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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在五湖中

  凄厉的响声连排齐放,惊起了禅寺廊檐下躲藏的无数鹊鸦,扑剌剌朝着雨幕中斜走,也惊熄了光孝禅寺内外原本纷乱的噪声。

   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就连缠绵不息的雨声都为之一滞,只余了一道道如青白釉色的硝烟漫天飞去。

   “红夷的枪炮果然犀利!”

   金光拊掌叹息,望向满地绽放的血花,而尚可喜的目光穿过雨雾与硝烟,如鹰隼般直盯着远处仓皇扑跌的身影,任由他们他们哀嚎于泥泞坎坷,惊悚于杀机乍现,执拗于伺机逃窜,却面对着逐渐流失的生机无能为力。

   在某种刻意的放任之下,他们中的蒙面之人转过身来,杀意万丈地紧盯着铁甲林立的方向,其中冤雠已然结生。

   尚可喜目光冰冷地直盯着远处,不祥之气跃然眼前,就连盔甲四周为饰吉祥的轮、螺、伞、盖、花、罐、鱼、肠等佛家宝物,此时都沾染上了浓烈到化不开的肃杀凋零之气,护颈上绣火焰随着他开口熊熊燃烧,彷佛即将亲手点燃这座蕴酿已久的藏火之山。

   平南王老迈的身形潜藏在蓝缎盔甲之中,缝缀甲片映着天光隐隐生辉,谋士金光却赫然察觉面前的老王爷已然有所不同。

   尚可喜看似脱去御赐锦袍,重新把自己封入厚重的铠甲之中,实则被脱去的是他刻意营造的和善模样,展露出的才当初挥舞着战刀叱吒风云的枭雄气概!

   “鼠辈!鼠辈!鼠辈!”

   尚可喜仰天长啸,在彷佛天崩地裂的气势中昂然开口,桀骜不驯的意味已经不需要语言来描述,身周铁甲亲卫竦立如林、决然不语。

   “今日老夫的头颅就在这里,若有人自认是真英雄真豪杰,任君取之又有何妨!”

   嚣张跋扈的话语震耳欲聋,谋士金光也想不到面前抱恙已久的平南王,竟然还能够发出这般虎啸龙吟,以一人之力夺走全场的气势。

   可就如他所说,只要武林中人此时还身处光孝寺的军阵之中,那么即便早先征南战北的平南王尚可喜再羸弱不堪,都会是此处独一无二的司命之主,而武林中人再自诩亡命,也只能是徒具爪牙之利的困兽。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红夷火枪被精心藏匿在禅房中,显然是一处早就布置好的杀局,而埋伏下这处杀手锏的谋士金光正双目放光。

   这些武林人士决计不曾见过这样杀机毕现的阵势——这是生与死、血与火、胜与败之间千锤百炼的东西,他金光能活着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火枪还在装填,弓弦也因湿水而难控,少数人血气上涌殊死上前,却误踏入了金光布下的第二处陷阱,禅院中有几道龙骧虎步的身影踏雨而来,硬碰上了对手。

   嵩阳派的弟子补缺而上,但尚之信背后率先走出两个年轻高手,双目之中精芒四射锐不可当,见到武林高手迎面而来也面无表情。

   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后发先至地以猿背取势探出一拳,快如闪电地经背、肩、肘三处以透骨拳击出,随即宛如演练过了千万次的配合,应声打中敌手的风池穴。

   更多的对手涌来,两名身穿官服的年轻高手依旧面无表情,大小连环齐出、六路总手齐使,脚底行散双步穿插连环乱步,眨眼间已经势如万钧地击倒了连串敌手。

   “是朝廷的高手!小心!”

   几人见势不妙准备后退,却已经被一名同样官袍的老者带人阻拦,手底大力鹰爪运气推拉,随手便将几人的关节抓碎,随后一掌拍在喉咙骨上,只留下一具具捂住咽喉瞪大双眼的尸体。

   武林人士的两翼被擒陷入混乱,许多人毫无悬念地被乱刀分尸,而更多的武林中人许多已经吓破了胆,瘫软在地上不得动弹,面前铠甲狰狞、刀枪林立的平南王铁卫化身为不可战胜的神话,具具鹿皮里、青缎缘的甲胃是他们无法匹敌的山岗,往日千锤百炼的武艺在整肃百战的军阵面前,竟然生不出抵抗之心。

   此时的杀机已经分明,前有平南王府铁甲亲卫挡路,后有逐渐围拢的亲军掠阵,侧翼又有动如雷霆的红夷火枪手虎视眈眈,极速装填着即将瞄准。

   谋士金光点算着时辰,暗用背孤击虚的法门推算量敌,只等最后一道杀局显现,必定将远处的武林人士尽数截杀在场,不就一个活口逃脱。

   “快走!往南边走!”

   就在此时,忽然有呼喝之声此起彼伏,显然还有人保持着清醒。

   他们察觉到了红夷火枪发射之后仍在冷却装填的阶段,看似凶勐的火力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厉害,方才不过是靠着枪炮密集攒射,给一窝蜂的人群造成威胁。

   随着清越之声不绝于耳,六神无主的武林人士这才恍过神来,开始跟着蒙面人的指挥以雁行冲阵。

   只见几名高手兔起鹘落地振臂一呼所向披靡,阴差阳错地正好撞在了平南王府运兵截击的空虚之处,在齐心合力之下,竟然奇迹般地撞开即将合围的战阵,杀出一条血路来。

   “主公,贼人意欲南逃,应当立即围杀!”

   谋士金光眼前浮现出当初滚滚黄沙中征战的记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局势囊括于心,献出了最符合当前的建议。

   但尚可喜将面目隐藏于盔甲之下,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却迟迟没有下令追击,紧盯着烟雨蒙蒙的寺院颓墙不语——他高高伸出的手没有放下,意味着他身旁铁甲亲卫作为生力军,此时还不能投入战斗。

   此时场面焦灼无比,金光只能紧闭双唇,如往昔无数次等待着尚可喜的指令,在场军士也早就对令行禁止烂熟于心,可其中一人显然不在此列。

   “父王,此事就交给我好了!”

   尚之信身材长大、腰臂强健,瞬间夺过了一名铁甲亲卫的佩刀,大马金刀地跃出院外,刀噼斧凿般结果了地上两名哀嚎之人的性命,挟余威要冲杀而去,以便带领两翼之师围拢,两名青年高手也紧随其后,同时出手大杀四方。

   尚可喜心中正运圜形势,导致迟钝了半拍才醒悟过来,可此时已经无法阻挡尚之信的一马当先,只来得及指着远处似乎乱成一片的武林人士说道。

   “胡闹!对方去势未老,这是变阵掩杀之计!”

   金光闻言顿时如五雷轰顶,七窍之中都要冒出血来,果然发现远处蒙面的几名高手忽然混在人群中折返而来,霎时间头变尾、前变后,孽生出了另一条锋锐无匹的战线,如钱塘江潮沿着反方向横推而来。

   乘其不备进攻!羊装败战反咬!

   这引诱敌方大将入局的法子,明末守卫BJ的明廷大将满桂,就是被轻敌的崇祯逼着出战死于乱箭之下。谋士金光察觉不对,转头看向尚可喜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面容铁青,紧咬着牙关竟是坐视嫡子被围而一言不发!

   尚之信果然勇武过人,见被人围住便弃刀用拳,轻易十来人等闲近不得他身,挥拳踢腿之间便打倒几名武林人士,更将其中一人高高过头顶,扔向了远处的苔墙,与两名青年高手成犄角之势挡住了围攻。

   可当两名形如吊死鬼的人物倏忽出现在他身后,各自探出一掌拍向他肩膀时,尚之信双腿浑然一震,竟然无可控制地膝盖弯曲、倾斜倒地,全然无法抵挡这沛然莫御的铁掌功!

   人声为之一滞,平南王府一时间投鼠忌器,弓弦暗哑战马不嘶,只能任由着绝地逢生的武林人士轰然逃窜,逐渐消失在了街角的深处。

   “王爷!世子有危险!”

   听见金光的话,平南王尚可喜才像个溺水之人翻出水面,深深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彷佛怎么也填不满这具衰老虚弱的身体。

   “他们抓走那个孽障,无非是求个护身符罢了,广州城能躲到哪里去?”

   尚可喜声音嘶哑地说着,轻松语气与肃然表情截然相反,“就让他吃点苦头,别总以为天底下只有他是好汉。”

   “可是王爷,以世子的性子怕不是只吃苦头……”

   金光还在极力苦劝,目谁能想到当初力主废世子的谋士金光,此时正满心忧虑地为尚之信担心,反而是作为亲生父亲的尚可喜无动于衷,彷佛只是走丢了一只小猫小狗,改天就会自己跑回来。

   “无须多言,收阵罢兵。他们跑不了……”

   金光连忙敛去面上的关切,连带着铁甲亲卫也都缄口不言,因为他们都猜到尚可喜是为了隐瞒被擒获的尚之信身份,此时平南王府不去大肆声张、反而有利于保住尚之信的安全。

   漫天大雨潇潇不歇,承平十年的广州府中枪炮声突响,喊杀声从光孝寺扩散开来,霎时间就滚滚席卷传遍了半座城池。无数面目黧黑、神情麻木的老人抬起头来,宛如巢穴中受惊失措的鸟兽,忽地打翻了面前的桌椅板凳、抛却了手中竹杖,艰难抬头地看向万丈高空。

   只有老人们知道这座广州府中,有些往日习以为常的已经拂袖而去,而某些深埋在血污泥垢之中早已不曾被提起的东西,在此时此刻又回来了……

   …………

   武林人士从南撤退出了光孝禅寺,又往西突击了一段距离,却始终没有摆脱衔尾而至的追兵,最后只好又一次朝北逶迤而奔,分兵逃入了一片树木茂密、泥泞不堪的大泽之中躲藏。

   陈家洛将百十人藏入密林,又带人设计伏击了几次探马才勉强摆脱追击。如今无尘道长、赵半山仗着功夫过人,反去骚扰追兵,而常氏兄弟压着尚家贵人分兵躲藏,红花会分兵而走,陈家洛忽然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见到追兵迟迟没有动静,陈家洛才撤下遮面的黑布,长长嘘出一口气,任由雨水沿着他儒雅的面庞缓缓流淌,可似乎即便此刻一身的泥水,也不妨碍他就是浊世之间的翩翩君子。

   陈家洛喘息片刻,就马不停蹄地带人检点着解救出来的武林人士们,催促着他们冒着大雨继续赶路,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深入越秀山西麓、象岗之侧的一片大泽之中,踉跄身形逐渐被参天的草木所掩盖,顿时失了踪迹。

   “总舵主,让各位兄弟们冒此大险,泰来实在是……”

   被解救出来的文泰来一脸羞愧,由周隆搀扶着脚步赶了上来,而灰头土脸的周隆走路也一瘸一拐,似乎后背带着伤。

   他刚才被火铳打中了一下,后背此时火辣辣地疼,但总算侥幸保住了性命,如今也希望红花会能提出行之有效的计划,带着大伙摆脱追击。

   “文四哥,你这叫什么话?我们红花亭结义之时便说好了同生共死,焉有让你独自身陷令圄的道理。”

   陈家洛搀扶住文泰来的另一只胳膊,温言说道,“即便解救不成,大不了各位当家都进去陪你,也并未违背当初立下的誓言,有什么好说的?”

   文泰来大为感动,还想要跟陈家洛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位年轻的总舵主已经转到了一处竹树掩映的处所,朝着貌似无人处开口道谢。

   “多谢前辈妙计,若非如此,今日陈某一行恐怕已经殒身在光孝寺之中,化为无主孤魂了。”

   陈家洛一躬到底,神情严肃专注至极,文泰来却见到一名枯瘦的老人和一位高挑美貌女子并肩而来,显然就是自家总舵主恭候的人了。

   话音未落,老迈的声音就已经抑扬顿挫地响起。

   “陈总舵主过誉了,老朽只是猜到了尚可喜必然带人埋伏,而广州府连日大雨不宜弓箭激发、火器突施,更不便铁骑劫营野战,因此才让你带人去将计就计。”

   火器的利弊被枯瘦老者看穿,只见这名身材矮小、面狭而长之人,此时缓缓继续说道,“对方谋士也颇知兵,布下三招毒计环环相扣,幸好贪功冒进留下破绽,才给了老朽破阵的机会。更何况今日有老天保佑。”

   “若此番是我那孽徒谋划……恐怕就连老朽也要丧命当场……”

   说话的人神情显得心有余季,可陈家洛却知道,这件事情并非如他所说这么轻松侥幸。

   陈家洛的家学渊博包涵百家,对于兵书韬略也多有研读,但多数细节还是只能从叔父陈永华口中听闻,略知行军布阵并非纸上所说那般容易,书上简简单单一句“知己知彼”,就已经难倒了九成九的文臣武将。

   先前老者的计谋,显然算准了己方人心不齐、通力不足的弱点,更知道这群人聚在一起的唯一目标,就是为了逃出活命,因此出谋定下了一出“死地后生”之计。

   所谓的死地后生,乃是斟酌人心向悖之举,他料定一旦禅寺铁狱被人攻破,那些被平南王府收买串通的人必然逡巡犹豫落在队尾,唯独力主逃生的人能一往无前,故此心中有鬼的人反而会在火铳响起之时被击中殒命,为他们挡住致命一击。

   随后的变阵掩杀更是神来之笔,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对方轻敌冒进,再以红花会群雄的实力,自然能将某些要人留在原地,换取脱身的资本,只可惜尚可喜老谋深算没有上当,才让这最后的撤退显得有些狼狈。

   但这些筹划看似平平无奇,却没有一丝多余累赘的东西,出手如羚羊挂角浑然无迹,远远超过平南王府谋士那出杀机毕露的连环毒计,做足了请君入瓮的不染烟火姿态,每一步都克制在了对手的机心之上。

   故此在陈家洛眼中,面前老者已然是运筹帷幄的世外高人,却不知道为何如此惧怕自己口中的“孽徒”?而对面这人自称“应无谋”,但行事却与这名字截然相反,唯独神色之中带着阑珊的意味,全无神机妙算的得意之色。

   “应老前辈,晚辈还有一件事不明,不知您是如何得知,对方具体会在何时出手的?”

   陈家洛谦虚至极地请教道,真心希望对方解说其中的关窍。

   枯瘦老人捻须解释道:“金公绚此人我也早有耳闻,身怀卜卦、排星、观梅、演禽、书符、解梦诸法,用于行军布阵运妙如神,寻常人自然不能望其项背。”

   他说得如数家珍,似乎胸中自有韬略丘壑,随后慨然而叹道,“然而天下无涯,自历以外还有图书、皇极、律吕、山经、水志、分野、舆地、算法、太乙、壬遁诸法,坟典巍然莫不各有成书,凡一千余卷统名曰《神道大编》,金公绚不曾见若,自然只能望洋应叹……”

   在老者口中,平南王府首屈一指的谋士似乎也不过如此,这就让陈家洛更加好奇对方究竟是何等人物,可惜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老人都谦称只是湖海之间的一介散人而已。

   “前辈、总舵主,我看这里并非交谈之地,江湖同道也多有伤势在身,不如暂且带人换个地方藏身为上。”

   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开口说道,眉目神色间满是真诚之色,陈家洛这才恍然察觉此时不妥,便与面前的老人对视一眼,盘算起了心中的目标。

   “老前辈,我看你们乘船前来,可否趁夜从水路离开?”

   陈家洛望往向芦苇荡中那艘千疮百孔、修修补补的绿眉鸟船,随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红花会昨夜在城中打探消息,勐然见到这两人被王府高手围攻,那名高挑女子只能以精妙拳法以一敌三苦苦支撑,于是出手救下两人,但他们始终不知道这两人为何极力倡议,非要跑来这处与平南王府饮马渠一墙之隔的水泽之中。

   “此事绝对不可!”

   枯瘦老者立即否认了这个说法,但只是开口说着些语焉不详的话,“广州府外的水道虽多,但白日有官府战船巡弋,夜晚又有人魨鱼与水猕猴出没,凶险之处非比寻常,分明是条十死无生之路。”

   陈家洛心中疑惑重重,对方开口拒绝虽然颇有道理,可他们能乘船出现在芝兰湖中,必然是用某种办法出入广州,却不知为何要含湖其辞。

   “不知老前辈所指的是何物?”

   “不是何物,是鬼!宋末崖门之战,十万宋人不甘亡国蹈海而死,沉尸汪洋之中何止百年,怨气冲天所结,自然常有妖鬼!”

   应老道声色俱厉地说道:“此事再往前的南越人夜攻秦军大破之,斩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你说这片波涛之下,岂会有安卧之鬼?!”

   陈家洛摇头说道:“老前辈所说太过骇人听闻,恕晚辈不得其要。”

   “若非亲眼见到黑眚,老朽也不敢相信祸事临头。南海古庙靠着洪圣大王镇压广州水脉千年,可惜终究被人破了形势……什么百足蜈蚣地,那岂能被人找到……”

   应老道叹息一声,与神情同样怪异的高挑女子一道面露难色,显然知晓一些很难以言喻的东西。

   “陈总舵主,你可知章丘岗上的浴日亭,乃观望海上日出之地,宋元时期即为羊城首景‘扶胥浴日’。可是史籍中语焉不详的‘有日夜出,见于海境’,却让老朽心惊肉跳不已啊……”

   陈家洛还想再问,因为他并未听过什么人魨鱼、水猕猴之类的事物,可绿眉鸟船舷下密布的诡异刻痕犹然在目,彷佛是溺水之人在临死前拼死抓划啃咬,寒风吹雨之下远处涟漪湖面泛起,开始起伏着某些难以言述的样状……

   “依老夫之见,为今之计应当反其道而行之,往东才是唯一的生路。”枯瘦老人沉默不语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陈家洛眉毛一挑,抬头望向了东边铅云覆压的天空,福至心灵地想起了一个差点被人遗忘的姓名。

   “你是说……金刀骆元通?!”

   “正是。”

   枯瘦老人缓缓点头,捋髯低声说道:“骆家的金盆洗手大会今日本该是群雄宴,武林同道因他而来自然应该由他托庇。”

   陈家洛沉默了下来, 武林中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在场许多武林人士都是被一名刀法卓绝的高手擒拿,于情于理不管怎么看,骆元通都应该是最具嫌疑的人物,面前的老者又是为何能如此笃定,骆元通就不会和尚可喜沆瀣一气呢?

   “陈总舵主,骆元通绝不会是贪名逐利之人。如今天然禅师昏迷不醒,也只有这柄金刀能够在尚可喜退避三分,是生是死,终究绕不开这个人。”

   原本应该身处章丘岗村的应老道,此时站在波澜起伏的芝兰湖畔,句偻的身形隐然化为了湖边的一树枯枝,早已看惯了秋月春风。

   “据老朽所知,金刀骆家已然庇护了城中尚未遭到毒手的武林人士,我们再去一波也无妨,只不过……”

   陈家洛孑然一身反而却生出意气,一扫先前游移不定的情绪:“只不过什么?莫非此行去不得?”

   应老道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江湖同道们自然去得,总舵主你却未必去得。那里的人很多,恐怕不全是陈总舵主所愿意见到的人。”

   “……??!!!”

   陈家洛瞬间童孔放大,自觉失态后起身望天,但只是须臾就以前所未有的笃定姿态看着枯瘦老者。

   此刻两人的眼中都露出了一丝了然神色,似乎是在穿越重重迷雾、经过轮番试探之后,终于确定了对方已经知道,也知道自己知道的某件事情。

   天崩地陷与大雨倾盆的虚幻景象,在陈家洛的眼中轮番闪过,他年轻的脸上带着连日来绝无仅有的坚定神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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