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这样一名心思缜密的高手有意把你推入南北士族矛盾之中,只怕更得处处小心。”叶琚面色肃然,抬眼四望:“老夫为官多年,越到老越害怕,诸葛大人也莫笑老夫过于谨慎,只是这乡官也好,京官也罢,都脱不开士族谱系,人情世故。”
诸葛稷心知这是叶琚好意提点,忙拱手拜谢。
正说话间,一行商小贩模样的中年男子畏畏缩缩凑上前来,正巧被叶琚看到。
“做什么的?”叶琚和蔼问道。
小贩恭敬长揖道:“小人……想向大人汇报一个情况。”
“请说。”
诸葛稷与庞薇皆围拢来,一时间小贩显得很紧张。
“没事,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两任县太爷在这呢”孙忠笑道。
“就是……小人早上出城想去西边的寨子卖些东西,行了四五里路,看见那边桥上好几个死人咧,都不敢走,又回来了。”
众人闻言一震,诸葛稷瞥了眼纪峰的尸体,问道:“阿叔,你说有好多死人的桥在哪里?怎么走?”
“就从这一直往西,没别的岔路,很窄的那座木桥。”
“好,我们这就去看看,多谢你了!”
小贩忙连连摆手,怯生生告退便走。
“很有可能,那里才是这纪峰被杀的第一现场。”诸葛稷道。
“诸葛大人这就要赶赴现场勘察了吗?”叶琚道:“通常这等事情,自有捕头去做的。”
诸葛稷尴尬道:“虽知如此,但此案毕竟冲着我来,而且又牵涉谢家纪家,我如何能不多上心呢,不然怕是我还没了解县里诸事,纪瞻大人已一纸诉状将我告了罢。”
“说的也是。”叶琚微微颔首:“那这么办吧,县里诸事老夫就先担着,诸葛大人可先全力查清此案,之后再行交割之事,如何?”
诸葛稷与庞薇一并施礼:“那太感谢叶大人了!”
“孙忠,稽查案件本你之责,此案你就从旁协助诸葛大人吧。”
“是!”
诸葛稷沉吟片刻,与孙忠道:“孙捕头,此地乃钱唐门户,这纪峰的尸体放在这里不妥,需得尽快运回县衙,待晚些时候我亲自验尸。”
“是,下官这就安排。”
“另外可否帮忙备两匹快马。我与夫人一并去那小贩说的窄桥。”
孙忠惊讶道:“夫人也去吗?”
“她可是正经医家传人,本事比我大得多呢。”
庞薇白了诸葛稷一眼,并未作声。
“好,请诸葛大人和夫人稍待,下官去去就来。”
孙忠自去与兵士交代,叶琚则准备上马车而回,忽而想起一事折回:“诸葛大人现下住在何处?”
诸葛稷道:“昨日匆忙,住在望江楼。”
叶琚道:“堂堂县令住在酒肆里面也多有不妥,衙门内本有住所,稍后我吩咐人收拾出来,诸葛大人与夫人可先搬至衙门。”
“甚好!”诸葛稷连连点头,又问道:“叶大人不住衙门吗?”
叶琚摆摆手:“老夫本县里有处小宅,离衙门也不远,有空时欢迎诸葛大人携夫人造访。”
孙忠此时已牵了三匹马来,诸葛稷即与叶琚拱手道别:“多谢叶大人,回见!”
西门悬尸之事自此平息,一应流言却已在钱唐百姓中流传。正如这背后推手想看到的一般,乡民们对尚未谋面就已捅了娄子的县令诸葛稷褒贬不一,各执一词,悬尸献礼的消息也飞快地向谢家和纪家传播开去。
又一场暴雨欲来。
马忠领着诸葛稷和庞薇疾驰到窄桥已近午时,却见桥面清爽整洁,连根杂草都没,更别说死人了。
“难道找错地方了?”诸葛稷讶异道。
“不对啊,距西门五里仅这一座桥,再无其他了呀。”孙忠更加惊疑:“会不会是那小贩诓骗我们?”
庞薇摇头道:“应该不会,他没有骗我们的必要,况且说完此事后他是往城里去的,若真敢骗两任县令,哪里还敢进城。”
“那这是……”
孙忠话未说完,众人忽听一阵竹笛声由远及近,在空漠的泽地中显得异常凄凉。
三人勒马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一丛芦苇边上小小的水泊中,一艘小船摇摇晃晃转来,一名全身白衣的青年男子横吹玉笛,另一着斗笠的船家慢悠悠摇着橹。
诸葛稷眉头微皱,却不急开口,因为这小船分明是直直向着三人而来。
“这般出场,也是个爱显之人。”庞薇冷冷道。
不多时,船正停在桥下,白衣男子面带笑意,朗声道:“桥上可是诸葛大人?”
诸葛稷却没什么好脸色:“正是,敢问足下将这桥上的尸体运往何处去了?”
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本来想好的铺垫被一句话生生憋了回去,只得尴尬道:“诸葛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我可未见过什么尸体。”
诸葛稷冷笑道:“足下可得想好了再说,你处心积虑在此处等我,便是知我会来此地查勘案发现场,但却被你提前收拾掉了。我料你是有求于我,故意以此为借口向我提出要求,被我说破了,又故意推说不知。你这前后矛盾之言,实在拙劣。”
白衣男子面色大囧,还想端着架子,摆了半晌,终究轻叹道:“果然是当今卧龙,惭愧惭愧。”
“说吧,你到底是谁,尸体究竟在哪!”
诸葛稷也不惯着,言语间威慑力十足,一旁的孙忠不免暗自惊叹,本来在堂上只觉得诸葛稷就是个白面公子哥,却不知竟这般犀利。
白衣男子悻悻然道:“草民周庄,乃豫州流民帅,在这水泊中建了个寨子,有约莫百来人,皆是流民。昨夜窄桥之战,寨中有人目睹,我也是天明才知。尸体嘛……方才确实是我让他们一并收拢了。”
“哦,原来你是觉得这尸体奇货可居……”诸葛稷哑然失笑:“看来,西门外的悬尸你也看到了。”
周庄面色尴尬,点头道:“确实看到了。”
“你可看清悬尸之人是谁?”诸葛稷沉声问道。
周庄面露难色:“悬尸之人武功太高,目击之人乃寨子里一个顽皮的孩子,哪敢近身,自然看不清面容。”
诸葛稷沉吟片刻:“好,我暂且信你。不过你可知这是凶案现场,你擅自破坏,我可治你之罪!”
周庄脸上再无逍遥之色,惊恐道:“草民实不知,望大人恕罪!”
“幸好你能悬崖勒马,不然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即刻带我们去看尸体!”
诸葛稷这一句刚柔并蓄,唬得周庄立马丢了竹笛。
“好,好,请诸位大人随我来!”
周庄从小船上轻跃上岸,沿着岸边一路腾跃,诸葛稷等人即策马跟上,不多时便深入芦苇丛中,却发现此地居然有一条狭长土路,两侧均是密密层层的芦苇杆。
小路曲折蜿蜒,似绕进水泊中心,待一人三骑冲出芦苇丛,眼前一片空阔,乃一四面环水的竹寨,妇女稚童往来如梭,壮年男子却少见。
“孙捕头,此地你可曾来过?”
孙忠摇头道:“从未来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但今日那小贩却说欲往此处卖些东西,想来此间人是有意向官家隐瞒。”
“或许吧,”孙忠仔细打量着寨子:“这些北方来的流民,不管到哪里都不受待见,他们要吃饭,就得抢占当地人的活计,怕是也只与小商小贩有些接触。”
行至寨门口,三人下马步行,不多远就见竹篱围栏边整整齐齐一排尸体,边上堆了一堆兵器杂物。
“大人请看,都在这里了。”
周庄识趣地向后退了几步,生怕诸葛稷查看尸体时再责怪他私自搬动现场,然而诸葛稷却只走向尸体旁侧的杂物,倒是同行的冷艳绝美女子直接走到尸体边上。
不仅是周庄,连带孙忠也都怔在原地。
庞薇如绝世仙子般的形象却在俯身一一验尸。
两人几乎有一种欲对诸葛稷破口大骂的冲动。
不多时,诸葛稷与庞薇几乎同时起身。
“可否叫昨夜目击此战的孩童前来问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