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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明月蒙尘

陌上剑师 木舍青青 2655 2024-09-21 10:43

  孔侃怔了半晌,对诸葛稷长揖而拜。

   诸葛稷立即起身,恭敬回礼,却微笑道:“如今孔伯伯也已知晓我的来意,咱们可否谈谈今日的正题?”

   孔侃沉吟片刻,坐回案桌之后,从下方屉中找出一卷竹简,递给诸葛稷道:“贤侄,自己看吧。”

   诸葛稷坐回位置,展牍细阅,原是孔明月写给孔侃的道别信,字迹隽永,内有傲骨。

   “尊父在上,女儿不孝,已无生之恋,愿父兄得其所愿,平安康健。明月绝笔。”

   诸葛稷眉头微皱:“令千金欲自尽?为何我从谢参军处听闻,是令千金失踪,苦寻未果?”

   孔侃深叹一口气道:“大约十日前,明月越发消沉,米水不进。我只当她是有心结,着侍婢带她出去逛街散心,可她说只想一个人去城外三里的小码头,我拗不过她,就让侍婢陪她去了,可直到夜深也不见人回。我立即与家仆一起出门寻找,却在小码头外找到已经昏厥的侍婢,叫醒后得知,她不知被谁打昏,也不知明月去向。我心急如焚,又不愿惊动太多人,便只能请庾家着人一并寻找……”

   “庾家?”诸葛稷有些讶异。

   “对……”,孔侃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会稽太守庾琛之子庾亮与明月熟识,便想请他差人帮助寻找,结果从一行人处打听到,明月上了一艘小船,往镜湖去了。”

   “小船?有船便得有船家,总不至于一个姑娘家自己划船吧?”

   “贤侄说的正是。那船家其实当地许多人都认识的,人称章叔,在镜湖捕鱼为生。”

   “如此,只要找到章叔,便能知令千金下落了呀。”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船家……死了。”

   孔侃面色低沉,诸葛稷却着实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一剑毙命,尸体大约五日前才浮上来,被湖畔的渔民打捞上岸。”

   “……令千金,会武么?”

   “自然不会。”

   “所以,孔伯伯是怀疑,令千金被武艺高超之人带走了?”

   孔侃默然无语。

   诸葛稷思忖片刻道:“近些年令千金是否与什么人有纠缠?孔伯伯方便说吗?”

   孔侃脸上的肌肉轻微抽动着,神情快速变幻,眼睛只直直盯着诸葛稷手中的竹简,半晌,方才长叹一口气,颓然道:“都怪我。”

   诸葛稷静静等着孔侃开口,而孔侃也渐渐沉入悲戚。

   “大约六年前,那时小女方才十五岁,刚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发现她数月来喜欢往外面跑,甚至喜欢游船泛舟,本以为只是年少贪玩,后来才发现,她与一名苗人男子好上了。”

   “苗人?江东有苗人?”诸葛稷微有些诧异。

   “本来也没有的,只是有一个江湖门派在湖对面建起一座锻冶之所,陆陆续续就来了许多苗人,而那名男子,似乎正是参与建造锻冶之所的一人。”

   诸葛稷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知道这苗人的锻冶之所是个什么来头。

   毕竟就在现在,他的好兄弟应该还待在里面。

   “本来我也不愿意多问孩子感情的事情,只是那苗人男子大明月许多,当年怕是已经快三十了,我只告诉明月莫要轻信别人,那男子是江湖人士,按岁数少说已浸淫江湖十余载,不论是阅历还是心智上,想欺骗明月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太过容易。”

   “可以理解,那孔伯伯,棒打鸳鸯了?”

   “其实……也并没有,是他们两自己出了一些矛盾。事后听明月提起,大概是明月认为江湖宗门建造的冶铁之所会影响朝廷的官营铸造所,进而影响赋税,并不同意那苗人男子继续深耕铸造之业,甚至和那男子提出,如若愿意离开宗门,便愿在山阴为他谋一职务,只可惜,那男子也不愿意。”

   诸葛稷感叹道:“令千金只怕比许多士子更要心怀社稷,性情也如此刚正,可见孔伯伯家风之严!只是那苗人男子怕也不是甘于平庸之辈,即便是低人一等的匠师职业,也可能是他的热爱和信仰。”

   孔侃微微点头:“贤侄说的正是,总之明月一气之下,就不再与那男子来往,而自那锻冶之所建成后,湖面上就一直笼罩着薄雾,靠近之人多头晕目眩,难以自持,自然两人相当于就此隔绝了。”

   诸葛稷微微摇头:“有缘无分,真是可惜。”

   孔侃道:“但是明月显然是中意那男子的,在家里不见了往日的欢悦,那时她母亲还健在,便与我合计着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希望她能放下那男子,重新开始。结果,此事又出了变数。”

   诸葛稷讶异道:“如何?”

   “吴郡的陆家你也是认得的,有一子比明月年纪大一些,尚未婚配,名为陆春,也算英俊潇洒,满腹才学,不仅都是江东士族,他陆家门庭较我家还高一些,我与其母都认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明月也并未反对,可刚行过聘礼时,此子却暴毙而亡。”

   “死了!?”诸葛稷吃惊到几乎能吞下一只鸡蛋。

   “是啊,于是明月就成了所谓的‘望门寡’,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此事对明月打击很大,性格也越发孤僻。而后未几年,其母旧病复发,撒手人寰,我又忙于政务,也只剩其兄长能陪伴左右。”

   “但这不足以让令千金起绝命之念呀。”

   “自然不止这原因。”孔侃缓缓说道,面容愈加阴沉:“坦儿赴朋友聚会,常将明月带在身边,这本也无可厚非,坦儿的朋友中却有两人是对明月有心的,其中一人便是方才提到的会稽太守之子庾亮,此子生的风姿绝绝,性格方面也无比刚正,似乎与明月正相合,但却比明月小了两岁,明月也并未对他有过男女之情,怕是只当弟弟一般。另一人,乃明月的原定夫君陆春的族弟,名为陆丘。”

   “陆丘!”诸葛稷脱口而出,惊讶无比,竟将孔侃也吓了一跳。

   孔侃微微皱眉道:“怎么,此子贤侄也十分相熟?”

   诸葛稷忙道:“先前见过一面,不算相熟,失礼失礼,请孔伯伯继续。”

   谁知孔侃面色却突然狠戾起来,几乎咬牙切齿道:“此子乃狼心狗肺之徒!不久前江东士子聚会,当时坦儿已在睿王府任职,虽携明月一并赴会,却因临时的公务早早离席,只得将明月拜托庾亮送返。谁知这陆丘酒醉,居然出言挖苦明月,说她是陆家的望门媳,从不了其兄长,便从了自己罢,而后趁庾亮及其他士子不备,强行拖拽明月至偏房,要了她的身子!”

   诸葛稷惊到目瞪口呆。

   “事后待庾亮发现,事已迟了。庾亮虽将明月安全送返,可明月的心神从那天起每况愈下,以致于……”孔侃喉头哽咽,再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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