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萧瑟,中年男子手扶酒壶,醉倒桌上。
“客官,天色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中年男子睡眼惺忪,眼前一片模糊,看着店小二,对方胡子拉碴、衣冠不整,他纳闷道:“你,怎么跟我长的一样?”
“她……她叫什么来着?”男子使劲拍打着脑袋,似是想不起来她口中的这位女子,“她如何了?”
“她死了。你杀了她,统一了九州!”
“啊!”莫起从噩梦中惊醒,汗与泪把枕巾打湿一片,他隐约梦到一位女子,似乎与他的身世有关,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她的面貌。
就在昨天,莫起刚刚从这个陌生的酒楼醒来,看向镜中的自己,虽然相貌平平,但青丝三千,皮肤细腻,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
他失去了记忆,就连莫起这个名字,都是一个叫莫洛的同龄人帮他取的。
听人说,莫洛是在江边将他捡回来的。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吉利,因为谐音“没落”,忒不吉利。正好白捡了个“失心”小子,不妨认他做个兄弟,取名为“起”,去去晦气。
天亮了,温和的阳光自窗外洒进来。
二人暂住一间屋子,莫洛被发癔症的莫起吵醒,大有不满,反复再睡不着,只得悻悻起床。吼道:“吵死了!赶紧起床,去学狗屁武功,杀出虎眺崖,然后快快滚去龙门城,省得打扰小爷清梦!”
龙门城,位于九州正中,是中原最为庞大的城镇,汇聚了天下间的能人异士、奇珍异宝,所有问题都能在那里得到答案,包括他的名字。
这是莫起从冯湘口中得知的,冯湘何人?酒楼的厨子,待人和善。掌柜叫宋夫人,总是黑着个脸,不遭人待见。
此地叫做虎眺崖镇,民风彪悍,百姓尚武,口口相传:出镇两条路,死路、跳崖路。每年春季,镇上都会举行比武大会。只要进了八强,别说是千里之外的龙门城,天涯海角也去得。但若武艺平平,等着老死此地便可。
传说镇外虎狼环伺、悍匪横行,听起来颇像是长辈为吓唬幼童编的瞎话,真假存疑。总之,没有人尝试离开虎眺崖便是了。
对莫起而言,幸运的是,后天,今年的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不幸的是,他只有一天时间学武了。
挥了几拳,踢了几脚,提气运功,丹田空空如也。能练一天是一天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莫起这般想着。打败其他人,杀出去,何其热血!
但当他看到武馆,心凉了半截。
所谓的“武馆”在一间破院里,院内有几个人形木桩,两三个木制武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统统没有,只有些灰头土脸的木棍。学枪,用木棍,学剑,用木棍,学刀,当然也是用木棍。
武馆传授的基本功分为硬功、软功、眼功、耳功、轻功五种,内功只传一门,是寻常的江湖调息之法,叫不上来名字。外功稍多,以枪、剑、刀为主,也有拳脚功夫。习之自可强身健体,却并不是什么高深武功。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待二人赶往比武场,参赛的,送娃参赛的,摆摊卖手艺的,看热闹的,这些人早把场地的入口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虽说镇子不大,比武场倒是气派,看得出是花了大功夫拾掇的。入口的石门少说九尺高,宽窄约莫能容五六个成年人并肩齐行。左门柱雕刻着一只猛虎,怒目圆睁;右门柱则雕刻一只仙鹤,单足伫立。
场地中央是一座方形木台,做比武之用,两边摆放着货真价实的兵器架子,种类齐全。
台前不远处摆着一张桌椅,其上坐着一位威严的主考官。
往台下走十来步便是观众席,呈阶梯状,共有三阶,环比武台一周,方便众人观看喝彩。
莫起初见此情此景,不禁叹道:“真气派!”
莫洛今年十五岁,已经参加过两次比试,两次均是迫于老宋种种“威逼利诱”,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不然他才不稀罕参加这劳什子比试。
莫起兴致盎然,拉着莫洛便往这铁桶般的人群里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花名册边上,提笔待写,赶巧身旁有一人抢住笔,两边都要报名,当时便争执起来。
莫洛天生好事,心想:若能趁机会大闹一场,让考官把我逐出场,岂不美哉?
两眼骨碌一转,歪主意便来,他拿起砚台,往对方脸上一泼,“呲溜”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白脸变黑脸,少年受这番折辱,恨得牙齿痒痒,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
周围赶着报名的村民同仇敌忾,把黑脸连同莫起一并抓起来扔到人群外面去了。
令莫洛始料未及的是,考官把莫起和黑脸当成罪魁祸首,当众宣布剥夺其参赛资格,并将他们逐出场外。
真是出师不利!莫起下定决心离开虎眺崖镇,找寻自己的姓名和来处。今年不能参加比武的话,意味着再等整整一年时间,他红了眼眶,垂首顿足。
黑脸泪眼汪汪,骂道:“都怪你们,今年的比武参加不成了。你们这样的货色,明年参赛也白搭。倒不如任指甲黑黄嵌入肉里;头发枯白垂到地上;尔等瘫溺在卧榻之上,等着被埋进臭水沟吧!”
这般骂法,闻所未闻。
莫起目中如燃火炬,回敬道:“乌龟王八蛋,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老子我才没功夫陪你殇在臭水沟里。”转瞬一想,又道,“好啊,反正今年的比试也黄了,就拿你这个小王八练手!”
黑脸愣了愣,似乎他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种粗俗、肤浅的咒骂,他指着莫起,结巴道:“你……你才是小王八!来啊,咱们这便试试,看我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周围的人忙着报名,浑然没有在意这出闹剧。
莫起学武时长一天,真动起手来,往往招式落后反应半步,一招一式打得磕磕绊绊。
而黑脸这边,动作同样生涩,但举手投足间皆有章法,起承转合暗通易理。其招式精妙,显然是有高人指点,与莫起他们所学的武功有云泥之别。
果然,不出五合,莫起便捉襟见肘,心想,这与武师传授的路数不同,便问:“小子,你这功夫是在哪学的?说起来,怎么没在武馆见到你?”
黑脸讥笑道:“武馆教的三脚猫功夫,我才不学。”
莫起打一记长拳,大开大合,直奔黑脸胸口。
黑脸不疾不徐,微微侧身便闪过一击,一手钳住莫起来拳,另一只推出一掌。
莫起收拳已来不及,右手也被限住,好在他心思活泛,变招擒拿。左手反抓来掌,沉肩顶住对手胸腔,弓背甩出。
黑脸招数虽强,但应变不及,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看机会正好,莫起跨在对手身上,铆着劲一通乱拳砸下。
黑脸则气贯掌心,运起内功,双掌印在莫起胸膛,威力奇大。只听“砰”的一声,对手连滚带爬跌出去。
莫起吃了大亏,喘不上气,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黑脸拍拍灰尘站起身来,瞧见对手痛苦万分,心中洋洋自得,讥笑道:“活该!”说罢扬长而去。
……
白玉阶,琉璃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早朝已过,新国的庙堂之内,仅剩高祖皇帝梁广、太子梁恭、昭文馆大学士刘启、兵部尚书迟德昭四人。
梁广居上,坐在龙椅上。梁恭位于阶下,居左。刘启、迟德昭居右而立。
梁恭道:“德昭,攻城火器筹备得怎么样了?”
迟德昭回道:“回禀太子,江锋刚不识抬举,拒绝为我军提供火器。不过震天楼雷琼已答应为我军研制新式火器,威力不在‘火痴’之下。”
“好!”梁恭评说道,“‘火痴’江锋刚垂垂老矣,头脑迂腐,不识时务,徒有虚名罢了!”
梁恭又问:“大学士,你这边呢?”
刘启道:“回太子,臣禀奏有三。”
“其一,臣夜观天象,东北群星暗弱,而中部紫色环绕,此乃虎贲国灭,新国一统之吉兆。”
“其二,虎眺水坝竣工在即,不过最近一次截流引发洪道崩溃,淹了附近良田百亩,下官已着当地官员救济受灾百姓。下官断言,不出三年,我军可随心所欲掐断敌军水源。”
“其三,拒线人报,镇中凭空出现一位少年,无人知其来历。”
梁恭道:“这定是敌军的障眼法,密切关注此子动向,一举一动记录在案,向我汇报。”
梁广看着自己儿子,年仅二十三岁,指点江山、纵横捭阖。心生后继有人、大业有望之感,甚为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