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秦忆一路心情都十分不爽。
因为万毒老祖要到华京了,他简直想欢呼雀跃了。
可在得知江怀与楚牧的谈话之后,秦忆只觉得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变得糟透了。
什么天朗气清,什么惠风和畅。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阴风阵阵,看什么都不顺眼。
“今日出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怎么挑了这么个不好的天。”
“什么风,吹得老子脸生疼。”
“都什么时辰了,太阳还不落山。”
“怎么今日街上这么多人,老子走路都不顺畅……”
江怀如个受气的小媳妇般跟在秦忆身后,听着秦忆一路碎碎念。
他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空是湛蓝的,风是和煦的,只有秦忆是暴躁的。
秦忆为何如此,还是为了他。
好不容易回到了客栈,江怀忍不住道:“秦忆,我知你心中气恼。眼下,我满脑子都是侍剑山庄的事,实在没有心情考虑其他。况且,令文并不是寻常女子,她自有心中抱负,有她想做的事。”
侍剑山庄,侍剑山庄,每日想着侍剑山庄倒是比念着灵隐宫的时候还多。
秦忆深吸了口气,将心头那股想狠狠骂江怀一场的冲动压了下去。
“练功,打坐练功,练吧。与柳震的比武,关系我灵隐宫的声誉,只许胜不许败,快练,哪里也不许去。”
……
夜幕慢慢地降临了。
在夕阳最后一丝光亮沉下去的时候,似有一块宽大的黑色幕布缓缓地遮盖住了天与地。
秦忆躺在床榻上良久,竖起耳朵倾听隔壁江怀的动静。
一直到后半夜,人睡得最香甜的时候,秦忆悄悄地坐起身来。
他蹑手蹑脚地下地,悄无声息地走路,又没有半丝声响地关闭房门。
出了房间后,秦忆又运足浑身气力使出了飞翼梯云纵,直到出了客栈,他才敢大声喘气儿。
不怪他如此小心,江怀那厮,机警起来,可是什么都瞒不住他啊。
后半夜的华京城安静异常,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秦忆十分熟络地飞檐走壁,很快就到了城东一座寻常的宅院处。
他刚一站定,院门开了,走出一个一身劲服、十分矫健的人。
“主子在里面等你。”
秦忆进了宅院,还算宽大平坦的前院立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高大的黑衣人。
“多少年了,这是你头一次传信。”
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黑衣人轻叹了一声。
不等秦忆开口说话,只听到黑衣人两记响亮的拍手声。
顿时,秦忆的跟前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色劲服的人,一人手中持剑,一人手中握刀。
未及反应,这两个人已经同时朝着秦忆出手了。
持剑的人从秦忆左侧进攻,握刀的人看准秦忆右路出刀。
“咔”的一声,是翻云刀现身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秦忆轻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什么刀,也敢在翻云刀面前出鞘,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翻云刀的威力。
他飞快地向右侧跃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秦忆手握翻云刀,直接逼退了握刀的人。
巨响过后,秦忆手中的翻云刀如长了眼睛的长蛇般,又无畏地向着剑劈去。
刀与剑相碰,发出了清凉的“铮铮”之音。
这两招,就算是分别给持剑与握刀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感受一下翻云刀的脾气。
想到之前江怀与钟离无间的比试,让自己也跟着得到了不少体悟。
眼下,倒是实践一番的好时机啊!
秦忆将翻云刀挥舞得更加飞扬了,也更加迅疾了。
只要够快,快到令对手只能无奈地招架,这样就能占得先机,从而更容易立于不败之地。
持剑、握刀的两个人并不弱,放到江湖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手,二人见秦忆如此威猛,不由地也被激起了心中豪气。
当即,二人配合得当,一人正面迎战,一人背后或者侧面辅助。
两个人同时出手,自然比一个人威力大得多。
秦忆一边挥舞着翻云刀,一边脑海中想起了老头子的教导。
“翻云刀法,翻云,想想云海是什么样子的,不停地翻涌、变化,广袤而又博大……刀法,不只是在刀上,也在你握刀的手上,更在你脑海中的刀意上。”
这些话,最开始听,觉得像是废话。
可随着武功的精进,越是琢磨,秦忆越是领悟到了翻云刀法的微妙。
刀法,也可以是变幻多端的。
刀法,不光是厚重的,也可以是轻灵的。
刀法,还可以是延展的、宽阔的。
秦忆一刀云展云舒,先重重地劈中了对手的刀,一个旋身,这一刀又挡下对手的剑。
只见他握刀的右手连带着整个右臂都像是天上的云朵般,来回漂移起来,他整个人的身法也同时加速起来。
虽然不会江怀的独门绝技穿叶飞花步法,但老头子也教给了他独门步法,让他配合着翻云刀法,快速地变化身姿。
当然,他下苦功夫练就的飞翼梯云纵,也给他的身法增加了几分飘然与灵巧。
不知不觉间,秦忆与这二人已经斗了好几百招了。
他一对二,脸上丝毫疲态不显,反而越打越是兴奋。
一记叱咤风云,秦忆狠狠一刀,竟将对手的剑从中斩断。
“啪”的一声,长剑落地。
一记风云突变,又是挟裹着巨大声势的一刀,翻云刀与对手的刀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好像迸发出了眼目的火花。
紧接着,腾云驾雾、风卷残云、拨云见日……
一招又一招,秦忆已经不是在打斗了,而是想将心中“最潇洒的云”通通挥洒出来。
直到最后一式,一招直入云霄,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
与他对战的二人在他尽情释放的时候,早已悄悄地退了下去。
秦忆痛快地喘着气儿,周遭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从头到尾一直背对着他的黑衣人,这里再无他人了。
过了良久,久到秦忆以为黑衣人都已经石化了,这黑衣人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秦堂主,又见面了。”
竟是昭王,秦焰。
只见秦焰像是初次见到秦忆般,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他。
秦焰的目光柔和,又悠远,似是透过眼前的秦忆,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小少年。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江天将你教养得极好。秦忆,秦忆。忆,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眼看着,秦焰似乎马上就要热泪盈眶了。
秦忆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昭王,约你出来,是有事要问,你别在这里给老子煽情,老子不吃这一套。”
尖刻的话如冰冷的水当头泼下般,将秦焰眼中流淌的温情击碎了一地。
秦焰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再温和些,生怕再惹了秦忆不悦。
“你想问什么?”
“啪”的一声,一个铁牌子被秦忆摔在秦焰的脚下。
正好是有图案的一面朝上。
秦焰看了眼铁牌子,有些欲言又止,“这……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他弯身捡起铁牌子,在图案的下方刻着三个蝇头小字——土七三。
“这属于本王手下土字部排名第七十三位的隐卫,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秦忆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牌子的主人就在我的手里。他说,昭王隐卫有个规矩,被人捉住的隐卫,侥幸活命,就不用回去了,可自在过活,不知道可是真的?”
“是真的。本王从不亏待自己人,本王的隐卫个个都是好样的,纵然一时不察被人捉住,只要能活命,从今往后就是自由人。你无会无缘无故捉土七三的,放了他,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王即可。”
不知道为何,秦忆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秦焰,他突然觉察到,一股浓浓的郁气在自己心头升起。
这种感觉十分不爽。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侍剑山庄的事,可与你有关?”
听到秦忆的问题,秦焰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与落寞,他苦笑了一声,反问了句,“你觉得呢?”
“昭王,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你只说是你不是?”
秦忆不耐烦了。
“不是,侍剑山庄的事与我无关。”
连“本王”的自称都不再说了。
“与我无关”,这四个字说得极重,像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来说这几个字的。
“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声音大,道理就站在你那边吗?不是最好。”
说着,秦忆转过了身,想直接离去。
秦焰自然不会看到,转过身的秦忆面上露出一丝释然的浅笑。
天知道,他多怕真的就是秦焰,若真的是他,秦忆不敢再往下想了……
“秦忆,等一下,你信我吗?”
秦焰追出去了几步。
这个问题,让秦忆停下了脚步。
信他吗?
大概是信的吧,所以才会约他见面,才会直言不讳地问他是不是他。
“你……多保重。”
撂下了短短的一句话,秦忆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