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剑从掌下冒出的瞬间,一柄同样明媚的火色长剑从另一侧精准击出,凤姬一步踏出御药堂,来不及搞清楚眼前惊魂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看见云潇浑身的火焰缠绕着黑光,本能的出手抢下差点被拦腰砍断的明姝,不等她回神,汹涌的火舌吞吞吐吐继续追击而来,凤姬将呆若木鸡的明姝反手推给天澈,一转身,两柄流火剑撞击在一起,热浪滚滚而至!
“云潇?”被她这一击的力道惊住,凤姬稳不住脚步大退,她蹙紧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皮肤竟然被撕裂,血顺着流火的剑身融入其中,让本就刺目的红更加不可直视,但与这样的色泽对应的则是云潇身上越来越暗沉的黑焰,明明拥有一双火色的双瞳,此刻却仿佛死了一样的毫无生机,不祥的预感笼罩下来,凤姬凛然神色,一边继续提剑反击,一边将理智失控的云潇尽可能的往无人的高空引去。
凤九卿紧跟着从御药堂跑出,一抬头就看见昆仑的天空赤红一片,火焰如巨浪席卷,她们本就是浮世屿的双子,一时难分胜负。
姜清也被窗外的声响惊动,几个大峰主同时起身追出,凤九卿连忙拦住,低道:“别出来,火焰危险,会误伤无辜。”
话音未落,天空又是一声炸响,纷飞的火星子如雨一般倾盆而至,凤九卿勉力挥袖,但火星溅至身上瞬间就将皮肤灼伤,再想起神鸟族内的血契束缚,凤九卿在护住几人的同时自己也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御药堂,他揉揉手臂上的伤,这样的疼痛是此生从未有过的,若是不小心击中要害,真的会让他这样活了几千年的怪物瞬间毙命吧?
姜清面色凝重,从窗子看着外面的激战,两人皆是尚未显出原身,但几招过后就让昆仑风云变色,他低声问道:“先生,她自恢复以后就一直这么不稳定吗?”
凤九卿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再次见到云潇的时候已经是在东济岛,第一眼的感觉虽然好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在海面上拦截心魔分身的时候,他曾清楚的看到女儿身上不断冒出和现在如出一辙的黑焰,会伴随着情绪的波动起伏越来越难以控制,昆仑之巅才被沾染着魔气的蛟龙入侵,眼下这股邪肆之力还未完全被清散,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她本就不稳定的火种再次爆发?
“哎……对方一直有意针对,我们实在是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就会如此。”凤九卿的语调起了微妙的变化,眸子里有一种黯然,只觉得心烦无比,敌明我暗,谁也不知道那几只蛟龙到底都躲在哪里,天空的流岛成千上万,若是又有冥王在背后帮着掩饰踪迹,他们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那群家伙全部揪出来。
姜清也从凤九卿越来越凝重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什么,但这样的战斗显然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插手的,就连天澈都第一时间拉住明姝躲进了弟子房,眼下整个后山广场空空荡荡,只有萧千夜和萧奕白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火焰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昆仑原本是终年严寒之地,此时竟也罕见的让人汗流浃背。
“千夜……”萧奕白心中担心,低声叫他,但弟弟一动不动,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再将目光转向高空,原身一分为二的凤姬显然已经不再是云潇的对手,好在她似乎还保持着微弱的神志,每次流火的剑刃要砍过凤姬之时都会在瞬间散去,但每一次后退不过数秒钟,立马又会被脑中无法制止的诡笑声影响再次扑上来疯狂的攻击眼前人。
这样矛盾的动作在剧烈的消耗着体力,火种中,源源不断的生命之力在填补着躯体上的疲惫和僵硬,但火种燃烧的越旺,混入其中的黑龙之血影响就越强,云潇的脸色涨得通红,那些窜动的火苗已经穿透皮肤,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云潇!”凤姬试图让她恢复冷静,但她的声音迅速淹没在热浪中,无法穿透。
云潇的表情却极度的痛苦,黑龙之血游走全身,如跗骨之蛆,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一抬手,手臂发出“咔嚓”的机械声响,一挪步,脚步僵硬的如陷泥潭,耳边的笑此起彼伏,反反复复叨念着那个噩梦一般的名字,只要她停下动作就猖狂的让人发疯,她只能不停的进攻,持续的向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那可恶的声音抛在脑后。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噩梦中醒来?那个异国公主,带着飞垣根深蒂固的成见,从一开始就将自己视为卑贱的异族之人,如今又遭逢那样难以启齿的磨难,她一定是在心底嘲笑自己吧?
她也很喜欢千夜啊,还被指婚许配给他过,她应该是很恨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心上人。
笑了吗?刚才回头看向明姝的一瞬间,她的脸上到底有没有笑容?
说话了吗?她是不是低声和天澈师兄说了些什么?
朱厌……她是不是说了这两字?她是飞垣来的公主,一定知道那个人的过去是混迹风月之地的男宠吧?是不是也见过他,是不是和他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思绪乱的根本无法理清头绪,云潇低头望向弟子房,明姝在被天澈拉进房间之后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不敢松手,她躲在天澈的身后,满脸吓的苍白,根本就不敢再抬头去看这里的战况,像一个弱小无助的可怜虫,委屈又无辜,而那个一贯对自己温柔如水的师兄,此时竟然也还在低低的说着什么话,似乎是在安抚明姝的情绪。
为什么,她从飞垣而来,害死了娘亲,害死了步师兄,差点让整个昆仑山被幻魃侵蚀,为什么现在还能安然无忧的享受着师兄的好?
忽然,脑中的诡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淡淡的嘲讽——“你看,连最疼你的师兄都去关心别人了呢。”
“闭嘴。”她下意识的脱口,身体却忽然停滞了。
这个声音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意犹未尽的继续笑起:“你看,连你的师父、师叔都要躲起来,这么危险的火焰要是砸下去,他们也会死吧。”
“你闭嘴!”再次脱口,云潇用力咬破了嘴唇。
凤姬眉尖微微蹙起,在她数米之外目不转睛的观察着,虽然对方已经停下了持剑进攻的动作,但接连两句声“闭嘴”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和什么人对话,她在说完之后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流火的剑柄,反复在抗衡着内心极大的痛苦,一只手用力按压着额心,剧烈地喘息着,手里的剑芒也随之微弱了许多。
就在她失神的那一瞬,脑中的声音微微一提,变得轻快而充满活力:“很难受是不是?可你是不死之身,没有人能帮你解脱,除了……除了你面前这个女人,只有她手里的剑,能帮你解脱。”
呢喃之语宛如魔咒,真的让云潇莫名抬眼扫过凤姬手上炽天凤凰所化的长剑,那样吞吞吐吐的火舌只要扎入她的火种中,耳边扰人心智的声音就会彻底的消失。
她迟疑了一瞬,但是内心的蛊惑却没有给她继续思考的空隙,立刻添油加醋的劝道:“或者……你也可以主动放弃火种,让给我好不好?我会拿着它,去救那位大人,大人可喜欢你了,你却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怎么办呀?嘻嘻,你亏欠他的东西,用火种来偿还如何?”
云潇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愤怒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这句蛊惑之言戳中她内心最软弱的那根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帝仲成为她心中的死结,有亏欠、有遗憾,却唯独无法再给他当年那份一见倾心的爱慕。
凤姬紧盯着她,她越是沉默着一动不动,越是让她一秒钟都不敢挪开视线。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凤姬不动声色的抬手按在胸口,双子火种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她能感觉到云潇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云潇?”第三次呼喊她的名字,凤姬深吸一口气,流火剑微微抖动,恢复成炽天凤凰的模样,她在空中如履平地的向前走去,眼眸渐渐凝聚起来,低声道,“云潇,你没事了吗?”
“别过来……”云潇后退一步,制止了她的动作,剧烈地咳嗽起来,凤姬只是顿了一瞬,依然毫不犹豫的继续靠近,向她伸出双手做拥抱状,“没事了,你要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发泄,我就是最好的人选,没事了,来,到姐姐身边来。”
高空的激战停止之后,云潇的脸色越发苍白,摇着头不让她靠近,只有血一滴滴从嘴角沁出。
凤姬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失去生机的脸,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瞬间,火种的共鸣同时涌入她的脑中,黑暗中荡起无数诱人的笑声,像某种邪教的念经梵语,一下子翻腾入脑搅起惊天的巨浪,这样止不住的声音让凤姬僵住了半晌,直到炽天凤凰察觉到反常奋力用火焰烧了她一下才豁然惊醒,她倒抽了一口寒气,按着云潇紧张的问:“谁在和你说话?”
这样的僵持仅仅持续了一秒,云潇不自禁的抬手,流火重新在掌下凝聚成长剑!
凤姬的余光捕捉到她这一瞬反常的动作,但是这种距离下已经无法迅速脱身,眼见着长剑从背后即将刺穿她的身体之际,古尘的刀光从下方砍击而出,一击打碎流火,萧千夜闪电般掠入一把将凤姬拦至身后,然后不退反进,继续往前迈出一步直接扣住云潇的手腕,她的双瞳失焦,剧烈的挣扎持续了片刻,黑暗里那个古怪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毫无起伏的吐出三个字:“可惜了。”
“想一箭双雕杀了双子?哼,如意算盘打的不错。”萧千夜冷声回应,那个声音惊了一下,低呼,“你听得见我说话?”
萧千夜看着云潇的眼睛,语调不徐不缓,毫无温度的和另一个人说话:“躲在暗处唯唯诺诺,当年你就是用同样的方法蛊惑龙神自尽的吧?”
对方轻笑着,一提到这件事就沉默下来——是的,是它蛊惑龙神自尽,却没有办法取而代之,也是因为它的存在,原海一直没有新的龙神诞生,墟海会走到如今这幅干涸毁灭的境地,它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但这不重要,天命是什么?就算是天生魔物,他也想成为真正的龙!哪怕为此葬送全部墟海的族人,他也在所不惜。
许久,黑暗里的声音慢慢散去,又在最后时刻不甘心的低低呢喃:“萧阁主可要保护好心爱的女人,我就住在她的火种里,随时等着她崩溃求死的那一天,呵。”
没等这个声音彻底消失,萧千夜一把将云潇揽入怀中,在高空中毫不犹豫的抬起她的下巴,紧贴着唇深深的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