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
晨。
欣雨湖北侧近明水江畔的三角洲一带。
每年的明水江汛期,江水便会漫过中间的三角洲,将江水灌入湖中,年复一年,这也是欣雨湖从未干涸过的原因。
此三角洲一带因近水向阳,除了三角洲临水的几个小汀是芦苇荡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秀山秀水,或是树木参天,或是小湖泊翠绿,乃是一个游山玩水的好所在。
一处唤作凤吟潭的小湖泊最是清幽雅致,潭边生茂密竹林几簇,又有阔叶古榕相伴,就岸多生梧桐,春花漫路,鸟语花香。
潭边一处水栈古亭,其屋檐底下石砌高长凳上,坐了一个钓鱼老翁。
身材瘦削,须发尽白,着淡雅的锦绣白袍。
侧向如弥勒佛之大自在坐,右膝曲起,左足半趺,右臂直伸,置于膝上,左手撑于膝后,呈自在舒坦之坐姿。其置于膝上的右手里拿的便是一只笔直的斑竹鱼竿,正安静的钓着湖鱼。
他身侧石板上摆着一碗裹了蚯蚓的土碗,脚下挂着一个入水的鱼篾,里面有几尾鲫鱼正呼吸吐纳。
他身后亭子里摆了一张长几,一席蒲团,长几上放了一张古琴,长几角上焚了香炉。
老先生正要起鱼之时,不远处水栈末处几个人迈开步子,小跑奔了过来。
“哎,鱼都吓跑了,慢些走。”老先生重重的叹了一口,还是拉了鱼竿起来,上面的蚯蚓已经被鱼吃空了。
“师父!徒儿可把你老人家找着了!”一个俏皮的女孩子走在前面,手持一柄三尺剑,身后跟了两个姑娘,一个干瘦干练,一个丰匀憨态。
诚然,走在前面的是离宗离珞,身后跟着的瘦削的便是师妹周小艺,丰匀的便是离珞的贴身丫头安凝。
“哦?珞珞,小艺,凝儿,你们怎么找到黔州来了?可是宗内有事?”老先生正是那琴老卫长吟。
离珞疾疾的奔上前去,抱拳点头,回道:“宗内确实有变故。”
离珞正要继续回答之时,忽见不远处几只长尾花雀缓缓飞落在了一侧腰粗的梧桐树之上。
卫长吟急忙抬手示意她别说话,轻声道:“珞珞,晚些时候再说事情,这树上的鸟雀不是一般的鸟儿,极有可能就是为师苦等的凤吟鸟。”
离珞三人急忙停在了亭子边上,安静的立在一边,就连呼吸都收了几分,生怕惊走了树上的鸟儿。
卫长吟甚至连手里举着的鱼竿都不敢放下,只安静的看着树上几只鸟儿。
一眼瞥去,但见那鸟儿共四只,其尾部吊坠着三簇如孔雀般的尾翼,身上乃是绿红紫三色相间,正雀跃于梧桐树间,尖嘴白喙,以梧桐新芽为食。
众人皆惊讶于其明艳的外表,都注目观看。
待过了等了半刻钟,四只鸟儿皆已吃了半饱,其中一只领头的缓缓飞向梧桐树顶,抬起头来,仰天而鸣,其叫声悠扬如箫声,清啼如泉流,余韵倾长,空谷泛音......、
卫长吟和离珞几人听得如痴如醉,皆闭目而闻。
其余三只鸟儿也缓缓展开翅膀,扑腾飞跃而上,落在枝头,开口啼鸣,四鸟同鸣,声音响彻整个凤吟潭。
卫长吟心中急忙默默记下了这风吟鸟鸣的声音节奏,想要之后用琴声复刻,暗叹此鸟鸣足以慰平生。
......
与此同时,于此同地。
小雨、俞流飞、刀青青、刀呈焕四人出游于凤吟湖上,雇了一艏带阁楼的小型画舫,一起游湖至此。
船家乃是一个本地汉子,粗布衣服,撑杆划船。
晨雾弥漫凤吟潭上,山清水秀,气新如兰,颇有几分惬意。
俞流飞对于这些山川美景不是很会欣赏,故而在画舫之中酣睡,说是起太早了,游湖没意思。
忽听不远处亭子一侧传来阵阵鸟鸣,十分动听悦耳,为所未闻。
小雨、刀青青、刀呈焕三人皆是被吸引了过去,怔怔看着不远处梧桐树顶的彩色鸟儿,煞是惊喜。
就连正酣睡的俞流飞听到此鸟鸣,也翻身走了出来瞅瞅,嘴里嘀咕道:“何人弹琴吹箫这么好听?”
“诸位客官,快听,这便是凤吟鸟鸣!”那船家急忙卡住撑杆,驻足而闻,随即向众人介绍道:“诸位客官,今儿个早上起早,算是有了耳福了,这凤吟潭虽然名声在外,可十年也难得见一回凤吟鸟回,更是难得听到它们鸣叫一次,你们今日可算是见起了。凤吟鸟啊!食梧桐新芽,十年来一回,如此说来,又是一个十年咯......”
“船家,那便是凤吟鸟么?”俞流飞揉了揉惺忪睡眼,指着不远处彩色的几只鸟儿疑惑嘟囔道。
船家急忙小声回道:“客官,不要多话,仔细听它们啼鸣,民间传说它们的叫声可比天下琴箫之声好上百倍呢.....”
俞流飞这才住嘴,好奇的伸长了脖子,要看清楚不远处雾隐之中若隐若现的几只鸟儿究竟是何模样!
而他们的船正于两湾之间的潭面静亭,他们的对面便是琴老卫长吟所在亭子处。
只是相隔几十丈,加上雾蒙蒙的,他们又都被凤吟鸟叫声所吸引,小雨便没有看到离珞和安凝也在那亭子当中。
凤吟鸟鸣叫了一会儿之后,便纵身跃起,直上云霄,渐渐南行,没了身影,空有余泛谷中,众人只得仰头望。
......
亭中,卫长吟急忙将手中鱼竿扔在一侧,转身翻过围栏走到了自己的琴前,叮嘱离珞道:“珞珞,快快为师研墨,这凤吟鸟鸣极其罕见,老夫在此蹲守足足一个多月了,终于得闻一回,足以谱出上等好曲子,老夫心中所感,成了半曲,迫切抒发于琴音之上,你且为我一一记下。其他俗事,且等为师奏完此曲再议。”
离珞瞧师父如此郑重,领着安凝和小艺二人,急忙将师父铺就在案几之上的笔墨纸砚一一备好,安凝研墨,周小艺铺纸,离珞提笔,静候琴老奏曲。
“师父,您请!”离珞笔已染墨,做好了准备在上等宣纸上谱曲的坐姿,随即向着闭目盘腿而坐,双手抚琴的琴老说道。
卫长吟也不回答,双目紧闭,心神沉浸在适才听到的凤吟鸟鸣之中,手指拨动,缓缓弹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