,期间各关抽调精锐士卒,他洛川首当其冲响应号召,却死在边境线上的夫子谷。洛无双晚年丧子,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在寄托她疼爱的小女儿身上,好在洛轻衣虽为女儿身,可论及文才武运都是惊世之才,比起二哥洛川也是当仁不让,又生性冰雪聪惠,目光睿智,这些年将南宫家族治理的井井有条,连天下第一谋士知百里也夸赞其为百年不见的谋士之才。

   洛家被夺走的不仅仅是一位洛家女儿,还是家族鼎盛的希望。

   风自朔起,时入深秋。

   南宫白衣攥紧了手中乌鞘黑刀依靠在客栈木壁上,眼神坚定,此行既是看刀便只带了天问一柄,将白鹤行留在了央州城,眼下城外凭空生起的异象不仅让眉心的凝神魄小剑剑心大乱,就连手中的黑虎刀刀身也是震颤不已。

   总是老气横秋的少年胡桃望向天幕,眼神不安,声音微颤道:“听闻那位漠上无敌的洛城主要喊停这场比刀,人人都以为只是嘴上说说,没成想竟然是动了真格的!”

   南宫少卿双指抹过冷峭眉心,复归平静,问道:“进城得知两家为这位到来早有准备,你可知准备了多少人马?”

   黝黑少年抹了抹嘴,“城外布下八道防线,漠门和天雷门各占其四,陌门有出动不下十名二品高手,小宗师的一品高手更多达六位不过在洛城主面前不值一提,天雷门这边则是直接由大护法雷敬持刀亲自看守城门,没想到也拦不下来。”

   南宫少卿抬头遥望气机翻腾,云海溃散,摇头道:“不,还是被拦下了。”

   “不可能!”

   “拦人者,另有其人。”

   少年胡桃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城中还有何人能拦下这位武评第八?

   ————

   洛无双身材瘦高,面相清癯,头顶白发梳得一丝不苟,不见衰老,一袭刺目橙衣站在铁衣城头,双手负后,自是风姿卓绝。

   说来奇怪,洛城主一人从西北千里而来,不仅堂而皇之地行走在马匪成灾的蛮荒之地,吓得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马贼连夜搬家,唯恐碍了洛无双的眼被这位仙人随手斩杀,就连两家刀宗即使精锐齐出,那位在重魁境停留十八年的天雷门大宗师亲自坐镇守城门的情况下,也不曾将这位武评第八拦至城外。

   而刚刚入城,洛城主就停在了城头之上,一步未动,好像在等什么人。

   城关下的大漠上,两家皆是伤兵满营,洛无双身法通神,过刀阵雷池片叶不沾身,几十把可斩战马的陌刀却是应声折断。

   雷敬脸色惨白,断去一柄,仍是不管不顾追上城头,手中的那柄雷蛇已是光泽不再,如同废铁。

   洛无双面色平静地看了这位如今天雷门内当之无愧的第二人,淡然道:“雷敬,天雷门重组之后除去你师兄雷洪,可就剩下你一名大宗师了,明知拦不下我,又何苦自讨苦吃?”

   手持雷蛇刀的无眉刀客双唇乌青,脸色惨白如纸,此刻四肢五腹经脉百骸翻腾地厉害,典型的走火入魔之象,天雷咒催发十几枚无息天雷,点燃刀焰之罡气也奈何不了这位漠上无敌的洛城主,还被熄灭刀意,锋锐玄刀沦为破铜烂铁,不管他嘴上作何解释,黔驴技穷已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如此这位雷姓老刀客依旧是一步不让,沙哑着声音说道:“天雷门命途多舛,自老掌门死于剑仙剑下起刀道一门已是名存实亡,我等解散门派也不过是卧薪尝胆,暗中苦练,如今师兄练刀大成,若是不能与陌门柳氏分个高下,天雷门便没脸再言提领刀道,其中苦心,还请洛城主成全!”

   洛无双摇头道:“恕难从命!洛某虽不曾习刀,可也懂势胜而起,势败而亡的道理,天雷门和陌门两虎相斗必有一亡伤,洛家坐镇西北门户有安定大漠之责,若陌门胜了天雷门,便是打了中原武林的脸树敌太甚与长远无益,可若天雷门胜了陌门,哪怕借着柳千秋的刀道魁首之名也再压不住大漠上这些马匪恶贼,届时动了大漠江湖根基,陇右也将永无宁日,两害相权取其轻,洛某即便是多管闲事也要拼死拦下两家,只因实在是不忍心看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发生!”

   “有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无眉刀客雷敬脸色狰狞,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阁下一心阻我天雷门重立威名的道,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雷敬拼的坠入九幽地狱也要拉你陪我一同前去。”

   雷敬话罢不再多舌,五指如钩,横抓那柄雷蛇。

   唰的一声,按在刀上的粗壮破开鲜血,浇灌刀身。

   黑云去而复还,压下九天,雷敬那双浑浊的双目此时清湛如大海,直通神明。

   无眉老者的口中念起雷诀,周身数道天雷砸入城头,又以血引雷,乃为强求气机的搏命手段。

   洛无双拂袖穿梭于雷池之中,一掌推出,拍在雷敬宽阔的额头之上,沉声道:“你如此强取天道之力,下场必是粉身碎骨!”

   雷敬一身锦兜长袍已是千雷缠身,此时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癫狂大笑道:“洛无双,你可是怕了?即便天雷将你我挫骨扬灰,也不会让你坏我好事。”

   洛无双眼眸中终于泛起杀意,衣袖气机鼓荡涌出,天地再成一线浪潮,潮水为沙,在城头飞掠如长虹贯日。

   此时一声如黄吕大钟的嗓音传来,竟压得风沙与天雷同时溃散, “以沙制雷,洛城主好手段!”

   城门官道的路口走出一个拄梨花杖的白发老头儿,身形佝偻,步履蹒跚,眉眼处慈悲开,犹如仙佛。

   洛无双将晕死的雷敬扶在墙头,拂袖散去气机,望着老者感慨道:“铁衣城,真是卧虎藏龙!”

   ————

   日头渐渐升起,暑气越发炽盛,估摸着是看城门那边没了动静,少年胡桃也渐渐地没了耐心,想来那名为智摩的老爷爷应该是人老犯觉 睡过了头去,不过也不打紧,少年还有其他门路可入天山宫,此时时间尚早,还来得及赶上比刀大会,他咬了咬牙,不再等待,拉起南宫就往西街跑去。

   西街多巷弄窄房,都是沙土堆积的百姓自建房屋,冬暖夏凉,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感受到丝丝暖意,夏日炎炎也不会觉得闷热难耐。这些房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户型走廊四通八达,可畅通无阻地通往城中各处要道,两家定于午后比刀,这个点铁衣城大小驿道都是人头簇拥,马车阻塞,蜂拥缓行,已经有好几家江湖门派堵在沙金大街上,因要争个先后而大打出手,城北的青陀道更是发生百姓踩踏,据说还闹出了人命。

   胡桃少年轻车熟路地带着南宫穿过复杂如迷宫的西街坊,特意问了南宫识不识水性,见白衣公子点了点头,便拐入了一处水渠,脱下衣服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跳入水中,犹如一条游鱼陷入水面,水面很快就波澜不惊,南宫少卿紧随其后,流沙渠湖水干净,官家多年修建分流口,将城中河流一份为二,分为龙泉和虎河两片流域,左边龙泉在水比金贵的大漠之中供全城日常用水,有重兵看守水源,闲人禁足,虎河则是流经全城,平日里供沿河居民洗衣所用,少有人注意它还是天生的水下暗道,河水四通八达可绕过沙金大街,直入达天山宫前的莽台广场,一看这少年平日没少在城里瞎跑,对地形暗道那叫一个了如指掌,看来少年没有夸大,他确实知道捷径,若是一行人堵在路上,恐怕就要错过这场百年难遇的刀道争雄。

   南宫少卿哗啦一声将脑袋钻探出水面,便见黝黑少年瘫坐在岸边,浑身湿透,正在将衣服上的水大力扭干。

   胡桃愣了一下,见这位游过虎河的佩刀公子竟然衣袖未湿,讶异道:“怎么做到的?”

   南宫少卿伸手点了点眉头,眉心有淡紫色莲花印记若隐若现,淡然道:“靠真气。”

   “厉害啊,小看你这家伙了。” 胡桃撇了撇嘴,本来以为这面色有些冷漠的家伙是大漠里一个习杀人刀的凡俗刀客,此次看刀是为了谤上陌门大腿,没成想还有真气傍身,不是花拳绣腿的三流货色。当今江湖武夫为尊,三品之下的凡俗武夫哪里敢妄谈真气二字,二品高手之所以在地方小城吃得开的原因可不就是身怀三分真气么,至于一品高手能以气机摧城拔寨千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更是百闻难得一见,而三境大宗师各自是神仙人物,岂与以常理论之?

   “你会真气,岂不是可称小宗师的二品高手?”

   南宫少卿摇了摇头。

   “哦,是借气手段短时间生出内力的三品高手吧?”

   少年换了副灿烂笑容,嘿嘿一笑道:“那也挺厉害的,铁衣城鱼龙混杂,可要说高手也不多见,南来的北往的,多的是混水摸鱼的虾米废柴,会些假把式就想着被陇右第一门派陌门或者城主府的人看上,再不济混入镖局当个镖师也是一份旱涝保收的肥差,可这不是骗吃骗喝么?我看公子身手不俗,不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糊弄货,要是留在城内,城主府恐怕也得雇你当差剿匪,”

   南宫少卿看了一眼这个早熟的少年,轻声道:“你才多大,见过多少高手?”

   少年神气道:“别看我年纪小,我家可是和一位大侠颇有渊源。”

   南宫少卿不置可否。

   少年胡桃见他好像不信,有些急了,“这事千真万确,我爹你也见过,就是个本本分分的买卖人,我家本不在陇右,多年前往边境通商,那时的商路还未打开,漠北走廊可是马匪的天下,凶险异常,我爹带着我娘行商所走便是富贵险中求,可无论如何小心,还是不幸地遇上了一群马匪,得亏一位来自中原的南宫大侠救了我们全家,斩杀了贼人,那时我虽年纪尚小,也立下决心要成为大侠,成为恩公一样的人。”

   “恩公一样的人才能称的上,大侠二字。” 少年胡桃叉着腰,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

   南宫少卿平淡地嗯了一声,不想打击少年的志气,瞥过头去环顾四周,此时他们已经身处了天山宫的莽台广场侧方。

   午后时分转眼便至,温热的炉火下,天山宫殿犹如圣城矗立在眼前,令人叹为观止,这里早年前为天子行宫,投下万千金银,修缮自然富丽堂皇,巧夺天工。

   莽台之下,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都已列席,大约有两百多名披甲持枪的城卫守在莽台方玉石阶之下,拉起警戒线,不许观刀的百姓接近。

   莽台内场除了陌门弟子还派遣几百名镖师团护法,严阵以待,谨防这些江湖门派趁人之危,趁乱闹事。随着城主府的主事官员亲自上手敲击擂鼓,莽台之上,两位身兼一门之长的刀道巨擘缓缓登台,斗刀也正式开始。

   天雷门掌教雷洪。

   陌门门长柳公权。

   少年胡桃略一失神,自顾自道:“这两位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刀客了,真是神仙风采!”

   “你看好哪位?”

   黝黑少年瞥过头去,白衣公子已经不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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