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大宗主察觉到事情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而去的时候,古尘的刀光已经瞬间切断了他的手臂,那样迅疾到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他是在看到断臂掉在地上之后才感觉到了疼痛,帝仲从血泊中捡起那枚草环戒指,爱惜地擦干净重新戴在了手上,隔着数千年空白的时光,他仿佛还能从中感觉那些深刻的怀念和哀伤,让他的目光也不停地闪烁,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情绪里,自言自语的道:“他是个很莽撞的小家伙,性格也是马马虎虎总是丢三落四,我说了他几次,每次嘴上‘好好好’地答应,一扭头就忘了个精光,后来我也就懒得再说他,呵呵,这个草编的指环很普通甚至有点难看吧,可它是我曾经最为珍视的礼物。”
大宗主捂着断臂的伤口面无血色地靠在墙上,竭尽全力地在剧痛中保持着清醒,帝仲并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反反复复抚摸着手上的草编指环,继续说道:“看来一直到我死去他还是没有改掉乱扔东西的坏毛病,古尘都被他扔在水底好多年,更何况这么不起眼的一枚指环呢?我是该好好谢谢你们,无论是那三个铃铛还是这个指环,如果不是你们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力量,我肯定不会主动去找回来。”
他笑了笑,转动着古尘的刀柄终于看向满头冷汗的别云间大宗主,饶有兴致地问道:“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的野
心就会无止境地膨胀,所以你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想自己登基做皇帝了吧?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别云间顺风顺水,黑道白道都吃得香,何必要抢一个太曦列岛自己做皇帝呢?每天按时按点的早朝不累吗?处理国务军政不麻烦吗?还有朝廷那些钩心斗角、官商勾结,想想都是很头疼的事情吧?皇帝做事要守规章法则的,不能像过去山海集里惯用的那套黑吃黑的手段,这半年的皇帝当得很辛苦吧?后悔过没有?”
“万人之上,有什么好后悔?”大宗主的目光却在听完他的提问之后熠熠生辉起来,看着这个传说中的神明,涌动着极为亢奋的光彩,“上天界不就是流岛的皇帝,你们一念之间就能左右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我是很早以前就盯上了太曦列岛,他们自己兄弟不和给了我机会,怪不了我釜底抽薪一朝夺权,天下间那么多的政权更迭,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上天界应该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你们一贯不插手流岛内政,为什么忽然现身?就因为太曦列岛是《海外东经》记载的最大最强的一座流岛,他们就能得到上天界的偏袒?”
“偏袒?”帝仲重复这两个字,轻笑出声,“如果只是单纯的政权更迭我当然不会插手,改朝换代是很寻常的事情,我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既然如此,阁下为何出手帮他们?”大
宗主咬牙逼问,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传说中流岛的神明,而是一个破坏了他梦想的敌人,帝仲平静的看着他,用同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回答,“你运气不好,成功也是需要一点运气的,但是你运气不好,我正好因为一些变故不得不把萧千夜弄到太曦列岛来,其实不管你是用了什么阴谋手段政变成功,那都是你的本事我没兴趣插手,但是你拿数亿普通人的生命威胁我,那就怪不了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顺手帮白兆霆剿灭反贼了。”
“我不拿这些人威胁,你们早就堂而皇之地杀进望舒城了!”大宗主嗤之以鼻的大笑,满眼都是不屑,“萧千夜为什么一直不露面?因为他知道我手上掌握着数亿人的生命,真要鱼死网破,我也能一瞬间拖着太曦列岛的所有人下地狱!我错就错在没有在白琥死后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这才又给了你们机会杀了黄琮和赤璋!我犹豫并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我——真心想做一个好皇帝!”
“哦?”这次轮到帝仲发出嗤之以鼻的笑,以更为不屑的目光轻蔑地扫过他,“真心想做一个好皇帝?好皇帝会给麾下百万大军下迷魂药,蛊惑他们的心神为你所用?好皇帝会用修罗场这种灭绝人性的杀手,武力镇压不服从的声音?好皇帝会养着小云梦泽一群危险的妖兽,震慑文武百官和普通百姓不敢反抗?呵呵,
我见过不少皇帝,有明溪那种精于算计运筹帷幄的,有藏锋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他们的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但他们确实是那个位置上最为合适的人选,你不行,你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上的,即使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你也统治不好这个国家。”
大宗主咬破了嘴唇,想争辩却又无言以对,帝仲无声叹了口气,脸上却有一种奇妙的骄傲让他无意识的勾起了微笑:“说你运气不好吧,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差,因为我封住了千夜的两处穴脉,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否则现在你肯定早就被他杀了,你的六部大统领可能只有苍礼勉强还能和他一战,其他人都不行,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可惜,失败是注定的。”
“呵呵……”大宗主咽下一口血沫,似乎不想继续这种没有结果的话题,低道,“如果来的是萧千夜,我还是想和他好好较量一番的,但来的是你……我没有不自量力到觉得自己能战胜上天界的神,何必说这么多没用的话,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我想打听一个人,如果你愿意配合,放你一命也是举手之劳。”帝仲语气一转,古尘在他手里转了一个角度,锋芒雪亮的刀光一瞬间反照出大宗主疑惑的脸,帝仲抬指凭空点出一张熟悉的脸,然后又在旁边点出另一张女人的脸,指着幻象里的画面追问,“解朝秀和你认识的吧?无
论是小云梦泽喂给妖兽的药物,还是控制百万大军的迷药,应该都是他提供给你的,据说他有好几副面容,这张女人的脸是螺洲湾时候他的模样,旁边这张是一个被他操刀按照自己模样整过容的男人,他在哪?”
“秀爷……”大宗主念出这两个字,嘴角莫名上扬出诡异的弧度,“苍礼说秀爷和萧千夜有过节,螺洲湾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忽然大打出手搅了所有计划,呵呵,怎么连您这样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也在找秀爷的下落呢?啧啧啧,那个被他操刀整了容的男人是不是叫‘朱厌’?听说他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奸杀了一个女人,嘿嘿,是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吧?何必呢,那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以你的身份,天下间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帝仲的手臂青筋暴起,是竭尽全力的握住古尘才强行按住情绪没有一刀砍了这家伙的脑袋,但他随即又淡淡一笑,好像看开了什么事情,神态里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同情看着大宗主:“越是龌龊的男人,越喜欢拿这种事情侮辱女人,也不奇怪,她哪里都比你们这些只会逞口头之快的男人强,除了用嘴巴快活几句,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侮辱女人?”大宗主显然并不认同对方的说辞,“阁下护短是不是也太明显了?你说我抢夺太曦列岛,
她不是一样霸占着别人的国家据为己有?你怎么不帮蛟龙族夺回故土,就因为她是你喜欢的女人吗?”
帝仲咧咧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叹气:“听风就是雨,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大宗主目光阴沉,即使知道自己戳中的对方的痛处,但那种同情的眼神却让他无比的排斥,反正也是功亏一篑,他不在乎继续惹怒这位“神”,艰难地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讥讽:“放我一命?呵呵……像曹工那样变成个残废的傻子也算放我一命对不对?秀爷确实有好几副面容,不过他原本的模样就和你幻象里这个叫‘朱厌’的人九分神似,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能因为长得像就这么迁怒别人吧?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好奇,螺洲湾时候秀爷就曾经故意和她单独相处,之后也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不仅让秀爷念念不忘,甚至能让上天界的神动了心?”
“解朝秀在找她?”帝仲无视了对方恶毒的嘲讽,虽然能猜到解朝秀的目的,还是忍不住厌烦的眉头微蹙,大宗主吐出一口血污,胸肺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到变形,那颗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竟然也承受不住对方如此压迫的神力开始剧烈地跳动,帝仲倏然回神,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心脏,略一思忖才道,“奚辉的座下确实有一只修行极为高深的迦楼罗,他曾
经亲自指点过它,迦楼罗在一次恶战中身负重伤,但是奚辉很喜欢它,所以网开一面没有让别的凶兽吞噬它,而且为了防止黄昏之海里的凶兽盯上它,就把它送去了云梦泽——那是他最开始驯服凶兽的地方。”
大宗主收敛的狂笑,忽然认真的听了下去,帝仲继续说道:“那只迦楼罗伤得很重,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它应该是在云梦泽养了很久很久的伤,直到奚辉出了意外被自己养的凶兽穷奇吞噬,迦楼罗仍然没有恢复,从此云梦泽一片荒芜,又因为残留着心转之术的残卷吸引着无数凶兽趋之若鹜的过去冒险,你被人称为‘小夜王’,应该就是趁虚而入得到了迦楼罗的纯青琉璃心,获得了它的力量吧?”
大宗主没有回答,帝仲认真看着他神态里的转变,淡淡说出自己的猜测:“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杀掉迦楼罗的,肯定是有其他更为厉害的人帮了你,这个人——是解朝秀吧?”
“解朝秀就在太曦列岛,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上天界神通广大,这种事情自己去找吧。”大宗主玩味的笑了,不知为何忽然松口告诉了他实情,仿佛好奇那个人到底会引发何种无法预料的后果,津津有味的回答,“是秀爷帮我杀掉了迦楼罗,并且将它的纯青琉璃心植入我的体内,从此我便拥有了驯服凶兽的能力,甚至能用骨血锁链
永远的禁锢它们,呵呵,其实相比上天界虚无缥缈的传说,秀爷才是近在眼前的传奇,宛如神明的存在。”
帝仲平静无澜的看着他眼里的疯狂,仿佛被刺痛了什么不愿意回首的往事,不再犹豫想直接将眼前两人同时斩杀,但古尘的刀锋却在这一瞬微微战栗,让他的动作也因此一滞,疑惑的脱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