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畜生!”老孟啐了口痰怒骂,“白琥就是二十年前从山海集来到太曦列岛的,看着意气风发,是个有理想有壮志雄心的少年英俊,尤其那一身好功夫,几个同龄的少将都不是他的对手,没想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内鬼!”
“二十年前……”飞琅默默心惊,不可置信的问道,“整整二十年你们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老孟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帅,终于说出了皇室内部沉积多年的不合:“太子白兆擎和兆霆是亲兄弟,都是皇后所生,年纪也仅仅差了三岁而已,太曦列岛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很早以前他就被昭告天下立为储君,太子能力不差,管理着帝都望舒城的百万大军,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他忽然迷上了那个叫山海集的黑市,那只巨鳌虽是在太曦列岛做生意,但路径是沿着附属小岛打转,直到太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才给他们特批允许进入本岛。”
提到山海集,飞琅很自然的露出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老孟一看他的脸色就尴尬的抓了抓脑袋,继续说道:“太子就是在那里认识的白琥,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了朋友,太子这个人心高气傲,下面又有个优秀的弟弟,所以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就会拿来被比较,我之前说了他能力不差,唯一的短板是武功,哎,虽说勤能补拙,但武功这玩意还真是需要点天赋,太子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飞琅紧蹙着眉头,毕竟不死鸟生来就是强者,又没有人类这般复杂的争权夺势,以他的立场完全不理解:“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应该学的是志国之道,要那么好的武功做什么?”
“因为他弟弟是个武学奇才。”老孟指了指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白兆霆,“太子虽然管理着百万大军,但军队的集训、特训都是由兆霆负责,军营里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没事就喜欢切磋比试争个高低,如果主帅那么不堪一击,他如何能服众?太子为这事耿耿于怀,正好那年在山海集偶遇了白琥,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自己没有武学的天赋,那就培养一个心腹,总之决不能让弟弟抢了风头。”
“老孟,别说了。”话音刚落白兆霆就打断了他的话,老孟瞄了一眼满头冷汗的人,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白琥就这么进入了太子的军营,凭借出色的身手又很快博取了皇帝的青睐,几年后修罗场诞生,一个和军队风格迥异的特殊组织顺势而生,修罗场由白琥亲自训练,既可以随时随地给到军队支援、又可以如影随形保护皇室及高官政要、还可以不动神色铲除异己,在之后的二十年,他获得了比军队还多的拨款,单是目前还在修罗场的精英就多达二十万。”
飞琅凛然神色:“你们竟然能让一个外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太子保着啊。”老孟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年二殿下越发被排挤,连皇后娘娘的六十大寿都被故意找了借口不让参加,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别一直忍让,他现在还是太子就这么针对你,等他做了皇帝,你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杀?”
“老孟。”白兆霆加重了语气,有深沉的疲惫溢于言表,“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不想手足相残。”
“他已经被杀了!你不想杀他,他却死的更惨!”老孟毫不客气的揭开不久前发生在帝都最为惨烈的一幕,完全没有照顾主帅的情绪,“他咎由自取,这么好的亲兄弟不肯信任,偏偏要去相信一个从黑市里认识的、来历不明的所谓朋友!还说什么大家都姓‘白’,一定是有缘才会相遇,他宁可和一个陌生人拜把子做兄弟,也不愿意多给你一点信任,现在害的整个太曦列岛被贼人占领,九头鸟、九头蛇和九尾狐,还有数不清的妖兽霸占着这座流岛,他倒是死的没什么痛苦,这幅烂摊子要怎么解决?”
白兆霆无言以对,老孟愤愤不平的骂起来,仿佛多年的积怨终于能一吐为快:“你这个人就是太心慈手软,你又不是没见过修罗场做事的手段,那种地方养出来一群毫无人性的恶魔,太子还傻乎乎的视其为‘国之栋梁’,笑死人了,如果一个国家的栋梁是恶魔所造,这个国家早晚会被恶魔占领成为地狱,你不是不知道,只因为他是你哥哥,你就一直忍让他。”
飞琅尴尬的轻咳一声,作为一个外人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住老孟越发激动的手安慰:“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骂他也没有用。”
“我当然要骂他。”老孟的眼眸豁然雪亮,直视着再次低下头用手按住额头揉动的主帅,冷冷说道,“我今天不把他骂醒,明天他就会自投罗网,因为公主还在白琥手里,那是他唯一的妹妹。”
仿佛被一语道中心机,白兆霆苦笑起来:“老孟,你不愧是跟了我二十年,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你竟然什么都猜到了……”
话音未落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打翻在地,老孟不解气的拎着他的领子直接按着他的头整个浸入水里,直到白兆霆被呛的面色从通红转为惨白才一脚踹到了角落里:“帝都政(和谐)变之后,我们连夜拔营往北方撤退,这一路遭遇多少叛军的阻拦,又遇到过多少修罗场的狙击?可你麾下的战士没有一个人投降,没有一个人服软示弱!五万人,我们只有五万人!退到弦歌岛后仅剩五千,成功躲入皇陵的不过五百,你要第一个弃甲,那就让我现在砍下你的脑袋送给白琥,或许还能换兄弟们一条活路。”
白兆霆被这一脚踹到吐血,老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转向飞琅长长叹了口气:“公主自幼被管的很严,大概是物极必反,去了山海集几年摇身一变成了‘白三娘’,据说是夜夜笙歌宠幸不同的男宠,皇上和皇后管不了,几个哥哥也劝不动,反正你们都睁只眼闭着眼惯着她,她今天被白琥砍断一只手,还被一个年长她二十岁,看着她长大的男人玷污怀孕,不仅仅是自己咎由自取,你们的溺爱也是那只推手,是你们联手把她推上了绝路!”
提起唯一的小妹,白兆霆双手捧着脸颊用力揉动:“阿玖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她小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母后专门给她请了最好的老师,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学的很快,我真没想到她会变成白三娘,她去了那只巨鳌之后音讯全无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性情大变,我至今都记得一个男宠搀扶着她的手臂从鳌背上走下来,她喊我‘二哥’,我愣住了,我完全没有认出眼前那个女人,是我宠着十几年的小妹。”
“我去过她的‘桃花源’,那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花,一瞬间我感觉她还是我的小妹,但很快我就发现花粉里掺着催情的迷药,她还给我安排了几个漂亮女人,让我随意挑选,我问她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她面不改色的说是拐卖的,还让我不要担心,说是从很远的流岛拐卖来的,不会惹事嘴巴也很严,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还在笑,在我看来却像一个恶毒的巫婆,让我不寒而栗。”
“可她……终究是我唯一的妹妹。”白兆霆失魂落魄的捡起那只掉在地上的断手,老孟一把抢回去,厉声呵斥,“忍让太子,让他培养奸佞窃国,纵容公主,让她沦落为妾还遭人折磨,你清醒一点,就算你主动投降白琥也不会善待公主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坚守阵地,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你得活着!”
没等白兆霆回答,幽冥泉里突兀的飞进来一只火蝴蝶,火焰“蹭”的一声幻化成镜面,萧千夜早就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冷哼一声竟然接着老孟的话又说了下去:“他说的没错,白琥是别云间六部之一,二十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如今看来就是为了今天的夺权早就渗透了你们内部,另外还有黄琮部,眼下太曦列岛的两大宗门也是被其控制,剩下的苍天、青圭、赤璋和玄璜都是在山海集重创之后被大宗主统一调度,放弃原护卫工作,突袭太曦列岛。”
“你是……”白兆霆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发现他是坐在一只火焰大鸟的背上,似乎正在高空飞行,飞琅连忙大步上前,“你们终于来了,还要多久?”
“阿琅!”火焰大鸟竟然开口说话了,飞鸢焦急的看着下方驻扎的军队,还能隐约看到相柳的轮廓正在瀑布边休息,以至于他在天上徘徊许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地,萧千夜倒是颇为冷静的,他只是瞄了一眼飞琅就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白兆霆身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那张和白璃玖有几分神似的脸还是勾起了许多不快的回忆,低声斥责,“你确实不该继续纵容她了,你知不知道她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她在螺洲湾给我下药,苍礼和解朝秀一个都跑不掉!太曦列岛不会这么快被里应外合政(和谐)变成功,你们的战士也不会被迷药影响弃甲归顺,你如果继续这么糊涂,就算我今天能解你一时之危,总有一天你还是要重蹈覆辙。”
白兆霆心惊肉跳,火焰大鸟的羽翼卷起了厚重的乌云,很快天色骤变,凛冬时节的弦歌岛下起暴雨,雷电交织在一起撕裂了天空。
就在相柳疑惑的抬头凝视天空之际,飞鸢抓住千钧一发如一颗流星坠入幽冥泉,顺着水流一路深潜,终于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皇陵,他如释重负的恢复人形,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两人还不忘打了个招呼。
飞琅明显没心情理会同伴的调侃,认真转向萧千夜上下打量,有太多的疑惑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