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回到上天界,直接踏进黄昏之海,神裂之术在脚下伸展,顿时空气就像碎裂的镜子绵延千尺。
帝仲闭上眼睛,将身体的意识还给萧千夜,自己凝结成幻象,和他对立而视。
在重新回归身体的一刹那,萧千夜僵硬的后退几步,忍着全身被割裂的剧痛勉力清醒混乱的头脑,帝仲微微一笑,主动伸手扶了他一把:“还好吧?”
萧千夜自行运气调息,帝仲见状只好收回手,指了指周围,目光投向极其遥远的地方,自言自语的道:“这里是上天界黄昏之海,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有种星辰大海的感觉?”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群星璀璨,静静的悬浮在空中,还有夺目耀眼的光晕,就好像在一片纯黑的世界里点缀起五彩斑斓的光,那样的广阔而苍茫,深邃又神秘,一眼望不到尽头。
“黄昏之海也是远古异兽的栖息地。”帝仲只是笑眯眯的补充着,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起来像是站在半空中,但是脚步沉稳有力,每踏过一步,神裂之术的裂痕就紧随而至,又道,“很多远古异兽有着自己独特的空间之术,所以虽然肉眼不易察觉,但是你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掉进他们的巢穴。”
他一边说话,一边神态自若的看了一眼萧千夜,发觉地方只是非常冷静的站着,身体的重伤也并没有在脸上显露太多的痛苦,帝仲暗自赞赏,继续:“我只能在神力非常充沛的地方才能以这幅模样和你说话,只可惜这样的地方太少太少了,不过你放心,黄昏之海面积广阔,比极昼和永夜加起来还要广袤无数倍,不会有人察觉到你我的存在,包括我的同修们。”
“你带我来这里,不止是为了看星星吧?”萧千夜冷声提醒,帝仲点点头,抬头又看了眼上层,目光仿佛能穿透整个黄昏之海,“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应该教给你一些东西了,至少我教你的那些才是真的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帝仲回过头看他,眼神复杂,萧千夜闻言一怔,许久没有回话。
“你觉得会是什么?”见他不肯开口,反倒是帝仲耸了耸肩挑开话题,萧千夜眼眸雪亮,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寒光,低道,“可以保住我性命的东西,只能是来自上天界的武学。”
“呵……”帝仲无声笑起,闭上眼睛,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萧千夜却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为何忽然转念要将上天界的心法武学教给我?难道……就不怕我会伤害到你的同修故友吗?”
帝仲蓦然一顿,脸庞紧锁,严厉的望向对方,萧千夜已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一直都有疑惑,为什么只有上天界的武学能伤害到上天界的人?是不是说明你们所修之路,本来就是同根同源,又或许有着某种特殊的羁绊相连?”
“哦……你已经察觉到了。”帝仲微微吃惊,但他只是略微握了一下拳,耐心的听了下去。
“我曾两次和夜王交手,第一次在碧落之海,那时候的我完全无法伤及他分毫。”萧千夜低下头,静静的回忆着往事,也将心底的疑惑一点点串联成线,坚定的道,“第二次就是在帝都一战,天权帝使用风行水逆之术迫使十殿阎王阵反扑上天界,这才逼得他们提前撤退,而我也是获得了你的力量才能和夜王勉强抗衡,直到那时候我才相信,只有上天界的武学能伤害上天界的人,这句话是真的。”
“这句话也是凤九卿告诉你的,哎……奚辉真的是带了个了不起的外人进来啊。”帝仲淡淡接了一句,想起那个唯一踏足过上天界的灵凤族人,无奈的摆手。
萧千夜极其认真的看着他,像警告一样严厉的提醒:“你要将上天界的武学教给我,就是赋予我伤害上天界的能力。”
帝仲却面不改色的抬起眼皮,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都是罕见的坚定,他仍是无所畏惧的笑起,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就只能放任他们伤害你,萧千夜,你要清楚,我不是每一次都能保护你,她……也不行。”
帝仲指了指他手里的白色剑灵,扬起复杂又深远的神色,旋即叹了口气:“我既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想保护她。”
“你……”瞬间察觉到对方身上异样的情愫,萧千夜忍着不快转动沥空剑,发觉剑灵安安静静,附着在上面的魂魄也像陷入沉眠,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和云潇切断了联系,萧千夜反倒是深深松了口气,继续望向帝仲,质问道,“你为何在意她,真的是因为她、她是神鸟后裔,曾经灼伤过你吗?”
“倒也不全是。”帝仲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战神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之色,只是冷定地回答,“你混杂了我的记忆,所以你在梦里见到萧会情不自禁的流泪,而我……而我或许也混杂了你的记忆,我一直透过你的眼睛看着她,看她为你奋不顾身所做的一切,也总是情不自禁的将自己代入成为你,萧千夜,我很羡慕你,从来没有人对我如此好过。”
“我也很羡慕你。”萧千夜避开他锋芒的目光,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嘴角扬起苦楚,低语,“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好到莫名其妙毫无道理,我不理她,她也会自己凑过来,赶也赶不走,好像阴魂不散,直到我透过你的记忆看到曾经的神鸟,我才意识到这种好并不是空穴来风,是你的气息吸引了她,我甚至一度很自卑,一度觉得……她只是把我错认成了你。”
他的表情果然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显得无比失落,帝仲微微蹙眉,也在认真思索,迟疑再三,终究只是摇摇头:“你们或是因我而结缘,但终究走的是仅属于你们自己的路。”
萧千夜默然,低声回答:“帝仲,你觉得我们是一个人吗?”
帝仲不发一言,虽然记忆已经开始糅杂在一起,能力和意识也逐渐趋于融合,但他很清醒,自己和萧千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还有机会和我分离吗?”萧千夜揉着眼睛,感觉头脑有些混乱,连自己说的话都有些迷惘起来,“我真的只想回到飞垣,娶一个心爱的女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坦白说,你们上天界的事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天空的流岛成千上万,为什么你们偏偏不肯放过已经坠天落海的箴岛?”
帝仲被他怨恨的语气惊了片刻,沉默着低下头,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上天界对箴岛的亏欠太多太多,而这些复杂的羁绊历经数千年,也已经无法轻易释怀。
“可笑的是,我真的很需要你,需要到恨不得真的成为你!”萧千夜笑起来,笑的全身忍不住颤抖,大步走上前想一把按住帝仲的肩膀,然而他的手直接穿过了那具身体,让他重心不稳往前踉跄的摔了一大步,他呆呆的展开手,目光悲凉的看着自己的手心,苦笑着,“这才是最让我难堪的,我不想和你是一个人,可如果不依赖你,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帝仲主动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凝视着精神略显崩溃的人,眼神凌厉,“很遗憾,我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你分离,但是在我找到方法之前,我不介意将自己的一切教给你。”
帝仲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他未曾说出口的话:“你不希望你我成为同一个人,是不是也不希望潇的心里也留着我的影子?”
萧千夜却完全说不出话来,一瞬间被对方眼里的光芒镇住——帝仲是了解自己的,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了解自己。
“坦白说啊……”帝仲抬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忽然压低了声音,“坦白说,我的确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你的一切抹去,夺取你的意识和身体也只在一念之间罢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她早晚也是属于我的,萧千夜,如果我们真的是两个人,你又有多少把握从我手里得到潇?”
萧千夜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猛然呆住,一时间无法分辨帝仲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但对方此刻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带着上天界战神独有的俾睨天下,让萧千夜寒从心起,神色慢慢严肃起来。
但帝仲的轻笑很快又传入耳中,仿佛刚才的措辞只是一场玩笑,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拉起来,淡道:“但我不会这么做,至少……现在不会。”
“现在不会?”萧千夜警惕的看着他,脑中荡起一个极为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上心头,狐疑道,“也就是说哪天你改变主意了,还是会这么做?”
帝仲往后退了一步,手下黑金色的神力在一点点凝聚成长刀的状态,冷冷开口:“这么多年以来你的心思全在自己的家业上,费尽心机往上爬,只为了到达权力的顶峰,如果潇没有主动来飞垣寻你,你们根本不可能走下去,她为你做过什么,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你当我是警告也好,提醒也罢,若你仍和以前一样,那不如让我抹去你的存在,你不珍惜的人,换我来珍惜,如何?”
“你……”萧千夜咬住牙,却被对方的指责说的哑口无言。
“来,拔剑。”帝仲沉声,黑金色的神力却悄然分出一束附着在沥空剑上,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又道,“你大可放心,剑灵上的魂魄已经被我保护起来,你就用尽全力来和我一战吧。”
萧千夜紧握剑灵,知道这一次对方是认真的,无风的黄昏之海骤然掀起一丝波澜,是过于浓郁的神力如流水般侵袭而来。
帝仲眼睑的冰火咒纹开始燃起,伴随着手上长刀的挥动,神裂之术边缘竖起十二道宏伟的巨门,金光如银河穿梭其中,让周围的星辰黯然失色。
萧千夜还在惊诧眼前突兀出现的景象,长刀已经从脸颊无声滑落,帝仲的笑随即在耳边轻响:“如你所言,上天界武学同根同源,通过某种羁绊永远的相连,你只有掌握它,才能破坏它。”
话音未落,又一道刀锋劈开空气,萧千夜被逼的一直后退,根本无暇还手,帝仲嘴角微微一扬,下手却丝毫不带手软,即使只是靠着神裂之术勉强凝形,速度力道都远非常人所能及,伴随着他的一招一式,远处的光晕里浮现一条巨龙的幻影,顺着战神之息飞速逼近。
帝仲眼眸一瞥,抽身退出几步,又像有了什么新的想法,赫然运转神力将自己笼罩其中。
巨龙的幻影已经在下一个眨眼的刹那进攻到了眼前,却被这股无上的神力直接逼退,险些坠落。
帝仲收刀,若有所思的望向萧千夜,忽然神秘的笑起,低吟:“这是那条黑龙的幻影,只要察觉到我的气息就会再度化形,在做我对手之前,不如先陪它玩一玩吧。”
萧千夜凛然神色,这就是当年那条挡在上天界前,阻拦他们成为神域之主的黑龙!
“放心吧,只是幻影罢了,不过……”帝仲轻声提醒,眼里满是期待,露出了幸灾乐祸一般的笑,“不过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黄昏之海是远古异兽的巢穴,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掉进去……”
话音未落,萧千夜脚下一空,他来不及抽身,感觉有一股猛烈的吸力将他整个人拖入其中!
“啧……”帝仲尴尬的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一刀击碎神力屏障,再一刀打碎黑龙影,然后索性席地而坐,静静等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