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丛丛翠竹,面对如镜般光滑的崖壁,秦溪缓缓上升。
云气萦绕在山腰,隔绝了广漠的天穹,也隔绝了镜湖山庄的诸人仰望秦溪的身姿。
这云气无毒,是真正山间的岚烟。
秦溪身在其中,反而有心旷神怡之感,如登仙境。
也许御风而行的列子,也曾有过这般的心境。
缓缓上升约莫半炷香时间,忽有明媚的日光明晃晃刺痛眼眸,秦溪定睛远眺,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没有飞鸟,只有几丝淡淡的云气。
极远处有粼粼的波光,看不清是撩开轻纱的镜湖,还是浩瀚无际的海。
崖壁已经变了地势,倾斜而上,苍松翠柏依山势而生,枝繁叶茂。
这片几乎从未有人抵达的林子绝于云气之上,真好似神仙的住所。不多时,在断崖的顶端,一个小小的草庐掩在一株参天青松之下。
看起来,这里便是月白的居所了。
但这个地方前后无路,恐怕能抵达的,要么就是乘坐月白的雪隼,要么就只能是修习逍遥游真法之人。
秦溪缓缓落在草庐门前,推门而入。小小的房间内仅有一张草床,一个小几,一眼看完,十分简陋。
在床榻上翻了翻,又在小几前的蒲团上坐了一会,秦溪只觉虽是炎炎夏日,这里却难得的清凉自在,虽左右并无所发现,只是坐在这里,心境却好了一些。
片刻后,秦溪起身缓步而出,再次环视草庐,心知怕是要无功而返。
月白此人虽打交道次数不多,但每次总让秦溪有新的震撼。
从馆娃宫到牛首山,再到这会稽山巅,很难定义,这月白到底是白面书生,还阴狠杀手,亦或是逍遥智者。
草庐后有一石台,临崖绝壁。秦溪驻足台上,远眺会稽山南。
山势绵延不绝,云气缭绕,可见一主峰在山势中缓缓升起,如君王受群臣朝拜。
这是大禹封禅之地,也是古越国发源之所。
与主峰相较,月白的这座小峰虽是奇峰,却显得孤单渺小,或许正如月白之于天机阁主,虽智谋出群,也仅仅是九名月主之一。
秦溪念及此处,不禁微微皱眉。
阴阳家,如同影子一般,接触的越多,越觉得背后之深实为可怖。
秦溪轻叹一口气,欲返身而回,却刚好踢到石台上一处坚硬的凸起,不免心中一颤。
天然的石台,怎会有如此突兀的凸起?
秦溪忙蹲下细查。
这是一处拳头大的鼓包,在平缓的石面上高出仅数寸。秦溪伸手抓住,轻轻一用力,居然拔了起来。
在手里的是一块顶面自然成型,底下四四方方的石头,权做盖子之用。
里面是一处石坑,看四周的痕迹便知,这是人工凿出。
秦溪心跳突然加快起来。
石坑里面,有一张纸!
或许这便是阴阳家的秘密?
秦溪仔细地将纸取出,再向石坑中看去,已空无一物。
薄薄一张纸,何以被如此隐秘地塞在这里?
秦溪展开薄纸。
是一封信,字迹清秀隽永,一见便知是女子所写。
“三师妹如晤,近况尚佳。生逢乱世,乃吾辈不幸,但肩负宗门存亡,不容妄自菲薄,唯以天下大义为先,方能让宗眷永离死地。山庄之事关系甚重,尔既任星主,如有不决,可询月白公子。众星拱月,九月归阳,望共勉。”
落款是“李幼凝”。
秦溪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极恐怖的猜想陡然而起。
这个李幼凝,不会是毒宗掌门毒娘子吧!
如果这封信是真的,难道毒娘子本就是阴阳家的人?!
那青竹此一去究竟是……
秦溪只觉得内心发虚,后脊阴冷,明晃晃的日光下,全身竟打了个寒战。
再细细看手中薄纸,忽然发现其背后似有小字。
秦溪忙翻面查看。
“谨赠钜子之礼,月白。”
墨迹很新,怕是近日刚写。
秦溪猛然四下回望,似乎周围有人盯着自己一般。
但唯有和煦的山风阵阵,松影摇曳。
秦溪面色肃然,仔细将薄纸收好,四下又细细探查一番,再无其他发现,便以御风之法急急向崖下坠去。
祭庙废墟前,闻言而来的毒宗弟子越聚越多,都只远远看着,未敢上前。
葛洪席地而坐,面容平静,裴珠也已出现,换了身朴素的宗门服饰,静静站着,并未言语。
忽而一阵轻微的惊呼,人们抬眼望去,山腰流云之间,一身影急坠而下,迅速穿破云层,正当众人皆捏一把汗时,身影却陡然凌空减缓,飘飘然落至地面。
正是秦溪。
宗门弟子如见神迹一般欢呼雀跃,面对秦溪的葛洪裴珠二人心中却一惊。
秦溪面若寒霜,也不多言,眼神示意下,快速向山下走去。
葛洪与裴珠一怔,忙急急跟上。
众弟子只见三人齐刷刷走了,虽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再敢好事跟随。只因所有人都看清秦溪的面色,知悉秦溪如仙人一般的能耐,谁还敢去触这等霉头,很快便四散而去。
片刻后,气喘吁吁的葛洪与裴珠终于追着秦溪来到小屋内,诸葛稷早已换了常穿的服饰,已在细细看那张薄纸,眉头紧锁。
见葛洪二人进了屋子,诸葛稷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将薄纸递给葛洪。
“葛先生请看看吧。”
葛洪已瞥见纸上隽秀熟悉的字迹,心中大惊,忙接过信纸细读。
短短数言,如五雷轰顶一般,即便看淡世事的葛洪,也怔怔呆在原地。
裴珠拿过薄纸细看,却全然看不出其中奥妙。
诸葛稷盯着葛洪的表情,半晌缓缓道:“葛先生先做个决定,裴娘子是否要知晓此事?毒宗事务,一切但凭葛先生定夺。”
葛洪缓缓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裴珠,而后哑着嗓子道:“这山庄不可无主,我想裴娘子也不想再做一个糊涂人,这些事情,就说开了吧。”
“好。”诸葛稷微微点头,对葛洪道:“这个字迹,是否便是毒宗现任掌门毒娘子之字迹?”
此言一出,裴珠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又扫了眼手中信笺,瞪大眼睛望着葛洪。
葛洪下巴上的三绺胡须微微抖动,轻轻点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