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鹤相随宜此地,振衣时上玉虚宫。
玉虚城,大楚西境第一城。
此地本为道家仙修之所。城规森严,且并非人人都可随意出入。若要入城,唯一的法子便是等每三年一次的宗门考核。并且每次考核最终只收二十人。余者便要再等个三年。
三年复三年,仙门考核的各式题目层出不穷。即便考核成绩不错,但若是相貌丑陋,亦或是穿着不伦不类,有伤门面的,照样不予录取。如此倒也罢了,有时收人甚至讲究随缘。有些考官只光看上一眼便觉得此人与宗门无缘,同样安排他下山,让他另谋他去。
二十多年前,一位红衣少年提着一把剑路过此地,闻之欣然而往。结果便是这般被拒之门外。
久而久之,这种规矩难免让人生出一股距离感。直到后来新任城主继任后,一改先前祖制。相反广开城门,招揽各地旅人来此贸易定居。经此后二十余年光景,这才逐渐有了今日繁荣热闹的景象。玉虚城也从原本的神秘最终被更多人所熟知。
陆箫回到太玄宫,望了望四周,蹑手蹑脚的朝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
“师兄你回来啦?”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陆箫吓得猛地跳了起来,抬眼看了眼身后之人,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师弟你要吓死我啊。学了点本事用得着在我面前卖弄?”
师弟手里捏了个剑诀,从上方渐渐降下。最后两指一挥,那把踩在脚下的剑便如通了灵般稳稳当当的插入了他背后的剑鞘之中。
“我这不是看见你许久未回,一时激动嘛。”师弟挠了挠头,朝他笑了笑。
“闲话少叙。我且问你。”陆箫再次确认四下无人后,拉过师弟低声问道:“我爹他这几天心情如何?”
“师兄你这话问的。”师弟顿时面露苦色:“城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我这身份地位的我还能跑过去问他心情好与不好?”
这倒也是。
陆箫摸了摸下巴,又问道:“那我爹这段时日有没有提起到我,又或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师弟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我没怎么注意。况且城主行事一直都是深不可测的。对我而言哪个不算反常?”
陆箫一听顿时不悦起来。“你这一问三不知的,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干嘛去了。”
师弟委屈的嘟了嘟嘴,说道:“学御剑术去了……”
“你学个御剑……”
“萧儿。”这时,一道雄厚沉稳的男子声音出现在他耳旁。
“秋水阁。”男子又道。
“是。”陆箫无精打采的朝声音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颓败的叹了口气。
师弟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师兄不必担心。城主今日正在会客,有客人在此,不会对你多加训斥的。”
一听来了客人,陆箫疑惑了。能让老爹亲自会面的客人,看来这人面子挺足的啊。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一路来到秋水阁,正踌躇着进去之后如何作答时,依稀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陆箫心中好奇,一时间胆子也壮了起来。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外,打算听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只是当他将脑袋贴在墙壁上时,里面的说话声却忽然停住了。他只当自己靠的姿势不对,于是又试着挪了挪身子。
“在看什么呢?”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嘘,小声些,别让我爹听见了。”陆箫头也不回,不假思索道。话音刚落,他意识到不对劲。猛然回过头去,当看清来人后,顿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爹,你怎么出来了。”
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四十上下,身着一袭道家仙袍,面如冠玉,长髯垂胸。此时正捋着长须看着他,眼中意味难以捉摸。
陆影。现任玉虚城城主,仙门道家第一人!
“在外面野了这么久,你还知道回来?”
陆箫干笑了两声。“爹你误会了。孩儿这回可没在外面野。孩儿这次可是认识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先别说认识什么了不起的。有贵客到此,你身为少城主还不过去接见,成何体统!”陆影浓眉一挑,呵斥道。
陆箫听到父亲的呵斥,只好悻悻地进入秋水阁。
当他进入阁中,果然有一人正端坐在那。他定睛一看,发现所谓的“贵客”竟是一个和尚。陆箫心中不解。父亲生平一向自负,这位和尚看起来面生的很。何德何能被父亲称之为“贵客”?
疑惑归疑惑。陆箫依然恭敬地向那和尚行礼,老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乃是迦叶寺的高僧戒气大师。吕兄,这便是犬子陆箫。”陆影向他们一一做了介绍。
戒气点了点头,看向陆箫,露出赞赏之色。“贤侄仪表堂堂,丰神俊朗。果有几分贤弟年轻时的神韵。”
陆影捋了捋胡须,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几抹笑意:“吕兄过奖了。犬子顽劣,此前多有怠慢,还请多多担待。”
陆箫听着他们两个互相客套,暗暗地瘪了瘪嘴,嘴里泛起了嘀咕。迦叶寺来的和尚入玉虚城,并且和父亲称兄道弟,这和尚到底什么来头。适才父亲唤他“吕兄”,莫非这位和尚俗家姓“吕”?
正当他思索间,陆影却开口道:“萧儿,这里没你的事了。暂且退下吧。”
陆箫等的就是这句话。与其听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和尚啰嗦,倒不如出去走走。至于自己的事,回头跟父亲说也不迟。
“是,孩儿告退。”陆箫向二人施了一礼,然后缓缓地退了出去。
陆箫走后没多久,原本还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戒气如同泄了气般,坐没坐相的靠在椅子上,懒散的说道:“贤弟啊贤弟,你明知道老哥我不是当和尚的料,何必要将你儿子叫来让他看我出丑。这‘大师’二字我可担当不起。”
陆影冷哼一声,也没了先前的客气。他端起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既然不愿当和尚,何必披上这层袈裟做那假和尚。倒不如脱去僧袍,在这玉虚城住下。玉虚城内养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可不可。”戒气连忙摇头。“我既答应老和尚,这袈裟无论如何都不能脱下。你可别害我失信于人啊。”
他嘴里正推脱着,手腕处戴着的佛珠忽然察觉到了感应,发出阵阵低鸣声。戒气脸色一变,“哎呦”一声站了起来。
陆影见他这般失态,问道:“又怎么了?”
戒气拍了拍光溜溜的脑袋,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道:“坏了坏了。不曾想这小子竟千里迢迢追到了这里。”
陆影轻抚胡须,双目微阖间掐指一算。不多时,原本半眯着的双眼渐渐睁起。嘴角间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这个气息,莫非他也来了?”
…………
“云昭你慢点,等等我。”玉虚城内,裴淮瞻提了提背上的大剑匣,朝穆云昭的方向追了上去。
龙潭村事件结束后,四人婉拒了阮大婶的再三相留,与他们一家子道了别后,收拾好行李包裹便继续踏上了旅程。
穆云昭头上的伤经唐清焰亲自调理医治,如今已基本痊愈。总算不用缠绕着那一层层厚厚的白纱布了。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留有一道疤痕,短时间难以消退。好在将额前的刘海拨了拨,旁人若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四人一路西行,晓行夜宿。可算是到达了玉虚城。刚一进城,穆云昭便忍不住拉着裴淮瞻东看看,西看看。只觉得什么都新鲜。
“别跑太远,小心走散了。”李文绝驾着马车在后面唤道。
“知道了,知道了。”
随着二人声音远去,马车后的车帘被提起,从里面径自走出来一位白衣女子。李文绝见唐清焰出来,于是挪了挪身子给她腾了个座。唐清焰弯腰在他身边坐下,轻声细语的问道:“从入城开始你就一言不发,莫非这玉虚城内有人跟踪咱们?”
李文绝闻言,笑道:“焰儿你多虑了。此地乃是道家仙修之所。纵是有宵小之徒再此作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我所担忧的,只是因为这个。”
他收起笑意,抽出放在车辕上的长条布袋。解开绳结将布袋褪去,露出一把尖锐锋利的枪头。只见那枪头顶端嗡嗡作响,通身上下发出丝丝低鸣,仿佛受到某种感应一般。
“这是……”
李文绝沉声道:“自打入了城,‘流云’便一直透着古怪。起先我只当是马车颠簸所致。可如今震动的愈加强烈,貌似是它感应到了什么。”
唐清焰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说道:“玉虚城城主陆影乃道门魁首,我亦有所耳闻。玉虚城既是他仙居之地,‘流云’初入仙门,有所感应也不足为奇。”
李文绝若有所悟,正欲开口时,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捅了捅唐清焰的胳膊,说道:“焰儿,有没有兴趣见识一下那位道家魁首陆城主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