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在寿春待了两日,这两日里几乎时时与王旷待在一起。
正如王旷所言,他对秦溪倒是十分礼遇,一方面是觉得秦溪或有挽大厦将倾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让秦溪在未来多多照顾下小王羲之。
在王旷的认知中,秦溪终究会回到江东,而且是以一种无人可与之匹敌的身份。
毕竟算下来,秦溪也仅仅十二岁而已,武功见识均已是人中翘楚,假以时日,必将不可限量。
当然,秦溪自己很清楚,这份礼遇大部分是因为王旷目前的尴尬处境,明面上是威震一方的淮南太守,实际上处处受制于人,如王旷这般人物,当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翻盘的机会。
然而路还是要走,毕竟青竹在洛阳等着。
六箱军器还剩四箱,虽然秦溪有意再留一些给王旷,但王旷拒之不受,只说秦溪若见了皇帝,总不至于太过寒碜。
王旷帐下有两员副将,其一便是统领骑兵的曹超,另一将名为施融,初见时,秦溪见其肤白身弱,还以为是个文官,但王旷却道施将军懂兵法,善行军布阵,欲让施融作秦溪向导,一并前往洛阳。
权衡之下,秦溪还是婉拒了这个提议。
一来是不愿白白削弱王旷的实力,以备战时之需。
二来,也不愿承太多人情,恐有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那就按秦公子自己的意思。”王旷也不再强求,抚须道:“这一路往司州,中间还需经过豫州地界,此地多封国,梁王司马禧与睿王乃平辈,庸而无能,汝南王司马熙刚承了其父司马亮之位,幼而势微,在下倒是建议,秦公子可不与这些人照面,自颖水逆流而上,直抵荥阳。”
“如此甚好!”秦溪抚掌而笑。
于是第三日的清晨,秦溪拜别王旷,一行车队出了西门,向颖水而去。
只是这一回,与秦溪并辔而行的是孙小玉。
孙小玉终究还是自己骑了匹马,小小的身子在马上颠来晃去的,却十分喜悦,只是秦溪却觉得有些尴尬。
也不知孙小玉从太守府何处寻得,这一趟出来居然着了女装,青簪兰绸,足登白靴,俨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哪里还有半点邋遢小子的模样,笑靥熠熠,顾盼流连,出落得十分水灵,目光却离不开秦溪半分,将秦溪盯的十分不自在。
“秦大人有故人在洛阳,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子。”
“哇!那一定是秦大人的心上人了!”
“……不算吧,我当她是我姐姐一般。”
“不算吧?那就是了,秦大人肯定还是喜欢她的是不是?”
“……小玉,你才八岁,哪里听得这些喜欢不喜欢的事……”
“这哪还要听得,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吗?再说了,我孙小玉虽然才八岁,见识可不一定比秦大人少。”
秦溪哑然。
二人身后的小牛车内,辉夜幽子从车帘缝中看着秦溪的背影,若有所思。
辉夜幽子的车帘是秦溪下令放开的,这一路过来,或许是孙小玉的缘故,秦溪动了一丝丝恻隐之心,能优待的也便优待了。毕竟这辉夜幽子武功不济,也没什么威胁,在出了扬州的地界上,她若是敢逃,只怕下场会更加悲惨。
五辆牛车,一辆坐着辉夜幽子,四辆载着军器,分别由五名甲士驭驶,还剩下的一名甲士,起马提枪跟在队伍最后,权做压队。
山谷夜袭一战后,睿王的甲士仅存此六人,秦溪本想让这六人返回建邺,不必再跟着自己往危机四伏的洛阳去,但这六人似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半步不言退,秦溪只得又一路带上。
论实力而言,这车队比刚出建邺时差了不止半点,七男两女五牛三马,仅此而已。
路还很长。
行不多时,车队便到达颖水畔,孙小玉一声清越,一艘宽板桅船缓缓靠岸,一名头发花白的船家遥遥挥手,笑着致意。
在决定走水路之后,秦溪就安排孙小玉在寿春城内寻找船家了,庞薇给的铜钱起了作用,重金之下,还是有人愿意冒险去一趟司州的。
“走吧。”
秦溪略一挥手,连车带人一并登上甲板。
“大人,俺这船不错吧!这是寿春城内最大的!”船家笑呵呵道。
秦溪微笑点头:“这怕是水师的战船改装的吧!”
“诶呦!”船家面露震惊,称赞道:“这位大人眼力真不错,这船原本是魏武帝所造,流徙于世,辗转落到我手里啦!”
“这么老?”孙小玉皱眉道:“你不是说新造快船吗?”
“对,没错呀,新改造的快船!”船家毫无愧疚之意。
孙小玉眉头一拧,似要发飙,秦溪忙道:“能走就行,可别半道上沉了就好。”
“呸呸呸!”船家立即怒道:“大人说什么晦气话,我这船怎么会沉呢!”
秦溪尴尬笑笑。
孙小玉只觉有气没处撒,又对船家道:“我嘱你做的旗子呢!”
“在这,在这!”
船家走进船舱,不多时取出一长长的白布卷,在甲板上呼地展开。
“全按小娘子吩咐,做好啦!”
辉夜幽子此时已下了牛车,在甲板上走动,潜伏江东许久,自然也识得几个汉字,上前看曰:
“琅琊王睿献军器于帝”
辉夜幽子大惊,只盯着秦溪,也不敢说话。
孙小玉道:“秦大人觉得这旗可还行?”
秦溪略略皱眉:“字迹还可以,只是这样式少了些霸气。行吧,就这样吧,一会给它挂起来。”
“好咧!”孙小玉开心地答应了声,又好奇道:“不过还是没想通,秦大人要挂这旗作甚,王大人不是说走水路可以避开那些封王来着?”
“避得开诸王,避不开水匪。”秦溪立于船首,眺望河面:“在扬州地界尚且会遇敌,出了扬州更不好说。先把这大纛打出来,有敢来的,等于同时与睿王和当今皇帝为敌,任谁也得掂量掂量。”
“呦,秦大人怪聪明的!”孙小玉笑嘻嘻夸赞,秦溪顿觉浑身不自在。
大船迎着晨风起行,大旗招招,两岸早有人看得真切,流传开去。
不出一日,洛阳城内一座三层楼阁之上,一紫衣女子读着手中信笺,抚摸着边上一只咕咕叫的灰鸽,笑道:“这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