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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论兴替 醉仙论史

太虚天骄传 凡笔弄墨 6119 2024-09-21 10:48

  林溪村一如常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丰头自打常葫芦道出小承轩身体无大碍这句话后,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前些日子总是紧锁的眉头,像似伸了个懒腰,重又舒展开了。逢人也是有说有笑,来酒肆喝酒的,也能满满的筛足一碗。乡亲们都说这老丰头又不知遇到啥喜事了,不见了那扣扣索索的样子。

   老丰头虽知这常葫芦不是一般人物,平日里醉醺醺与世无争的样子,这也只能糊弄着乡里乡亲了。可是他又哪里能知道,数十年前江湖中提到醉仙神掌常啸天,谁不挑一大拇哥,赞一声英雄,号称掌、医、酒三绝。可他自己却是将这三绝倒了过来,酒却是排在第一了。

   后因国家边陲不稳,西北边关频频告急,西北受封的胡人侵占大周帝国的千里西域之地,又逐渐夺下大周北方半壁。常啸天心中常有,大英雄定国安邦,小英雄除暴安良之想。带着一身矫矫不群的本事,从戎戍边。从一偏军,但凭历历军功,身上处处伤痕。十数年间从虎烈将军晋升到武卫中郎将,直至车骑将军,节制两州。立下赫赫战功,真正是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数年间胡人胆寒,不敢越雷池半步。车骑将军常的大旗所到之处,胡人皆远退百里以避之。可朝中奸臣曹振把持朝政,在皇上面前谗言。说车骑将军常啸天,手握四十万铁骑,万一表里不一,恐祸大于胡人。皇帝年老体衰,疑心甚重。连下三道圣旨,将常啸天召回关内。曹振结党,指使言官参劾常啸天有谋反之心。假借圣旨,围住将军府欲杀其全家。常啸天一人独挡内侍军千人斩杀曹党数人,哪怕武功超绝,又怎能抵挡千人之力,最终身中数处箭伤才逃出生天。就这样也杀的内侍军心惊胆寒,血光冲天。

   万幸自己懂得医道,躲到深山中,自采草药吞服,才得以痊愈。一心为国,却被奸人所害,可怜一家老小只有自己逃出。国有君王昏聩,内有奸臣当道,外有强敌环饲。心灰意懒委身躲至山中这小村庄内,人虽老去,但依旧心怀天下。

   且说常啸天这一夜惩戒了佟氏兄弟,并未回村,而是来到他无意间寻到的一处绝险之地,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常常来此修习的地方,盘膝打坐了一夜。

   天边微有泛白,群山还在沉寂之中,渺蒙的山色,尽显灵动与空寂。千丈的沟壑之中,薄雾缭绕其间翻滚着、堆积着如海浪般腾转。葱茏叠翠、跌宕起伏,好一派壮丽的云海奇观。山风拂过,一阵阵凉意袭来,常啸天如松般立在一处突兀而出大石上,身上破败的衣衫被风吹的鼓荡作响。双眸遥遥的看着远方,似要穿透那万里云层,看到山河破碎的北国和西疆。

   天边的一瞬红色给云海镶上一道金边,似要挣脱母体的新生,透露出无边生机。红色慢慢的渲染着天边,只是那一刻,道道霞光喷薄而出。那新生迸发出无穷活力,似那生命压抑许久的能量扫尽万里云层的覆压。霞光越过千峦,将灿烂如涅盘凤凰的羽翼铺天盖地而来。

   只见常啸天呼出两道可见的白雾,自叹道:“在这天华群山中,这几年内功倒是多有进益,当是与这天地日月更为亲近的缘故吧。还记得出师之日,恩师曾寄言:出日入月呼吸存,四气所合列宿分。所言正是日月者,阴阳之精也。呼吸之间,心当存之,此正得一个虚字,久则通灵,使心与道合。”说罢几个腾闪没入密林之中。

   当天晚间那个嬉笑如常,挂着个酒葫芦的老汉又来到这小小酒肆之中。与众乡亲热络的打了一轮招呼,然后独自坐到靠窗的桌边。要了一盘卤水豆腐,一小碟花生,就着不上品的粗酒。最后一丝光亮落于山后,小酒肆里点上了灯火,一个个红着脸庞吆五喝六的喝着,这世间的纷争似与这小小的村落全无联系。太阳渐渐的下去了,酒肆里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老丰头捧着碗粗粮稀饭,坐到了窗边的桌前道:“老常,我虽半生未出省,可这百年的古井千年的水,我这老眼却不昏花呀。村里人都道你乐乐呵呵,心无羁绊。我却看你心事重重,比我们这林溪村周边的大山还要多哦!”

   常葫芦抿了一口酒,言道:“老丰头,你看着世道,乱世不如狗这话不为过啊。这林溪村,几十户人家都摊了这点薄田,就这收成的七八都落在了地主王俅的手里了。若不是还能出点山货充饥,采点草药卖钱,还能将将对付着。你是靠着祖上的手艺还能喝上口粗粮稀饭,你看看周边村上,晚上多是山泉煮点野菜,一家人锅里都掺不上一两粮食,拿什么来果腹哦。就是丰收的年景,到这穷苦人身上多是一年却有半年荒啊。”

   老丰头接道:“唉,想我大周朝,也曾沃野万里,万国来朝。可现如今,奸臣当道,割却大片河山啊。多年前出了个能人,安定边陲,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怎地就成了乱臣贼子了。”越说越气,声也拔高了几分

   常葫芦连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我闲聊即可,切莫大声,当心隔墙有耳,祸从天降啊!”

   小承轩躲在柜台后面,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听着似懂非懂的话,只觉这世间原来不只是周围的这座座苍翠群山。

   常葫芦续道:“大周这几十年来,何曾见过一天国泰民安之状。先是十几年的五王之乱,被安西王强压,也就是当今的大周皇帝。这十数年百姓是不堪其苦啊,本想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可北域、西疆的胡人却趁大周国力虚弱,占我大片疆土,奴我兄弟姐妹啊。”

   老丰头道:“虽西疆之乱,可国出名将,前些年皆有耳闻西疆之乱可定,大军回扫北域,又当恢复全盛。”

   常葫芦一口喝了碗中白酒,长叹一口气道:“不瞒老丰头你,我也曾在西疆军中效力过,知晓些当时之事。若胡人大军越过黄龙江,一旦攻破天泉关,我大周将无险可守。胡人善骑射,越天泉将一马平川,我大周亡国不远啊。当今皇帝这才全力守西疆,那些年我们虽打了不少胜仗,可我大周国力日衰,已不能深入不毛与敌决战。能守住天泉关,再前出三百里就是不易了。”

   老丰头给对面的空碗里又筛了一碗酒,又拿一个空碗给自己斟满道:“老常,没想到你也是为国出力的好汉。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最是敬重你们守土为国的将士,我且敬你一碗。以后你来饮酒,皆包在我丰毓春身上,不收分文!”

   “哈哈,此议甚好,甚好!”常葫芦笑道。

   两人对饮一口。常葫芦道:“胡人侵我大周之心,不是一日。想我大周强盛之时,西域各国年年朝贡,潜数万胡人来我大周修农学兵,更有甚者各国皇族兴替都要我大周下诏书才可。百年之后我大周内乱国衰,嘉启年间国内胡人起事,乱我北国千里之地。如此内外交困,这大周怕是风烛残年了。”

   老丰头问道:“大周朝当真如此不堪了?至少还有这半壁江山,还有那么多热血男儿啊。”

   常葫芦叹道:“百年来,胡人不断内迁,盘踞北国、西疆,不服教化。大周几代皇帝贪图享乐,放纵宗室亲王,以致胡人势力逐渐坐大。近年更是入居天雄关内,占泛、沧二水”说完用手指蘸上酒水画了几个框框和线条,拿出几颗花生摆放其上,俨然似一简易的地图了。用手指向几处道:“你看,一旦南渡淮河,这对我大周都城建康形成压顶之势了。”

   老丰头听后大惊失色道:“啊!!这般危局,我们县衙令长依旧欢天酒地,不亦乐乎啊。我们升斗小民不知家国大事,为何他们也会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们难道也不懂吗?”

   常葫芦嗤笑一声:“莫说这些令长,太守了,就是当朝三公又当如何?你可知白羯胡人?此族胡人崇武嗜血,行军粮草不够,抓我大周百姓而食!白羯国师一身邪派武学,抓数十万华发男女,置于圈林苑。对周人如对牲口,白日随意宰杀烹食。每夜需十男十女抽尽精血,为其修炼邪武所用。”

   老丰头和小承轩听到此处,吓的不寒而栗。世人都道恶魔才会食人,没想到这胡人也会抓人而食。小承轩小手紧握成拳,瞪着眼睛道:“常大爷,为何这么多人,不去反抗啊?抗辱被杀,总比被当做羔羊一般,被坏人吃掉的好啊!”

   “好孩儿,你有此心,实属不易,不愧我大周的好儿郎!”常葫芦赞道

   小承轩道:“爹,常大爷。孩儿不懂事,爹曾教我读书,我记得有一段: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今天听到常大爷说当今世道,才理会得。”

   常葫芦盛赞道:“我只见小承轩每日和村里众孩童嬉戏,没想到诗经中的深论也都能理会一二。你老丰头不简单啊!”

   老丰头道:“我为何对这孩儿心重,除了老来得子外,更是因为他敏捷好学,触类旁通。我少时花百分力气学的,这娃只需一分。当真是过目不忘,我这点墨水早已经教不了他喽。”

   这时常葫芦看向小承轩的眼光,已不像对待一般孩童的眼神。卓卓然别有神采,又似心有所虑道:“承轩,你念的诗经里这段,原是说:即使是野兽,也有悠闲自在的时候,有饱食而眠得时候。人不如野兽,连喘息之机都没有,所拥有得一切都付出了,得到得只有艰辛和血泪。更何况人被圈养、分食,这是何等的苦难。也许人生是应当承受苦难。但是如果百姓小民,从生到死便与这般苦难厮守。那天道何在啊!”

   说道此,只见常啸天虎目含泪,不能自已。

   小承轩上前紧紧拉住常啸天的一双大手,仰着小脸道:“常大爷,你再跟我和爹说说,这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好,那我再说说。”“自打这白羯胡人占据的地方,就成了我所知最为黑暗的世界了。有外使路过,但见沿途树上挂着无数生而无望自杀的人,城墙上挂满了我百姓的人头,尸骨被作为“尸观”,恐吓世人。原本阡陌纵横,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现在赤地千里,人丁凋敝。胡人可以任意屠杀周人,我大周百姓连野兽也不如了。”说罢一口饮尽碗中白酒。

   小承轩道:“常大爷,这白羯胡人怎么占了北方这大片土地的啊?”

   常啸天道:“这白羯胡人的皇帝,其实也是颇有雄图,更有国师从中谋划。要说乘势而起还要从那白羯吞并幽州说起。这幽州乃我大周要害之地,胡人早有觊觎之心了。只是心存顾虑,又担忧鲜卑等部落袭击后方,所以迟迟未动。”

   老丰头问道:“那幽州自有周臣设防,怎么还会被白羯所占啊?”

   常啸天,押了一口酒,道:“幽州守臣本为周朝宗亲,名为周浚,幽州周边大片国土都归他所辖。身为宗亲,不思卫国,实图自立,但朝中各有势力,不肯依附,所以被那白羯钻了空子。”

   常啸天又道:“那白羯国师献策,遣使周浚,对他要言辞谦卑,并向他贡送厚礼,让那周浚不起疑心,再图鲸吞。不过当时白羯皇帝还是心存疑惑,摇摆不定。那国师讲了两个故事给那个白羯的皇帝,一个是荀息灭虞,一个是勾践沼吴,说春秋时期就有良策,还怕大事不成吗?”

   小承轩问道:“常大爷,你刚才说的荀息灭虞,勾践沼吴是什么意思啊?”

   老丰头拍了下小承轩的脑袋,道:“你且听你常大爷说,小孩子插什么嘴啊?”

   常啸天笑道:“无妨,无妨。不懂而问,这是好事。”转头对小承轩道:“常大爷就把这两个小故事告诉你。这荀息灭虞啊,是在春秋时期的事情,也有个说法叫假途灭虢。这个晋国想吞并邻近的两个小国:一个叫虞国,一个叫虢国,这两个国家之间关系不错。晋如袭虞,虢会出兵救援;晋若攻虢,虞也会出兵相助。大臣荀息向晋献公献上一计。他说,要想攻占这两个国家,必须要离间他们,使他们互不支持。虞国的国君贪得无厌,我们正可以投其所好。他建议晋献公拿出心爱的两件宝物,屈产良马和垂棘之壁,送给虞公。献公哪里舍得?荀息说:大王放心,只不过让他暂时保管罢了,等灭了虞国,一切不都又回到你的手中了吗?献公依计而行。虞公得到良马美璧,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小承轩道:“哎呀,这个虞公上当了啊?”

   常啸天道:“照啊,是上当了啊。然后晋国故意在晋、虢边境制造事端,找到了伐虢的借口。晋国要求虞国借道让晋国伐虢,虞公得了晋国的好处,只得答应。虞国大臣宫之奇再三劝说虞公,这件事办不得的。虞虢两国,唇齿相依,虢国一亡,唇亡齿寒,晋国是不会放过虞国的。虞公却说,交一个弱朋友去得罪一个强有力的朋友,那才是傻瓜哩!”

   常啸天续道:“晋大军通过虞国道路,攻打虢国,很快就取得了胜利。班师回国时,把劫夺的财产分了许多送给虞公。虞公更是大喜过望。晋军大将里克,这时装病,称不能带兵回国,暂时把部队驻扎在虞国京城附近。虞公毫不怀疑。几天之后,晋献公亲率大军前去,虞公出城相迎。献公约虞公前去打猎。不一会儿,只见京城中起火。虞公赶到城外时,京城已被晋军里应外合强占了。就这样,晋国又轻而易举地灭了虞国。”

   小承轩道:“原来这就是荀息灭虞啊,那勾践沼吴呢?”

   常啸天道:“这其实是一则美人计,也叫西施沼吴。当时吴国国运昌盛,他们的国王夫差骄纵的很,又贪恋美色。越国的勾践,献了美女西施给吴王的夫差。吴国的忠臣良相伍子胥力谏说国有危险,结果反被赐死了。而越国的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灭了吴国。这就是沼吴的故事。”

   小承轩道:“原来,自古以来就是有好的大官和坏的大官啊。”

   常啸天道:“是的,你能明白这层道理已经不容易了。”

   常啸天又道:“那白羯的胡人皇帝就是听了这两个故事,才决心吞并幽州。又潜人给那周浚身边的近臣送了好多的金银珠宝,那些污吏见到财宝,心中哪里还有家国。在周浚面前多次替那白羯皇帝说好话,说白羯想归顺,拥戴周浚当皇帝,手下的数十万将士都归周浚调遣。说白羯的史家想奉戴周浚如天地父母,也想周浚待白羯将士如子民一般。然后又送上许多五光十色,价值连城的珠宝。”

   老丰头道:“唉,想我中华千载之下,人杰地灵。这些良策良谋却被胡狄所用。难怪大周势如累卵啊。”

   常啸天道:“是啊。当时那周浚就封了白羯皇帝为偏将军,只等不日来归附了。白羯胡人整顿兵马,准备突袭幽州,又怕鲜卑族人偷袭后方,未敢出兵。又是那国师献策,说鲜卑兵马并不算多,且年年败于我白羯。今日我大军进击幽州,他们未必敢动刀兵。我们现在诸般准备都已齐备,可以很快吞并幽州,即便鲜卑来袭,我们两旬之内就可回援,足可以抵挡得住啊。”

   老丰头听到此,叹了一口气道:“唉,那白羯有此人在,我大周怎么会有宁日啊。”

   常啸天摇了摇头道:“老丰头,我中华人才辈出,只是当今大周皇帝昏庸,不善用人,当朝主政之人都是些奸吝小人。否则我泱泱中华怎么会被这些不识教化,茹毛饮血的胡人所欺。”

   常啸天又道:“那白羯兵马逼近幽州,周浚下属也有明理之人,谏言,羯胡贪而无信,必有诡谋,不如半途出击。那周浚不信良言,反而大骂,他白羯既有心推戴我,正应迎他进来,你们反而要袭击他们,真正奇怪。有谁在敢说袭击白羯的,斩!”

   小承轩大声道:“这个周浚,简直不明事理,怎么就为了几句好话,一点礼物就能如此轻信白羯胡人啊。常大爷那后来呢?”

   常啸天欣慰的看了一眼小承轩,道:“不错,正是这个周浚昏聩,才至幽州失守。”常啸天拈了一块卤豆腐,喝了一口酒,把酒盏往前一推,道:“老丰头,筛满了,我再往下说。”

   老丰头笑道:“哈哈,你啊,就是想多贪我一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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